第二十節


    “這次朵隆大師傅出了大力,是該褒獎,不過你要的法體太過特殊,我可賠不起。”吳明站在大阿城牆的缺口處,聽祝小龍說到這裏,不由笑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略顯窘迫的朵隆,接著道:“獎罰分明才是正道,可也不能以此理由,就把大師傅的功勞抹殺了。這樣好了,大師傅有什麽要求,可以提出來,本公盡量滿足。”


    大阿城高牆厚,都是由平整大大青石壘成,這種城牆防禦自是一流,可被摧毀後,修複起來也是個難事,這都過了十幾天了,這道口子仍保存完好,敞亮敞亮的。張著個大嘴,似在炫耀著,又似在訴說當日戰爭的慘烈。


    一聽大阿得手,吳明就帶著大軍,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盡管準備充分,但仍花了十幾天時間。甫到大阿,他就被祝小龍拉到這缺口處,訴說當日戰爭的經過。


    朵隆本耷拉著腦袋站在一旁,一聽吳明如此說,連忙打起精神道:“公爺,您可要說話算數。”


    吳明訝然:“自然算數,怎麽,難道大師傅真有所求?”


    朵隆在凹凸不平的缺口處找了塊稍微平坦的地方,跪下來道:“那朵隆就請公爺為磐川再修一條山道,通往連特。”


    原來是為這個事。吳明恍然之餘,也鬆了口氣。


    從青庭入川的山道修好後,中西和磐川互通有無,商人要進大漏山,再也不像以前一樣跋山涉水,道路也平坦許多,連帶著山民的生活也得到了改善,這些好處可是實實在在的。利之所向,不論是天屍峒還是地蠱寨,自然希望將這條山道打通,一路穿過飛鳳嶺,成為縱橫磐川南北的生命線。


    修建山道勞民傷財,任重道遠,是關乎國計民生的大事。這次奇襲大阿能夠成功,朵隆居功甚偉,但若說要以此償還,那也太過誇張。不過吳明本就屬意如此,樂得順水推舟:“既如此,大師所請,本公答應了。”


    朵隆平時嘻嘻哈哈,此時卻難得的鄭重:“公爺對我磐川的照拂栽培之恩,實比天高,請受朵隆一拜。”


    眼見這個大巫師要磕頭,吳明連忙上前攙住他,道:“大師傅何必多禮,磐川既已向朝廷稱臣,就是我大漢的子民,我做為中西總督,做這些責無旁貸。”


    朵隆嘟囔著道:“我不管什麽貸不貸的,反正公爺是為我磐川好,我就服……”這渾人言語無忌,再說下去,保不準就是什麽大逆不道的話。以吳明現在的身份,倒不怕朝廷猜忌。可他性格如此,一向不喜屬下對朝廷言語不恭,連忙對向祝小龍使了個眼色:“祝將軍,戰後論功行賞,少不了你們那份功勞,你先和大師傅下去吧。”


    祝小龍看了一眼在吳明身後默立的商羽坤,知道兩人肯定還有要事相商,遂也熄了繼續邀功的心思,連忙行了一禮,招唿朵隆下去了。眼見兩人消失在街頭轉角處,吳明心下卻感慨萬千。


    六年前,磐川能歸中西治下,與簡飛揚冒死進山,牽線搭橋不無關係,也正因為如此,磐川兩大勢力對他頗為親善。其中以天屍峒尤甚,不但將簡飛揚列為上賓,其首領歐降,首席大巫師朵隆更將他引為知已。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大抵也是如此,朵隆和簡飛揚私交甚厚,兩人性格也大差不離,都是粗中有細的角色。剛才他一番話,看起來隻是直愣愣的邀功請賞,可未嚐不是歐降和榮馬商量的結果。畢竟修建山道可不是小事,他雖貴為天屍峒大巫師,卻仍未有對此事一言而決的權利。


    那麽,懇請自己修建山道,就是磐川兩大當家人的意思了?想當年,自己為了修建這條山道,可說殫精竭慮,甚至還做了不少讓步,才讓對方點頭。可到了今天,卻是人家主動相求了。這一來一去,變化何其之大,可也更加說明,這山裏的兩大勢力已是心悅誠服,誠心歸順。


    商羽坤湊上前,躬身一禮道:“恭喜公爺,賀喜公爺。”


    做為中西首席謀士,其智商自是沒話說,商羽坤定也瞧出了其中的貓膩,所以才來道喜。吳明搖了搖頭:“磐川四麵環山,一向封閉自守,加之屍蠱之因,多有奇談怪異傳說。山裏人固步自封,山外人畏之如虎。兩者間的矛盾,卻不是僅靠一條山道能夠擺平的,最最需要的,則是時間,他需要幾代,甚至幾代人的努力,才可能將這種矛盾慢慢調和開來,讓磐川接受外界,讓外界適應磐川。使得這個磐川省,成為我大漢事實上的領土。”


    商羽坤微微一笑,不著痕跡的教唆主子:“正因為如此,公爺才需努力,成為人上之人,使得招撫融合之策,能夠長期,穩定的執行下去。”


    吳明現在是中西總督,領國公銜,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要再進一步,成為人上之人,那就隻有自立為帝了。


    商羽坤如此說,顯然有言語試探和綁架的目的。這幾年,中西勢力日強,其下文武也是蠢蠢欲動,商羽坤還好點,頂多隻是偶爾提提,敲敲邊鼓。那些武將卻直接多了,其中尤以簡飛揚這一派人為甚,他本就是個土匪出身,一眾屬下有樣學樣,也被帶得匪性十足,也不知多少次聚眾嚷嚷,要吳明自立,以搏個從龍之功了。


    吳明心下略為不悅,臉色一沉道:“商兄,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故言必慮其所終,而行必稽其所敝。你過了。”


    有些事,點到即止就好。定國公雖一直對自立之事甚是抵觸,但人非草木,耳熏目染之下,肯定有所觸動,現在戰事正緊,談這些也言之過早。所以商羽坤並未繼續下去,而是巧妙的轉換了話題:“公爺,屬下所賀之喜,非僅一個磐川,而是指祝將軍。”


    吳明也不想在那個話題上糾纏,接口道:“小龍麽?這倒也是。他為我中西拿下大阿,完成了對北漢的首勝。不但大大激勵了我方士氣,更令我中西大軍有了落腳點,是該慶賀。”


    商羽坤點點頭:“甚是,祝將軍在這次突襲戰中,表現可圈可點,已有名將風采,恭喜公爺,又添一員可獨擋一麵的虎將。”


    人力時有窮盡,一個首領再是厲害,總不可能事必躬親,這就需要下屬為他分憂解難。如果下麵人才濟濟,自然無往而不利。所以站在君主的角度來說,其獨擋一麵的人才越多,其潛力就越強,這也是其勢力走向成熟的標誌。


    想到以前那個天真活潑的少年,吳明心頭滋味莫明,卻無半點祈悅之意,隻是道:“不過我軍雖拿下了大阿,卻不能得意忘形。目前,最著緊的,還是以大阿為跳板,將整個連特省接手過來。”


    商羽坤搖了搖頭:“公爺,現在北漢兵力空虛,依屬下看,最好馬上發兵,朝京都出發,定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從連特到京都,都是一馬平川,距離也近,如果真納商羽坤建議,也未嚐不是個辦法。可畢竟剛占領大阿,後方不穩,出兵風險也大。這就是個兩難之境,孰優孰劣,吳明也拿捏不準。他想了想道:“商兄,現在出兵京都,後勤就有被斷的危險。再說了,大阿被占,這是件大事,都過了十幾天,敵方肯定也得到了消息,有所應斷,雖然目前還沒京都的消息,但也不能據此判斷,對方就未有作為。所以這個險,並不值得冒。”


    商羽坤心頭一凜,深以為然道:“公爺說得是,是屬下被勝利衝昏了頭,有些急功近利了。”他沉吟了下,又道:“不過都過了十來天了,按說京都早得到了消息,怎麽到了現在,仍是丁點消息也無,難道李鐵真是準備放棄連特省了?”


    他話剛說完,就聽城頭傳來一聲喊叫,聲音滿是驚惶。吳明治軍甚嚴,不由抬頭喝道:“什麽事慌慌張張的?”


    大阿原有守軍一萬,而祝小龍僅有五千人,突襲得手後,兵力不足的毛病就暴露無疑。這麽點人,還得維持當地治安,看守俘虜,那有餘力做其他事?這段城牆本有個箭樓。祝小龍一通炸藥,把此處炸了個麵目全非,那座箭樓首當其衝,自難幸免。到得如今,城牆還未修複,隻在旁邊用木架支起了個高台,權當了望之用。


    高台上站著個士兵,正一手舉著個千裏望看著。千裏望雖然珍貴,但中西軍卻不會虧待自己,現在部隊已普遍裝備了這東西。那士兵聽得嗬斥,取下千裏望,轉頭向吳明等人道:“公爺,城外五裏處,似有大隊人馬。”


    吳明和商羽坤對望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裏的驚恐,同時叫道:“是敵人!”


    奇襲大阿成功後,周邊地區仍在北漢控製中。說形象點,他們現在已深入敵後,在這裏出現大隊人馬,自然是敵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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