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戰餘家灣5


    他平時雖然老和簡飛揚抬杠,但也知道簡飛揚鬼點子多,真正遇到危險,還是很信服簡飛揚的。


    簡飛揚怔了怔,掃了鍾於一眼,現在這個山頭上,屍體幾乎把陣地壘成了個新的圓圈。敵人仍然潮水一般的朝上麵直湧,所有漢軍士兵身上都滿是鮮血,傷損嚴重,不少五人槍陣已經缺人,隻能各自為戰了。長此下去,這山頭肯定得丟。他張了張嘴,正要再勸鍾於和他一起實行他的“劫人逃跑大業”時,陣地上,突然響起一個老者高亢嘹亮的歌聲:


    “萬裏江山何人守?


    腳踏雄關向天笑。


    七尺男兒豈懼葬,


    願以此身付戰場。”


    正是陳建飛,老將軍雖然不會武功,此時卻站在陣地前沿,對空長歌。這歌聲悲愴激昂,他聲音雖然蒼老,卻仿佛有著巨大的力量,讓每個人都熱血沸騰。


    在歌聲中,所有漢軍將士精神一震,仿佛重新注入了活力,發出響徹雲天的呐喊。呐喊著朝已經攻上山頭的南蠻人重新反撲過去。


    簡飛揚心頭卻是酸酸的,看著這個老者,撤退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心中正在計較如何是好時。夜空中,一個紅色人影毫無征兆的從下麵閃了出來,一招“怒龍探爪”,一抓朝陳老將軍胸口探去。


    久持又來了。


    他堂堂八段高手,負責領人攻打這邊山頭,滿以為是手到擒來之事。沒想到這些敵人卻是出乎意料的頑強,此時見對麵山頭的呐喊聲也是一浪高過一浪,心頭更是大急。到時候被師弟們搶了先,可就丟人了。他見陳建飛站出來一激勵,這些漢軍頓如打了雞血般的士氣大振。心中頓時了然,知道這老者肯定是這路漢軍的主將,頓時起了擒賊擒王的念頭。


    鍾於正和簡飛揚說著話,見得老將軍危險,大喝了一聲:“賊子敢爾。”從左邊衝上挺槍便刺。這一槍情急之下發出,倒也可圈可點。


    久持一個大步朝前踏出,自然而然的讓過他這一槍,反手抓住鍾於槍稈,順手一拉,鍾於不由自主,已然到了久持近前,他抬手就是一掌,正擊在鍾於胸部。後者頓時悶哼一聲,嘴角流出血來,然後委頓於地。


    簡飛揚慘叫了一聲:“小鍾。”那裏還顧得上其他,丟了白樺長弓,手中長槍挽了個花,一招“毒蛇吐信”,照著久持分心便刺。


    此時久持已經欺進陳建飛身旁兩尺,獰笑了一聲,探手就朝老將軍肩頭抓來。陳建飛卻是臨危不懼,他雖然不會武功,但此次阻擊,本就有玉碎之心,看見久持朝自己肩頭抓來,不退反進,反手亮出匕首,和身朝久持撲去。


    而此時,簡飛揚的中平槍也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從側後方向久持腰部刺了過去。


    久持心頭大驚,意外的不是簡飛揚的槍,而是陳建飛的匕首。他早就看出這老頭子不會武功,所以根本沒提防對方,那知道這老東西看起來弱不禁風,竟然也敢拚命。他雖然是八段高手,但在全無防備下,卻也不敢拿自己的胸膛去和對方的匕首硬頂。這就好比是我們平常下樓梯,雖然隻有一到兩尺的高度,如果你沒注意,仍然會可能被崴到腳的道理是一樣的。


    危急之中,他也顧不上抓陳建飛了。猛地一點地麵,人已如一道鬼魅一般,朝後疾閃。右手順勢一掌印在了陳建飛肩上。饒是如此,等他身在空中時,才發覺自己的長袍仍被撲上來的簡飛揚貼著肚皮紮了個洞,胸口涼颼颼的,衣服也被匕首劃了好大一個口子。


    他心下一寒,落地之後仍覺得心頭狂跳,再也沒有膽氣朝上衝了。隻是聲竭力嘶的高喊道:“上,給我上。”


    “大人,你沒事吧。”簡飛揚抱起了在血泊中的陳建飛,連聲問道。陳建飛臉上有著不正常的酡紅,他本就沒有武功,久持這一掌更是含忿而發,正擊在他右肩上。


    這一代名將奄奄一息,已是火毒攻心,神仙難救了。他抓住簡飛揚的手,輕聲道:“記得我給你說的話……”說罷溘然長逝。


    簡飛揚呆了呆,老將軍身死,本以為自己應該很悲傷。但他現在卻反而覺得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也許,對於老將軍來說,這種歸宿才是他自己想要的吧。自己如果真把他強行拉下山頭,他才會真正的愧疚一輩子。


    他默默的把老將軍的屍身放好了,扶起倒在一旁的鍾於,心頭卻是一痛,輕聲道:“小鍾,你沒事吧,我們現在就撤退,這是老將軍下達的命令。”陳建飛曾經私下囑咐他,如果覺得事不可為,就帶領大家撤退,保命為先。他此時如此說,卻也不算私傳命令。更何況,現在陳老將軍已死,他這個親衛隊長自然權利最大,怎麽說都行。


    鍾於雖被一掌印在胸口,但他好歹也是個三段武者,此時竟還有一口氣。他咳出了一口黑血,慘笑道:“簡大哥,我恐怕不行了,以後再也沒機會和你抬杠啦。”簡飛揚心如刀絞,鍾於和他共事了八年了,他親眼看著這個毛頭小子慢慢長大,然後升為自己副手,兩人的關係更是勝逾兄弟。他喃喃道:“你沒事的,沒事的,我這就抱你走。”


    鍾於搖了搖頭,小聲道:“簡大哥,你還有酒嗎?我想喝點酒。”


    “有,有,有。”簡飛揚連忙從懷裏摸出那最後一瓶酒,拔開了塞,小心的喂了對方一小口。鍾於稍微嚐了下,又咳了聲,那酒瓶上頓時染上了一層豔紅。火光中,他隻見到幾縷血絲帶著黑色的塊狀物,一路朝下,慢慢的浸進了瓶子裏。稍過一小會,整個瓶子在鬆明火光中都閃著詭異的紅色。隻是現在,他也沒心情去心疼這酒了。


    鍾於看著無盡的夜空,臉上帶著點滿足的笑意,喃喃道:“真美啊,上次喝酒吃肉,是得知太子妃懷孕的時候吧。”


    “是。”簡飛楊應道,他怕鍾於不舒服,稍微把他頭抬高了點。鍾於大概迴光返照,精神好了點,喃喃道:“真懷念在京都的日子,咱們想喝什麽就喝什麽,想吃什麽就吃什麽,以後,你可得讓這些兄弟們少受點這罪……”


    “是。”聽著對方的聲音慢慢小了下去。一向擅長言辭的簡飛揚,卻也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這時候,一陣淒厲的哨聲傳來,攻上來的南蠻人在哨聲中,紛紛從陣地上撤了下來。他吃了一驚,極目四顧,隻見對麵的山頭,已經是火光大亮,無數南蠻人正在上麵歡唿雀躍。那是王知禮的山頭失守了吧。守住山頭是他們這次的任務,但血戰到此,山頭雖然保住了,他心頭卻是一片悲傖。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己方陣地。陣地上,橫七豎八的全是敵我雙方戰士的屍體。而這些漢兵則因為陳建飛身死,好象都掉了魂一般,呆呆地看著他。他把那酒瓶子揣在懷裏藏好了,大聲道:“兄弟們,咱們走,隨我一起找個好地方,大塊吃肉,大碗喝酒。”


    說完,當先抱起陳建飛,對著一個發呆的士兵一腳踹去,喝道:“發什麽呆,帶上鍾副隊長,其他人各自收殮相熟的兄弟,即刻撤退。”


    那士兵“啊”了一聲,如夢驚醒,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抱起鍾於的屍體,緊跟著簡飛揚一路追了下去。山頭上的火把不一會兒就全部熄滅了,夜色如獄。而對麵山頭,南蠻人還在歡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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