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節


    黑三嘴唇動了動,麵色複雜的看了幾人一眼,但最終什麽都沒說,隻是默默的退在一旁。


    墳頭終於壘好了,吳明再次看了三個新墳一眼,拉了拉祝玉清道:“小清,走吧。”


    坐進車裏,祝玉清仍有些悲鬱,默然不語。想到馬上要分別了,吳明也沒了說話的興趣。進西門時,祝玉清突道:“阿明,是不是又要打仗了?”


    吳明一怔:“你那得來的消息?”


    祝玉清道:“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幾天,戶部的糧草器械源源不斷的往城頭送,這等調遣雖然隱秘,但黑衣衛在南寧經營了幾十年,這點事自然難不到他們。”


    吳明點了點頭道:“是,而且太後這次,準備讓我統帥全局。”


    “讓你統帥全局呀。”祝玉清看著吳明,臉上多了些憂慮:“多了兵部的那些利器,要想取勝卻非難事。不過戰場兇險,阿明你仍得當心。”


    吳明笑了笑道:“放心好了,我是一軍統帥,那可能有事,隻是熱氣球強則強亦,第一次尚可攻敵人一個措手不及,但如果北方有了準備,雖說仍有空中優勢,卻難起到奇效了。”


    祝玉清想了想道:“確實如此,但阿明你想過沒,既然能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何不以此為基,擴大戰果,奠定勝勢。”


    奠定勝勢?吳明想了想,搖頭道:“熱氣器能攻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最大的戰果,不外乎占據漢水。最多贏得一個先手罷了,要說奠定勝勢,卻是稍嫌勉強。”


    祝玉清淡淡一笑,她麵色仍有些發白,此時卻多了些自信的光輝:“大江之險,其實為兩段,一為頭,一為尾,首尾相輔,才成之為險。如果首為南寧的話,那麽尾就是機關城。所以,就算我們攻破漢水,縱師北上。機關城仍能像上次西征一樣,四處出擊,騷擾我軍後路。這樣一來,我軍後勤保障,就很不得力,糧草不繼的話,對北伐而言就是災難。”


    吳明若有所思,看著妻子道:“你的意思,難道是先拿下機關城?”


    祝玉清搖了搖頭道:“機關城倚大江之險,更被曆代城主苦心經營,早如鐵桶金湯,如果率兵強攻,就算是阿明你,多半也會如戴稟一般,望城興歎而已。蛇強先拔牙,人強先削股。我們可以圍而打援,以漢寧之戰為契機,消滅機關城水軍主力,奠定我軍水線勝勢。”


    經她如此一說,吳明直如醍醐灌頂:“甚是!第一次漢寧之戰,機關城水軍就曾前來相助北方,北漢雖被一把火燒得大敗,但噴火船機動性強,受到的損傷卻是微乎其微,對於機關城來說,這等戰損無關同癢。”他越說越興奮:“圍而打援,真乃妙策。這次藍靈再敢帶兵前來,定叫他有來無迴……”


    祝玉清點了點頭,補充道:“是,隻要機關城沒了水軍,就是沒牙的毒蛇,其城防再是精巧,終有攻破的一天。”


    馬上就要分離,雖不是永別,但兩人伉儷甚協,能在離開之前,為丈夫分憂解難,也是幸事一樁。看著眉飛色舞的吳明,祝玉清久鬱的心頭也多了絲寬慰,不覺間,嘴角也有了縷若有如無的笑意。


    兩人隔得極近,看著妻子久違的笑容,吳明如飲醇醪,腦子也有些暈唿唿的。他大為不舍,握住妻子手道:“小清,要不你別走了,留在我身邊吧,為夫離不開你……”


    話雖直直說來,卻如以湯沃雪,祝玉清聽得心花朵朵,臉頰也是一紅,她任由吳明握住自己的手,輕聲道:“傻瓜,還記得我倆初識時的承諾麽?要敉平戰事,為天下太平而努力。何妹妹有百靈教,更有何總督撐腰。艾絲特妹妹雖不是聖女,但和度神教仍有淵源,更日明將軍及其屬下,對她更是忠心耿耿。而我為你大房,可不想被她們比了去,隻做一個虛有其表的花瓶。”


    眼見她去意甚堅,吳明隻得放棄勸說,想了想道:“那你準備去那裏。”


    一說到此事,祝玉清悲色盡斂,人也變得神采奕奕,答道:“先去西北三省看看,見識下有妖精之眼之稱的平窯城,聽說那裏發展得很好,已恢複科第爾第一重鎮的雄風。豐台糧倉雖是天下第四糧倉,但最為特殊,我準備再去那裏看看。再去南平的駝關城走走,見識下西北第一雄城。還有冶水,聽說那裏的藍目人,人人都有一副好嗓子,是天生的歌唱家 ……”


    見她隻是在西北打轉,吳明也鬆了口氣。西北三省是何嘯天地盤,自不會出什麽紕漏。正有些慶幸,祝玉清話鋒一轉,繼續道:“再轉道去西地,那裏好多小國的,光公國都有三十多個,還不算其他部落以及商會勢力。”她直起身子,興致勃勃的道:“你知道嗎?阿明,在極西之地,那裏也有好幾個大國呢,相互之間,也是爭戰不休……”


    眼見她還想去極西之地看看,吳明連忙打斷她話頭道:“小清,你要散心我不攔你,但若出了中西西北範圍,我可不放心……”


    祝玉清搖了搖頭:“阿明,此次出行,非是我腦袋一熱而定,而是早有此意,如果光在中西西北打轉,如何整頓潛伏在異國的暗衛?那就真成了遊山玩水,也就失了此次出行的本意。”


    頓了頓,她接著道:“而西地雖亂,也並非不可整頓,那裏更是中西西北的大後方,阿明你要有所作為,此地是一個繞不過的坎。”


    眼見吳明仍板著個臉,祝玉清抱住他一隻手,輕聲道:“好了,別沉著個臉了,我又不是大張旗鼓而去,再說還有黑五照應,那可能出事。”


    她這撒嬌的樣子,吳明最受不了,想了想道:“那多派一隊暗衛去,記得每隔五天,哦不,每隔三天給我來封信,知道麽?”


    這個世界信鴿係統發達,雖不如地球那樣方便,但在各地卻有專門的鴿棚,方便人們通信。


    感受到丈夫的愛護之意,祝玉清並未立即迴答,她順勢倒在吳明懷裏,輕聲道:“知道了。我走後,阿明你也保重,畢竟兵兇戰危……”


    敲定了此事,祝玉清悲意盡斂,人也活泛了許多。吳明為安其心,也盡撿些歡快的說,兩人在車中喁喁私語,不一會兒就迴到了總督府,他跳下馬車,剛把祝玉清扶下來,陸匯就迎了上來:“侯爺,楊將軍在裏麵等你。”


    現在南寧有兩個楊將軍,但近衛營身份尊崇,眾人提到楊雄時,多以楊統領稱之,所以陸匯口裏的楊將軍,自然是楊易了。吳明怔了怔:“小易麽?他今天不是和楊統領結拜麽,怎麽不陪他大哥,反而跑到我這裏來了。”


    陸匯搖了搖頭道:“屬下也不清楚,不過楊將軍帶了個人來。”


    帶了個人來?吳明有些疑惑,快步朝裏走去。剛進內院,就見楊易迎麵而來,大概有親衛通知他了。他身後還跟著個青衫書生,那書生稍嫌高瘦,但一身衣服卻極是整潔。一見到吳明,楊易先行了一禮,道:“大人,屬下楊易有禮。”


    吳明把目光投向了他身後,盯著那書生道:“這位是?”


    楊易轉過身,介紹道:“他就是司徒暮,以前我在信中提到過的……”


    吳明點了點頭,笑道:“哦,原來是大才子,去年中西舉士共有六人,這六人中,司徒的文學成績出類拔萃,一舉奪得榜眼,大為我中西長臉。”


    見到吳明本人,司徒暮明顯有些緊張,得他誇獎,更鬧了個大紅臉,行了一禮道:“百無一用為書生,更不敢當侯爺稱讚。以後在總督府做事,還請候爺多多提攜。”


    吳明心頭一動,正待詢問,楊易解釋道:“馬上就要離開了,大人曾令找人代替我常駐南寧,我思前想後,覺得司徒最為合適,所以就向你舉薦他。”


    原來是這麽迴事,吳明苦笑道:“恐怕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北伐之事還屬絕密,目前就太後與吳明兩人知曉,就連祝玉清,也是通過蛛絲馬跡猜測出來。所以聽吳明如此說,楊易已是滿頭霧水,訝聲道:“怎麽?”


    吳明解釋道:“太後有令,最近將對漢水發起一場攻勢,明天我準備召開戰前會議,你也記得準備下。”吳明轉過頭,看著司徒暮道:“既然楊將軍推薦,中西駐南寧的文書,就由司徒你來擔任吧。”


    文書一職,也並不是沒有前例,東漢高祖時,天下五大總督,都在京都設有文書,更設有文書處,每天把京都的命令,以及各種消息匯總,以信鴿的方式向總督匯報。通過這種方式,皇帝得以和各路總督交流,達到掌控全國的目的。高祖在時,其武力威望無人能及,五大總督無不兢兢業業,一舉一動都老實上報,可等他過世後,就有人開始自行其是,曆任皇帝,也曾有人進行整改,但水過地皮濕,起到的效果卻是甚微。


    司徒暮雖長得文質彬彬,卻不是純正的漢人血統,他父親是一個商人,母親是雙匯一番女,兩人的故事也平淡無奇,無外乎商人外出,遇見一個異族少女,為其容貌打動,兩人相戀,然後結婚,就有了司徒暮。其父雖然從商,卻是生活所迫,滿腦子之乎者也,如此一來,那能賺什麽錢。所以家境清平,也沒什麽積蓄,後來幹脆不再奔波,一心在家教書育子,把希望盡付兒子身上。司徒暮卻也爭氣,從小聰明好學,此次舉式,更是一舉奪得中西第一,冠絕同輩。他家境清寒,父親更是耳提麵命,所以腦子裏盡是出人頭地的思想。能得楊易推薦,興奮莫名。本以為此事十拿九穩,可吳明卻說戰事將至,短期內並不離開南寧。他大為失望,隻道此事已然告吹,沒想到峰迴路轉,吳明仍願用他擔任文書一職。不由又驚又喜,連連道:“謝過侯爺,屬下定當竭盡全力,為中西謀取利益。”


    這話說得就有些露骨了,吳明笑了笑道:“中西文書,也沒你說的那麽嚴重。但你要牢記,不該狼帳的,千萬別去染指,以免惹起太後不快。但若是涉及到中西的根本利益,則千萬不能退縮,該爭的一定要爭,該說的一定要說。你雖在南寧,但代表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我,以及千千萬萬的民眾。”


    司徒暮沉默了,顯然在咀嚼吳明的話,過了半晌,他才重重的點了點頭:“候爺教誨,屬下定當謹記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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