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吳明濃眉一跳,“根源何處?”


    商羽坤卻沒直接迴答,而是輕搖羽扇道:“中西雖是生番居多,但當年高祖四處征戰,也和部落聯盟大戰了幾場,接連大勝。在中西平民心中,中原的皇帝是強大的,不可戰勝的。而後高祖以身而餌,隻身帶著魯工子等幾位異人深入中西,和當時的部落聯盟簽下了主從關係,中西至此劃入東漢版圖,而魯工子斧鑿鋸刨之技天下無雙,更以一座當歸宮讓所有人歎為觀止。”


    他把扇子一合,高聲道:“東漢一千年來,也經曆過無數風雨。東漢五大地區,朝廷對中西的控製力是最弱的。但中西的民亂卻比西北與東北要少得多,僅比漢人聚居區江南和中原略低。大人以為這是如何?”


    吳明自然不傻,答道:“自然是民心穩定,他們雖是生番,但對中原的向心力仍重。”


    “對,就是民心穩定。”商羽坤接著道:“中西雖然民族眾多,但他們都對中原文化仰慕,對皇權敬畏,魯工子神像能在當歸宮被人膜拜千年,這就是明證。幾乎所有生番,都以自己是個漢人為榮。”


    吳明皺了皺眉,“話是如此說,可這與我在中西的統治有何關係?”


    “關係大著呢。”商羽坤又笑了起來:“東漢雖已一分為二,但南漢占據大義名分,大部分生番都認南漢為正統,所以對大人的統治不會有絲毫抵觸,甚至是持歡迎態度的。”說到這裏,他掃了吳明腰間的赤宵一眼:“更何況,大人你神器在手,持劍如高祖親臨。神器認主,這傳說在東漢流傳了千年,如今漢許多漢人不以為然,但這些生番卻大為認同。”


    說到這裏,他盯著吳明緩聲道:“所以,大人現在最迫切的一件事,就是從朝廷那裏把中西總督之位要到手。”


    吳明吃了一驚,忍不住道:“總督之位?”


    商羽坤點了點頭:“對,就是中西總督這個職位。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雖說大人重兵在手,由於廖三公子的關係,青庭和南版也行獨立之實。但你要得到普通民眾認可,這中西總督之位必先到手不可。”


    吳明麵上雖聲色不動,心下卻風車般的轉動不休。主動去爭總督之位,這個想法自己也曾想過,但總覺有些不切實際,所以也沒深究。隻是聽商羽坤說得如此迫切,才發覺已是不得不爭,他不由蹙著眉頭道:“曆來總督都是由軍中德高望重之人擔任,我若貿然去爭,丞相和太後兩人怕不會同意。”


    “大人,你錯了。”他話剛落音,商羽坤就已連連搖手:“中西大部已入朝廷之手,按照常例,朝廷必設一個總督,以示主權。所以這是大勢所趨,並不是你爭與不爭的問題。若說德高望重,大人這幾年南征北討,已創下赫赫威名,當一方總督已是綽綽有餘。而中西二省也入大人之手,依在下看來,這總督之位,現在是非你莫屬。就算太後和丞相心有不甘,但也隻能默認這個事實。”


    眼見吳明仍自沉思,他接著勸道:“有了這總督之位,大人在中西的統治就是名正言順。如此一來,幹涉鄧格和朱磊二人部落內部之事,也顯得順理成章,不關他們二人,就算其他中小部落,也對大人忌諱得多。”


    吳明本對這中西總督之位持可有可無的態度,聽他這麽一說,才知事情的嚴重性,他站起來深深一躬道:“今日聽先生一言,直有拔雲見日之感,吳某感佩莫名。”


    到了現在,吳明已清楚這商羽坤可不光是耍嘴皮子的,而是有真才實料的。以後治理中西,肯定還有需要仰仗此人的地方。既如此,對他客氣一點,也在情理之中。


    商羽坤也鬆了口氣,知道自己終於贏得了新主子的認可。隻要吳明不倒,商家在中西就可高枕無憂,他連忙站起來扶住吳明道:“羽坤既已歸心,自當為大人出謀劃策。大人若要如此,可真是折殺羽坤了。”


    這商羽坤是個人物啊,恃才而不傲物。但這種人卻也更難對付,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心裏想的什麽,那一句是真,那一句是假,永遠都是利益至上。所謂喜怒不行於色,大概就指的這種人了。想到這裏,吳明心頭一動,不由看向了商羽坤。卻剛好見到對方嘴唇動了動,似乎有話要說,但又吞了迴去。他不由怔了怔:“商先生,還有事麽?”


    “有倒是有。”商羽坤明顯有些遲疑:“出謀劃策,自然要麵麵俱到,希望大人聽了,別說我以讕言讒你。”


    看來,他定是要詆毀某人了,否則不會如此鄭重其事。吳明不由笑道:“吳某雖不至而立,但自認尚能明辨是非,商先生但說無妨。”


    商羽坤咬了咬牙道:“大人,一旦總督之位到手,你準備如何著手?”


    如何著手?吳明笑了起來:“自然是集中軍權,改革軍製。至於政事麽,那還得麻煩商先生多多費心了。”


    軍製改革,吳明早有盤算。而他對政事一竅不通,所謂“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商羽坤既有這方麵才幹,就算把中西政事托付於他,也未嚐不可。


    商羽坤搖了搖頭:“大人誤會我意思了。屬下雖有意於中西政事,但還沒好權到如此地步。”


    兩人關係一確定,他連自稱都改了。不過吳明卻沒心思計較這些,訝道:“那先生的意思是?”


    “亂世中,**永遠是最有效的一種製度。而中西四戰之地,更應如此。中西總督之位到手後,大人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將軍政大權集中起來,讓中西隻有一個聲音說話。”


    吳明想了想,依稀有些明白了。他半晌才抬起頭,看著商羽坤道:“先生的意思,是要我向廖三公子動手?”


    反正舌頭已伸出去半截,商羽坤索性把心一橫,道:“大人,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廖氏雖倒,但餘威還在。尤其是三公子,在中西素有人望,大人要想中西長治久安,這是必須麵對的一個坎。”


    吳明有些頹然的靠在椅背上,揮了揮手道:“我知道了。”


    見他這個樣子,商羽坤不由有些心急,繼續勸道:“大人,三思啊……”


    吳明長吐了口氣,輕聲道:“商先生所言,我自然明白,此事我自會好好考慮的。還有事嗎?”


    眼見吳明興致不高,想想該說的終究是說了,再繼續蠻纏隻會討人嫌,商羽坤嘴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說。行了一禮道:“既如此,屬下先告退了……”


    吳明也沒閑心再和他多說,揮了揮手,眼見商羽坤走出營帳,他才長長的歎了口氣。廖剛忠義仁厚,若隻說為人的話,就算是吳明自己,也對他大為佩服。五年前認識廖剛時,他還隻是個落魄的庶出子弟。那個時候,廖剛就有加入近衛營的打算。設奇計破雙匯城時,廖剛仍是重兵在手。如果他真背信棄義,以手上的十萬守軍進行巷戰,南漢就算能下雙匯,估計也是損失慘重。而以他在中西民眾中的聲望,真能突破城去,就算卷土重來,也是大有可為。


    但他沒有,他信守承諾也好,悲天憫人也罷,總之是舉城投降了。不但投降了,還在自己北征西北之時,把個雙匯治理得井井有條,水潑不進,丞相屢次想安插親信,都被他擋了迴去。


    想到這裏,他又歎了口氣,舉步朝外走去。所有情況表明,廖剛對自己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


    可這又什麽辦法。在蘭寧還未動身時,楊易就曾向自己明言,一定要向廖剛奪權。當時自己還有些不以為然,認為隻要向朝廷討個封賞,然後把廖剛編入自己麾下,仍自聽用。如此一來,就是個皆大歡喜之局。現在看來,怕有些一相情願了。


    也許,楊易對自己的建言,未嚐沒有商羽坤的意思,隻是這小子臉嫩,不好說得太過明白而已。


    想到這裏,吳明心頭一凜。楊易可算是自己最貼心的下屬了,不但是內營首將,晉升七段後,在近衛營的威望日隆。他心中所想,也能代表近衛營大部分將官的意思。甚至,他在蘭寧說的那些話,是所有人公推出來向自己建言的。


    而商羽坤則是中西本土投靠自己的代表人物,楊易和他以前根本沒有交集。今日一進城,商羽坤就急吼吼的跑來找自己了,兩人不可能,也沒有機會串供。但兩人卻異口同聲的要求自己對廖剛下手,向廖剛奪權,這就是一件很嚴重的事了。


    他苦笑一聲,一路走出營帳,信步朝外麵走去。如此看來,收拾廖剛,現在倒成了“眾望所歸”了,反而是自己這個主將仍是懵懵懂懂,猶豫不決。可自己要在中西立足,卻必須先削弱廖剛,這是迫不得已的事。


    也許,一個所謂的名將,一個成功的政客,都是虛偽的,口不對心的吧。


    他想著,意興蕭索的朝優露莉住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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