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


    何嘯天的保密工作很到位,謝露方投毒的事,除了總督府有限的幾個下人知曉外,並沒外傳,整個沙城依然洋溢在一片喜慶之中,連著熱鬧了好幾天。三天之後,大街上來往的人流才漸漸稀疏下來,從各地趕來參加婚禮的賓客紛紛向總督府告辭,各自迴返。


    吳明夫婦的用做新房的宅子很大,也收拾得很幹淨。此時的後院中,一樹沙棗樹花期正旺,整個院子馨香撲鼻,洋溢著醉人的花香。何藝坐在一張雕花躺椅上,雙手撐著椅沿,麵帶羞澀之色的看著吳明。過了半晌,吳明才從何藝平坦的小腹上抬起頭,疑惑地道:“沒反應啊,以前不是聽人說,小孩子在母親的肚子裏時,有胎動的嗎?”


    何藝大窘,伸出纖細如蔥的食指,點了他額頭一下,嗔道:“現在才幾個月,就有胎動了?真是的。”


    “哦。原來如此!”吳明順勢站了起來,摸了把鼻子訕笑道:“等小家夥有反應了,恐怕我早迴南寧了,真想呆在這裏,一路陪著你,直到你把孩子生下來。”


    何藝臉色一黯,垂下了粉致的頸項,隻是不吭聲。吳明連忙強笑道:“那也沒什麽,朝廷的調令不是還沒來麽,等到了我再走也不遲,說不準啊,還可以陪你們好長一段時間。”


    何藝抬起頭,突然道:“吳大哥,你難道不奇怪麽?”


    吳明有些愕然道:“奇怪什麽?”


    “西北戰事結束已有段時間了,在我們婚事之前,朝廷已催促大舅迴返了,為何你那邊還沒動靜?”


    她不說還好,一說吳明也有些奇怪。不由笑著開解道:“你家夫君立的功勞太大。也許是朝廷那邊,還沒拿定怎麽升遷我吧。”


    “希望吧。”何藝歎了口氣,又幽幽的道:“吳大哥,優露莉姑娘,你準備怎麽處置?”


    吳明隻是苦笑:“怎麽處置,等她傷好了,派人送迴南蠻唄,還能怎麽辦?”


    何藝掩嘴笑著,送給他一個好看的白眼:“送迴南蠻,隻怕沒那麽容易。需知她可不像我這麽弱不禁風。”


    確實!吳明心下不由**。優露莉從南蠻大老遠跑來,曆經萬難。以她刁蠻任性的脾氣,那可能聽自己勸告,乖乖的迴到南蠻去。目前看來,隻有強行遣返一途了,可今日不同以往,就算送她迴去,也不可能用強的。如此情況下,以她的身手,整個近衛營除了自己,還有誰敢送她迴南蠻?若自己送她迴去,一旦到了南蠻,能不能迴來還是未知之數,更何況,自己那有那個閑心和閑情專門去送她迴去。


    一時間,他頭大如鬥。隻是苦笑道:“小藝可有什麽良方可以教我?”


    何藝抿嘴一笑,正待說些什麽,這時外麵一個親兵叫道:“大人,東蒙左賢王來訪。”


    台本殊來了?夫妻二人對望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些許疑惑。吳明高聲道:“知道了,你告訴左賢王,讓他在客廳稍等,就說我馬上就到。”


    所謂麻雀雖小,但五髒俱全。這幢宅子雖在總督府後院,但書房,廚房、廂房、客廳等等,各類建築一應齊全,儼然總督府中的院中之院。以左賢王的身份,親自來訪,吳明自然不敢怠慢。向何藝打了聲招唿,就舉步朝外走去。客廳在這幢房子的前麵,穿過幾曲迴廊就到了。吳明走到客廳時,就見台本殊正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雙手捧著個茶杯,正有一搭沒一搭的用杯蓋刨弄著上麵的茶沫兒,顯然有些不耐煩。


    他一步跨進去,同時抱拳道:“賢王大駕光臨,小將未能出迎,罪過罪過。”


    台本殊放下茶杯站了起來,看著吳明從門外走進,笑道:“吳大人新婚燕爾,正是你情我濃之時。本王不請自來,擾你清興,那才是真正的罪過啊。”


    他偽裝成龍家商人時,就有一股雍容富貴的氣質。如今恢複賢王身份,那等高貴的氣場更是展露無疑。他風度翩翩,站在那裏侃侃而談,吳明看著,也是心折不已,隻是笑道:“賢王客氣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到台本殊旁,伸手虛引道:“賢王坐下說話,請。”


    兩人分賓主重新落座,台本殊端起杯子,吹了吹漂浮在上麵的幾片茶葉,這才慢條斯理地道:“吳大人這場婚事,辦得可不簡單啊。不但西北震動,恐怕幾大帝國,也沒一家不關注的。”


    台本殊專程跑到這裏來,肯定不是和自己客氣來的。隻是他說這話什麽意思?吳明有些摸不著頭腦,隻得以不變應萬變,順著他話頭道:“要說西北震動,那也是承蒙西北父老給何總督麵子。至於幾大帝國同時關注……”他幹笑一聲道:“賢王言重了。”


    “吳將軍果如傳說中一般,謹慎訥言,少年老成啊,同齡中人可不多見。”


    台本殊繼續說了句不著邊際的話,喝了口茶,這才放下杯子道:“不瞞吳大人說,明天我就要迴去了。”


    吳明有些愕然道:“賢王不在沙城多玩會嗎?若不嫌棄,小將也可鞍前馬後,帶你一遊的。”


    嘴上雖如此說,心下卻在尋思。台本殊要走了?正如道韻所說,他這次來,肯定是爭取何總督對西蒙的態度,就算不能得到西北的支持,至少要這邊不出兵拖東蒙的後腿。這麽說來,他肯定已和何總督商量出結果來了。難道是何總督已答應他的要求,亦或是幹比噶草原的戰事有變,否則,他怎會走得這麽急。


    左賢王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吳大人客氣了,恐怕你心裏,早巴不得本王早些離開,免得礙眼,隻是有些不明白我為什麽走得這麽急吧。”


    這家夥察言觀色的本領可真是厲害。吳明心下一凜,臉上卻一本正經的道:“賢王說笑了,此話句句出自肺腑。賢王風度,令小將心折不已,隻想傾心結交,豈有嫌隙之理。”


    “是麽?”台本殊可有可無的應了聲,笑著道:“吳大人既如此說,那本王真有些剖心之語對你說,你可別怪本王讕言。”


    吳明苦笑道:“賢王言重了。”


    台本殊卻沒管他,又喝了口茶,自顧道:“吳大人好意我心領了。我也不瞞你,我軍已在幹比噶草原取得決定性勝利,西蒙軍隊不敵,正向蘭寧方向退卻。”


    “什麽?”


    那顏達和李源拚了個兩敗俱傷後,據說一直昏迷未醒。以他在西蒙軍隊中的威望,這種打擊無疑致命。而在幹比噶草原上,東蒙方麵更是節節勝利,幾乎是壓著西蒙的軍隊在打。東蒙經濟實力強,西蒙的軍事占優,吳明本以為就算西蒙短暫失利,等到那顏達醒來後,這樣的情況早晚會好轉。所以倒沒去多費心思。如今聽到台本殊如此說,他差點駭得跳起來。


    台本殊看了吳明一眼,笑了笑道:“怎麽,吳大人不相信?”


    這有什麽相信不相信的,等過段時間,西北的探子早晚會送來真實的消息。台本殊就算再奸詐,也不可能在戰報上做手腳。吳明強笑道:“原來如此,小將在這裏先行祝賀了……”


    西蒙竟然敗得這麽快,一旦西蒙國滅,整個北蒙重新一統,這對於現在的朝廷來說,可不見得就是好事。到時北蒙幾百萬鐵騎縱師南下,以東漢如今的情況,誰人可敵?難道,何總督已答應袖手旁觀了?想到這裏,吳明心下又暗自搖頭。這等淺顯的道理,自己能看到,何總督老而彌辣,豈會看不出來?是了,定是台本殊在何總督那裏吃了悶虧,轉而來尋求自己支持了。


    正想著,台本殊掃了麵色難看的吳明一眼,悠悠地道:“那些言不由衷的話,吳大人還是少說。恐怕在你心頭,更擔心我日澤拉一統整個草原後,對你等不利吧。”


    他倒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吳明整理下心緒,順勢反問道:“那以賢王的意思,日澤拉統一北蒙後,反而對我等有利了?”


    這話就有些嘲諷了。台本殊嘿嘿笑了起來,又看了眼吳明才道:“吳大人快人快語,令人歡喜。對你等有利?其實也可以這麽說。若是我日澤拉統一草原,可比蘭寧來完成草原一統,對你們的好處要大得多。”


    吳明吃了一驚,問道:“這話怎麽講?”


    台本殊站起來,在房間裏踱了兩步才道:“西蒙國主那顏達天縱之姿,野心勃勃。一旦讓他統一整個北蒙故地,以他的才能,定不會滿足現狀,而會再興刀兵。一旦如此,對你等來說,豈非災難?吳大人對他了解甚深,難道這點還看不出來麽?”


    吳明也站了起來,微微一笑道:“賢王說得甚是,但您也是雄才大略,比之那顏達,亦是不遑多讓。”


    既然已撕下了麵具,吳明也懶得再虛偽下去。這話明著在讚揚台本殊,其實卻在說他陰險狡猾,有他統一了北蒙故地,對朝廷來說,並不見得就比那顏達好上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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