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是麽?”吳明怔了怔,揉了揉額頭道:“好象還真有這麽迴事,上次結婚,還是小碧一大早為我打理的,我都忘記了……”想到田洪夫婦已與自己陰陽兩隔,他心下不由一歎。


    聽他如此說,沙揚飛也跟著眼仁翻白,帶著古怪神氣道:“吳將軍,我現在有些懷疑,你怎麽帶著我們一千多人,把整個西北攪得天翻地覆的……”言下之意,對現在吳明表現出來的智商大為不滿。


    吳明苦笑道:“這個,還真沒注意……”他正想再說下去,小菊已經順過了氣,一把拉開沙揚飛,心急火燎地道:“快些,快些,姐妹們快來,把姑爺拉下去打扮打扮,不然時間來不及了。”


    現在也顧不得什麽上下尊卑了,幾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擁而上,簇擁著吳明就朝裏屋行去。沙揚飛一介女匪,對梳妝打扮之事並不在行,她剛才也是帶這些小姑娘來找吳明,眼見幾人去得遠了,她迴過頭,看著喧嘩熱鬧的場麵,心下卻有些失落。


    她也是三十多歲的老姑娘了。


    以前帶著個麵具,天天和一大幫沙匪廝混在一起,過著刀頭舔血的生活,倒還不覺得什麽。自從簡飛揚到來後,且明說不在乎自己臉上的疤痕後,她心頭也熱切起來。可這該死的呆子,現在對自己又若即若離起來,雖然兩人打罵依舊,但她還是希望看到簡飛揚扭扭捏捏的樣子。


    沙揚飛春心蕩漾的時候,簡飛揚這個大呆子正帶著一大群人,邊走邊罵罵咧咧的道:“你們這些個小子,可給老子看仔細咯,好好守好這裏。天上有隻蚊子飛過,地上有條蚯蚓爬過,都得給老子據實上報,否則,老子定不輕饒。”


    今天除了吳明,所有人都太忙了。


    楊易生得一副好相貌,用何嘯天的話說,做知客最合適。葛義則帶著一群人去街頭維持秩序。就連李羽,也被吳明委以重任,讓他帶人在總督府內部巡邏。畢竟,何嘯天交遊廣闊,另外一層意思就是,這次來道賀的人,成分太雜,本地的官員且不去說。還有部落酋長,西地一些小國主,大商人,甚至是常年在西地做鏢局生意的江湖人等等都來了,這麽多人同時到來,矛盾也多,有些本就有些過節的,見麵了不免要“切磋切磋”,甚至脾氣暴躁的,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也不是沒有。


    要在平時,出了這些事,自然是一銬了之,然後丟到監獄裏先掄個幾大板以觀後效,但今天不行啊,這些人可都是賀客,自然不能如此粗魯對待,當以調解為主,武力為輔。這可苦了這些內營戰士,盡管有四百多人,但總督府實在太大,加上又擺了兩條街的流水席,人手調度不免捉襟見肘。好在何嘯天也從駱駝精騎裏抽調了些人,兩方加在一起才勉強夠用。不然的話,那可真是團團亂轉了。


    內營的三個頭頭都有事,楊易又怕隨便叫個人鎮不住場子,所以就委托簡飛揚代為布置新房附近的防禦。其實楊易心細,他也知道,今天幾乎齊聚了近衛營精銳,加之還有何嘯天一方的勢力,真要有人成心搗亂,或對吳明不利,定不會選在今天來觸黴頭。否則,就算再忙,他也要事無巨細,親自安排了。


    簡飛揚得到這個差事,可沒把他樂壞了。這些內營武者,和他們的頭頭楊易表現大為相反。他們仗著是吳明心腹親兵,平時一個個鼻孔朝天,雖和外營戰士沒什麽摩擦,但終究有些競爭關係。上次在黃沙鎮,更是把簡飛揚摁住打了五軍棍。李羽雖比楊易歲數大些,但對吳明的命令,向來也執行得一絲不苟。那五棍打下去,肯定是實打實,簡飛揚屁股差點沒開花,到現在都記憶猶新。吳明他自然不敢去記仇,但這些內營武者他卻恨上了。如今有機會對這些家夥發號施令,不借此機會撈點迴扣迴來,豈非對不起他簡飛揚?


    他現在一口一個老子,威風十足。那些內營士兵平時雖然驕橫,但關係到統領大人的人生安危,卻也不敢馬虎,隻得跟著簡飛揚後麵,一直唯唯諾諾。簡飛揚威風夠了,看著他們低眉順眼的樣子,不由撇了撇嘴,覺得好生沒趣。這些南寧學院的武生,雖然驕橫了些,確實紀律性極好,比如令行禁止這一條,就做得比外營戰士要好得多。如果自己委托楊易去指揮外營士兵,幾乎不用想,那些大老粗定會跳將起來,不會賣楊易的帳。


    想到這裏,他不由有些感歎。


    心下想著,腳下不由慢了下來。林武道:“簡將軍,還要巡視麽?”


    養了大半年的傷,他的身體早就好了。他是吳明身前老人,性格又直。這大半年幾乎都留在南版養傷,身體恢複後,才趕到青庭,又馬不停蹄的隨同大軍出征西北,所以在他心裏,那有什麽內營,外營的分別?眼見簡飛揚如此負責,他欽佩之餘,肚裏卻在尋思。這簡將軍就是嘴巴難受了些,倒是個實誠人。


    簡飛揚這個實誠人威風完了,覺得無趣得緊。林武出生入死,在南版深山裏幾乎丟了老命,他人雖有些捉狹,卻也不想過分戲耍於他。遂伸了個懶腰道:“就這樣吧,看緊點些。”他頓了頓,又轉過頭,神神秘秘地道:“不過林什長,有些話我可還得提醒你一下。”


    林武看他鄭重其事的樣子,不免有些納罕,撓了撓頭道:“簡將軍,還有什麽事吩咐?”


    “吩咐倒是談不上。”簡飛揚頓了頓,擠了擠眼道:“晚上的時候,你們就別站這裏礙眼了。咱們大人臉皮薄,可不希望你們當聽眾。”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林武人有些梗直,雖知道他在說笑,卻不清楚簡飛揚是否有要緊事交代,隻得望著他,嗡聲道:“那簡將軍以為,我們站到何時為好?”


    簡飛揚眯著眼睛,一本正經地道:“戌時就好了,太晚了就不禮貌啦。”


    林武又好氣又好笑,隻得應道:“好吧。”他轉過頭,對著本什的十個戰士大聲道:“大家聽好了,好生警戒,戌時解散。”眾內營武者一按配劍,同時躬身道:“遵命。”


    簡飛揚點了點頭,哼著小調,像個得意的鴨子一般,擺著屁股朝外麵走去。林武盯著他的背影,不由哭笑不得。


    盯著簡飛揚背影的,除了林武這個什的內營戰士外,還有兩個人,那就是何定瑞和謝露方。


    這是總督府裏院,自然不會有什麽外人,所以幾人的談話全沒顧忌,跟高談闊論差不多。而何定瑞和謝露方是吳明新收的人,這幾個月也算混了個臉熟。兩人借打掃庭園,端茶送水之機進進出出,如入無人之境,也沒人橫加阻撓。隻是這些內營戰士卻格外謹慎小心,就算是自己人,進出新房總有人盯著,從不馬虎。


    兩人如今拿著掃帚,在院子裏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他倆離簡飛揚等人並不太遠,自然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清楚明白。眼見簡飛揚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林武則帶著一群內營戰士繼續在附近轉悠,謝露方才拉了拉何定瑞,緊走幾步,在另一個僻靜的地方停了下來。


    剛一停下,何定瑞就緊張地道:“謝伯伯,他們防範太嚴,實在下不了手,我看,咱們還是算了吧。”眼見謝露方麵現不愉,他忙不迭的改口道:“咱們另想他法,另想他法……”


    謝露方舔了舔嘴唇,微笑道:“他們防範確實嚴密,但剛才不是說了麽,戌時之後,這些人就得撤防,到時候咱這裏就沒什麽人了,到時有什麽手段,還不是可以盡情施為。”


    到時候能有什麽手段,還不是投毒而已。何定瑞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繼續勸解道:“其實也不用如此冒險,既然我們負責端茶送水,大可以在茶水裏麵事先下了毒,然後端到新房裏頭,這樣就省事許多……”


    嘴上說著,心下卻在想:“到時候自己再迴來把茶水換掉,應該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正想著,謝露方卻撇了撇嘴道:“這個計劃我自然想過,”何定瑞眼睛一亮,隻道對方接受了自己建議。那知謝露方頓了頓,接著道:“但這麽早把有毒的茶水端過去,恐怕早冷了,絕對會被換掉,再說了,萬一有個不開眼的丫鬟媽子嚐了一口,她們身死是小,我們不但計劃失敗,連帶著身份也會暴露,所以此方並不可取。”


    “是麽?”何定瑞幾乎想哭,心頭也萌生了種自暴自棄的想法:“既然如此,謝伯伯就讓我去投毒吧,你一大把年紀了,身手總沒我伶俐。”


    “不行,不行……”


    他話剛落音,謝露方腦袋已搖成了個波浪鼓。眼見何定瑞一臉茫然,他耐心解釋道:“公子,你和少爺實在太像,幾乎是一個模子鑄造出來的。我當時也是憑你外貌,猜測到你身份的。這聖母雖沒見過何誌少爺,但何嘯天夫婦卻是看著少爺長大的,雖然時隔甚久,但在他們心頭,少爺年輕時候的樣子,肯定掛得起像。”


    說到這裏,他臉上嚴肅起來:“你給我聽好了,以後進出總督府,可得千萬小心,最好深居簡出,切記別和何嘯天夫婦碰麵。”


    何定瑞仍掛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有氣無力的點了點頭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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