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節


    沙漠地帶的雪,自然不可能下得太久。這場雪飄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停了下來,地上隻積了薄薄一層,但並不厚,經風一吹,四下飄散,更增幾分寒意。


    迴到通興客棧的時候,已近晌午,近衛營的早操早已結束了。除了門口兩個站崗的士兵外,裏麵卻是靜悄悄的。吳明皺了皺眉頭,對著一個站崗的士兵道:“簡將軍呢,叫他來見我。”


    剛才太過悲傷,他還真沒多想。一旦冷靜下來,吳明就覺得有些不對。小藝曾對那個叫思庭的男孩兒稱沙裏飛為“沙姨”,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沙姨”,定是沙裏飛無疑,而且十有八~九是個女子。可簡飛揚曾說過,沙裏飛是個大老爺們。簡飛揚自然不可能騙自己,而那沙裏飛卻是自己親眼所見,明明是個女子,吳明想了半天,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別看現在吳明隻身帶著五百人獨闖大漠,悠哉悠哉,可要處理的事仍是多如牛毛。每天都有信鴿在這支隊伍裏起起落落,雙匯的廖剛,庭牙的三木都把朝廷選擇性無視了,直接向他報告近況。甚至連商羽坤,也時不時來信問候一番。商羽坤的目的,他向吳明說得清清楚楚,大家都心知肚明。吳明現在已決心為自己留點後路,對他的殷勤也不能過分抵觸,就算敷衍,總得仔細敷衍一番,否則以商羽坤的精明,定能看出蛛絲馬跡,一旦如此,那可真是弄巧成拙了。而吳明現在,每天還要考慮西北的戰事,提防丞相可能的算計。


    所以我們的南漢鎮東將軍,現在真的很忙,很忙。


    沙裏飛是男是女,要是放在以前,吳明自然懶得去管。此一時,彼一時,他雖沒和何藝真正接觸,但見微知著,何藝的安危,現在全係於這沙裏飛一身。沙裏飛曾說過,這狼頭青早就想對小藝不利。此時迴過味來,吳明不免心煩意亂。這沙裏飛到底是幾段?身手如何?實力如何?能不能護得小藝周全?正所謂關心則亂,現在別說沙裏飛是男是女,恐怕就是重幾斤幾兩,吳明都有八卦的興趣。


    可問題是,在這關鍵的時刻,簡飛揚這家夥不知道跑那去了。那個戰士見吳明麵現不愉,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大,大人,要不我現在去把簡將軍叫迴來?”


    吳明眉頭皺了皺,真叫他們去找,找不找得到人是兩說之事,但這大冷天的純粹是折磨人。況且在這裏休假一天,卻是自己說出去的,更不便妄加責怪。想了想,他對那戰士道:“不用了,等會簡將軍迴來了,讓他到我這裏來一趟。”


    那戰士挺胸收腹,長槍一頓,應了聲“是。”


    吳明點了點頭,轉身朝客棧裏麵行去。緩過勁來後,他漸漸冷靜下來,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以小藝的脾氣,自不可能輕易嫁人。可她現在不但是聖母,而且信徒眾多。如果沒什麽後台,短短幾年時間,定不可能發展到如此規模。那支持她的到底是誰?難道就是她嫁的那個人?如果這個理論成立,這人定不允許她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出來亂晃。


    一路想著,不覺走進了臥室。出去這麽半天,裏麵已被清理得幹幹淨淨,不僅被褥疊得整整齊齊,甚至連案幾上的古琴都被擦得一層不染。屋子裏升著個火盆,碳火正旺,烘得整個室內暖意融融。


    這定是李羽帶著親兵做的,吳明心頭掠過一絲暖意。從洗臉架上端起一隻臉盆,到樓下的井裏汲了些水,迴到房中,把臉盆放迴架上。他把臉探進水裏,天很冷,水也有點刺骨的寒意,卻也讓他腦子為之一清。


    的確,真要仔細推敲起來,這事確實有些矛盾,現在這麽亂,誰還放心讓自己女人,還帶著個孩子到處亂晃。


    他一邊想著,隨手拿起一根麵巾,慢慢地擦著臉。突然,象腦中劃過一道閃電,他一下呆住了。


    那個男孩叫思庭?而且剛好三歲左右大!自己和小藝,不正是四年前在庭牙結合的麽?


    思庭,思庭。就是懷戀庭牙的意思啊。


    這麽說,那男孩子很可能就是自己和小藝的骨肉了?自己可能當父親了?


    腦子一陣眩暈,吳明身子晃了一晃,差點站立不穩。他懊惱著,幾乎要**出聲,吳明啊吳明,你還是不夠冷靜啊。


    “大人,你怎麽了?”


    吳明定了定神,慌忙站穩了身子。轉過頭一看,就見簡飛揚正站在門外,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他勉強笑了笑道:“沒事。”


    沒事才怪,簡飛揚心頭暗道。吳明麵色突青突白,額頭上隱有汗珠沁出,怎麽也不可能像沒事的人。他有些擔憂地道:“大人,你不會岔氣了吧?”


    武者岔氣,其嚴重性自不多說。現在正是西征關鍵時期,要是吳明來這麽一處,那就死定了。吳明拿起麵巾又抹了把臉,道:“真沒事。”他突地指著簡飛揚手裏,訝聲道:“你提的什麽,鴿子麽?”


    簡飛揚手裏,正提著一長串野鳥。這鳥似鴿非鴿,鴿子大小,體羽灰,有的呈褐色,翅尖,腿短,中間還有針狀中央尾羽,不過現在都已沒了氣息。被簡飛揚用根繩子串在一起,提在手裏晃來晃去,加起來共有十餘隻。


    “哈,大人有所不知。這是沙雞啊。”簡飛揚聽得吳明問起,頓時來了精神,他提了提手裏的兩串沙雞,滔滔不絕的講解起來:“嘿,不瞞大人說。以前和陳老將軍剿匪的時候,平時閑得無聊,我就愛去捉個幾隻。每到十月份後,這些家夥就吃的肥肥的,遷徙到西北一帶來準備過冬,帶著幾個兄弟,往沙堆裏一紮,用打一撈,多的可撈好幾百隻呢,就在荒漠邊緣收集些幹柴,塗些作料,現烤現吃。說不出的安逸巴適,嘖嘖。”


    他說著,眯起眼,似乎在迴憶當時的情景。也沒繼續追問吳明的身體情況了。


    盡管心頭愁悶,吳明也有些好笑,道:“簡兄你倒是自在,走一路吃一路,看來是準備吃遍天下了。”


    簡飛揚搖晃著腦袋道:“正是吾之所願呢!”


    他平時吊兒朗當,突地文縐縐的說這麽句話,不免滑稽。吳明道:“怪不得一大早就不見了人,卻原來是捉沙雞了。進來吧,今天說什麽也要再次嚐嚐簡兄你手藝了。”


    自己要見他,看來那士兵已通知簡飛揚了。否則他不可能連沙雞都沒處理好,就急吼吼地跑來見自己。吳明一邊想著,一邊閃開了身子。簡飛揚卻站在外邊沒動,搖了搖頭道:“大人,去院子裏吧,在房子裏怎麽烤東西?煙味太重了。”


    吳明一拍腦袋:“也是,怎麽忘了這茬了。”


    通興客棧四麵都是客房,由於背靠讚辛湖,自然水源不缺,所以院子中間還栽著幾棵風景樹,這樹枝葉盡脫,吳明也叫不出名字。想必有些年月了,長得甚是高直,直直衝天,似乎把天都捅破了。正中的天井卻十分寬廣,架個炭盆烤點東西綽綽有餘。大雪之後,太陽又露了出來。但雪後初晴,卻是最冷的。好在吳明和簡飛揚兩人都是三段以上的武者,不懼寒冷,對這些渾不在意,隻覺冬陽斜照,寒風陣陣,時而卷起點雪沫兒從房頂,樹頂上落下來,紛紛揚揚,反而多了些野趣。


    得到吳明首肯,簡飛揚裏裏外外的忙了起來。隻見他進進出出,端炭盆、調作料、抱幹柴,腳下生風,不一小會就準備停當,接著開始燒水,柴火很旺,過了小會吳明就感到熱氣騰騰,鍋裏的水也翻滾不休。


    既然是做烤雞,自然得先把毛都清了。簡飛揚把兩隻沙雞往鍋裏一丟,滾了幾滾,撈出來就開始拔起毛來。那沙雞經沸水一燙,肉酥皮鬆,拔起來毫不費勁,簡飛揚大手抹過,沙雞的羽毛紛紛脫落,露出了正宗的新剝雞肉,白嫩嫩的。


    對吃之一道,吳明並不上心,真要幫忙,可能越幫越忙。見簡飛揚忙著,他覺得有些無趣,就坐在旁邊看著。那些柴禾都是大腿粗細的樹枝,十分耐燒,火勁也大,隻過了一小會,整個院子都是熱浪熏人。吳明心頭一動,突地問道:“簡兄,這鍋和柴都是那鮑老五提供的麽?”


    簡飛揚頭也不抬,答道:“是啊。”


    “這家夥是狼頭青的人。”


    他動作迅速,十幾隻雞一小會就清出來了。此時已是最後一隻,簡飛揚把沙雞撈出來,無所謂地道:“大人看出來了麽?不過他是狼頭青的人,一點也不奇怪,不是才怪呢。”


    他倒是老神在在,相形之下,自己倒有些杯弓蛇影了。不過吳明想了想,頓時釋然。如今這平窯,狼頭青就是土皇帝,簡飛揚能想到,也不足為怪。吳明舒了口氣,他知道就好,至少不用擔心這作料上被動過手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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