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馬行甚速,比駱駝快得太多。南望全力奔行起來,更如疾風閃電。沙丘上的群匪隻覺得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南望長嘶不絕,吳明一人一馬,已衝到了沙丘之下。眾人盡皆大驚,有個頭領模樣的人啞聲道:“放箭,攔住他。”


    這些沙匪本就全神貫注,盯著戰場上的一舉一動。吳明連人帶馬,速度雖然極快。但已有人做出反應。那頭領的喊聲未落,就有幾十人張弓搭箭,對著吳明一輪狂射。這些沙匪長年奔行於各地,極擅騎射,現在吳明正衝在沙丘下,如此近的距離,更是連瞄準都省了。箭流如注,幾十支長箭在空中交織成一道淩厲的箭。吳明麵色一變,猛地一蹬南望,一人一馬各向兩旁拋飛,隻聽得一陣“噗,噗,噗”之聲不絕於耳,那些弓箭全部攢射進了沙地,隻餘箭尾。


    “放,給我狠狠的射!”


    沙丘上,那個頭領兇神惡煞的說道。箭雨更密了,空中的月亮似乎都被壓得暗了一暗。吳明趴在沙丘下的一堆沙礫中,根本不敢抬頭。


    “大人,我們來幫你。”


    吳明心頭正自叫苦,就聽到有人在身後喊。轉頭一看,卻見李羽正帶著親衛什朝自己藏身之處衝來。他們右手拿著近衛營特製的連鞘長劍,左手則套著一個大皮盾,如飛而至。沙匪見攻擊吳明無功,轉而張弓搭箭,朝李羽等人射去。但箭支一射到皮盾上,“砰砰”之聲不絕於耳,卻是收效甚微。


    這些皮盾自然不是內營所有,而是外營特製。外營人手一個,本來是掛在馬鞍上,在追逐戰的時候防流矢用的。簡飛揚見吳明情況緊急,就叫李羽他們人手一個,拿了盾牌過來幫忙。


    李羽等人速度甚快,幾個眨眼間就跑到了吳明麵前,他一聲令下,十個內營武者舉盾對著沙匪,把吳明護得嚴嚴實實。沙匪箭如雨下,射得皮盾響聲更巨,但再難傷眾人分毫。


    李羽抹了一把臉上的冷汗道:“大人,你沒事吧?”


    吳明幾番遇刺,幾番遇險。他也被嚇成驚弓之鳥,主將再有什麽閃失,那可真是百死莫贖了。眼見吳明被一通亂箭射下馬來,頓時嚇了個半死,發一聲喊,親衛什紛紛撇下敵人,衝過來保護吳明。


    吳明從沙堆裏緩緩爬起,“呸”的一聲吐了口沙子,搖了搖頭道:“我沒事。”李羽這才鬆了口氣。


    十個人矮著身子,蹲在地上用皮盾護住全身,沙匪箭勢如急風驟雨,卻也奈何眾人不得。但他們也被箭雨射得抬不起頭,再難前進分毫。李羽一手撐著個盾牌,轉過頭朝吳明焦聲道:“大人,這可怎麽辦?”


    吳明屈身半蹲,從盾牌縫隙裏朝沙丘上望了望,轉過頭道:“什麽怎麽辦?”


    李羽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擺脫這種被動挨打的局勢啊……”


    吳明道:“敵人箭勢甚疾,這等攻擊,卻如狂風驟雨不久朝。咱們以不變應萬變即可。”他朝李羽微微一笑,然後轉過頭去,繼續盯著沙丘上的馬匪。


    李羽心頭一亮,暗道:“是啊,就算正規的弓箭部隊,箭囊裏的箭支也就雙十之數而已,沙匪攻勢甚疾,但箭支消耗也快,我還急個什麽勁。大人果然冷靜多智,實在厲害。”臉熱之餘,他掃了吳明背影一眼,心頭卻是大安。


    仿若驗證吳明的話,那個沙匪頭子再次舉起手中的胡笳,發出一聲淒厲的長鳴。拉轉駱駝,從眾人的視野裏猛地消失。那些沙匪射出一陣箭雨後,也拉轉駱駝開始撤退。箭雨驟然稀疏起來,漸不可見。李羽收起盾牌,看著吳明道:“大人,要追嗎?”


    吳明搖了搖頭,道:“不用,沙漠裏未知的危險實在太多。萬一有所傷損就不好了。”


    幾人剛剛起身,簡飛揚騎著個駱駝,在幾個親兵的陪同下衝了過來,老遠就在喊:“大人,你沒事吧?”他們身上也是幹幹淨淨,顯然也沒怎麽動手。


    吳明皺著眉頭,盯著越來越近簡飛揚:“簡兄,你說這些沙匪到底想幹什麽?”


    這場戰鬥的規模雖然不大,但卻是吳明平生最冤枉的一戰,也是最糊塗的。近衛營的實力明顯強於對方,但他們仍然選擇了進攻,這種反常的舉動讓人很是費解。簡飛揚跳下駱駝,抓了抓頭皮道:“是啊,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沙匪搶劫過往客商,首先肯定是為了財貨,其實就是為了糧食。財貨我們沒有,糧食麽,咱們是支軍隊,他們真的要搶,恐怕把人拚光了也不能如願。”


    敵人本來源源不斷,如一道永不枯竭的水眼,從沙丘上麵冒將出來。隨著那頭領一撤退,人流卻如一道大河被截流了一般,嘎然而止。已經衝進戰場的沙匪,攻勢也緩了下來。他們或背或抱,揀起同伴的屍體就跑,連一些殘肢斷臂也不放過。


    簡飛揚把駱駝交給旁邊一個戰士看著,和吳明並肩站在一起:“看不出,這些毛賊倒是義氣,拚死也要搶迴同伴屍體,著實令人敬佩。”


    戰場上兇險萬分,除非主將身死,否則誰也沒閑暇卻去顧忌屍體。兩軍交戰,一般都是戰後各自收斂己方戰死者,勝利者先去打掃,而後才是戰敗者。這已是戰場上約定俗成的一個方式,就算一方落荒而逃,或者被全殲。勝利一方也是在戰後才進行屍體的處理。也正因為如此,許多戰士的屍體根本不能還原,缺胳膊少腿那是家常便飯,甚至屍骨無存也是可能的。簡飛揚這句話雖然說得極輕,但卻大見感慨。


    他想了想,向吳明建言道:“大人,叫兄弟們別追了,這些人瘦得比猴子都不如,穿得又破。估計還真是當地人窮瘋了才來搶我們的,殺之不武……”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到遠方發出一身慘叫。一個外營戰士落下馬來,和一個沙匪滾做一團。簡飛揚正和吳明說著話,聽到慘叫不由一呆,旋即朝旁邊的周吉怒聲道:“等會問清楚這家夥是誰,一定要狠狠的罰,竟然落馬,真是丟我老簡的臉。”


    外營馬戰嫻熟,簡飛揚一向以此為榮。此次戰鬥,正如他剛才之言,敵人就是多半就是平民,一群烏合之眾而已,竟仍有人失足落馬。雖知吳明這個頂頭上司不會以此怪罪,但他仍是覺得渾身不自在。


    周吉應道:“是。”


    簡飛揚轉頭一看,見吳明仍是盯著場中,目不轉睛。心下鬆了口氣,看來自己真是多慮了,大人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裏。


    吳明確實沒注意簡飛揚在說什麽,他的注意力,全被這場戰鬥吸引了。這些饑民瘦骨嶙峋,餓得連武器都拿不穩,一旦沒了源源不斷的人數優勢,實難再對近衛營造成任何傷害。現在場中雖仍有零星的抵抗,但總的來說,隻是一麵倒的屠殺而已。


    騎士落馬之時,簡飛揚正在說話,渾然不知。但吳明緊盯場中,看了個一清二楚。敵人實在太弱,就算百戰之師,雙方實力如此懸殊,近衛營也有些輕敵。那個騎士忘了利害,單槍匹馬的衝進一群奔逃的沙匪中。他衝得太急,也沒注意已然甩開隊友老遠。正殺得起興,一人從地上猛地躍起,把他從駱駝上撲倒在地。


    沙匪且戰且退,四處收斂屍體。但受傷的實在太多,沙地上橫七豎八,到處擺滿了人,這裏有死人,更多的是活人。那個偷襲的沙匪躺在一堆死人中,誰也不曾想還有人會暴起發難。那騎士大意之下,竟著了道。


    騎士一落地,那個偷襲的沙匪啞著嗓子大喊:“搶米肉,快!”


    這話仿若在油桶裏丟了一點火星。四散而逃的沙匪“轟”的一聲,紛紛掉轉身子,朝翻滾不休的兩人撲去。吳明看到這一幕,腦中猶如一道閃電劃過,急聲道:“快,製止這些人。”


    也不用他喊了,見同伴落地,當下就有五個騎士唿嘯一聲。衝上前去,對著沙匪就是一頓長槍攢刺。但這些沙匪仿若見著了血腥的狼,悍不畏死。幾個騎士一頓衝殺,雖然殺了好幾人,但這些人卻恍若不覺,仍自對著那落地的兩人猛砍。


    吳明再也看不下去,怒喝一聲,右腳一點地麵,人如奔馬,朝場中直直衝去。等他衝到場中時,這場短暫的戰鬥已經結束了。那些沙匪全部被殲,無一活口。場中,那個落馬的戰士仍和對方抱在一起,兩人渾身都是沙粒,身上沒一塊完整的地方,斑斑血跡將周圍的沙地都染紅了,在黯淡的月色下呈現出一片妖冶的紅色。


    吳明看著,心下一陣慘然。喝道:“這些沙匪想逃就逃吧,讓大夥別追了。”


    簡飛揚這時也衝了過來,看著仍在月色下逃竄的沙匪,憤憤地道:“大人,為什麽不追?這些家夥真是死有餘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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