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薑環坐在飛馳的戰馬上,望著奔騰而來的南漢鐵騎,聽著空中尖銳的號角聲,凜冽的殺意霎時從胸口噴湧而出。


    麵對數倍於己的敵人,敵人竟結鋒矢陣搶先發動衝鋒?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他不由轉過頭,朝對岸看去。天青河邊,檣櫓林立。除了大河正中漂浮的一艘戰船外,所有波斯戰船上都是刀槍耀眼,一列列整齊的甲兵排隊戰在甲板上,整裝以待。也許,這些波斯人希望自己和南漢兩敗俱傷,然後再來揀落地桃子?


    想到這裏,他不由冷笑一聲。自己這次來,本來就是“兩敗俱傷”的。隻要將路容剩下的那些殘兵拚光,再把鄧格和朱磊兩個老小子的部隊拚殘。近衛營戰力就算再強,恐怕不死也要蛻層皮。失去了這把鋒刃,南漢想短時間內再次發動北侵,那是斷無可能。而庭牙這邊,就真是自己一言堂了,自己有兵權在手,再有大公子言聽計從,誰能再說半個“不”字?


    波斯的世仇終究是南蠻人,別看現在鬧得兇,那也是基於波斯公主被害,朝廷壓力太大所致。在沒徹底打敗南蠻人之前,他們是斷不敢輕易北侵的。這點,自己清楚,恐怕波斯的武公也清楚得緊,可笑吳明這小子急功近利,竟想把波斯的報複堵在天青河以南。如今,也是時候給這狂妄的小子吃點苦頭了。


    “薑督,敵人衝鋒了,再不加速,我們就會失去速度優勢……”


    親兵小昌的提醒把薑環從沉思中拉了迴來。他麵寒如水,長槍斜舉向天,大聲吼道:“吹號,令路容部負責左路,鄧格和朱磊的人馬負責右路。我軍居中,結雁形陣,把我軍的人數優勢發揮出來,盡量包圍,殺傷敵人。”


    牛角聲猶如一把長劍,在瑟瑟的寒風中脫穎而出,直刺長空,欲破穹廬。中西騎兵受到號聲震撼,低落的士氣恢複了少許,戰意有所迴複。薑環高舉長槍,直沒過頂,衝著黑壓壓的騎兵狂唿道:“中西的好漢們,給我殺。”


    “殺!”小昌被他豪氣所激,熱血澎湃,領著一大群親兵同時舉槍,聲竭裏嘶的狂吼。


    “殺!”中軍兩萬餘士兵是薑環最後的老本,對他的支持自然是不遺餘力。此時同聲附和,喊殺聲一浪高過一浪。


    此時,就算左右兩翼那些非嫡係部隊也被這等戰意感染,激起了萬丈豪情,同聲狂唿起來,吼叫聲如萬雷驟發,驚天動地。


    “殺呀!”


    大軍氣勢如潮,以排山倒海之勢,義無反顧,衝向了南漢方陣。


    ※※※


    “車八進一”


    “啪”地一聲,清脆激越,一粒黑車落在了棋盤上。


    此子一落,棋盤上本來互做試探的局麵一下激烈起來。本來紅黑雙方有如兩軍,各搶先手,逐鹿楚河漢界,勢呈平穩之勢,但此車一落,升車巡河,正如突發奇軍,倚居要路,進攻退守,竟是氣象萬千,黑方的淩厲攻勢一下就顯現出來。


    “吳大人,別心不在焉,又該你了。”


    聽得武公如此說,吳明把目光從遠方戰場收迴來。看著棋盤,麵色愈來愈凝重。


    象棋這東西,他在地球時就比較喜愛,因為裏麵涉及的殺伐,計謀等等,和兵書上有許多共同點。兼且這東西很能修身養心,所以他以前沒事就愛和父親砍上兩局。後來日益年長,老頭子精力一年不如一年。兩人對局,他已是贏多輸少了。到了這個世界,由於軍隊上層好棋,他閑來沒事也愛下個兩局。加上祝玉清本身也是個弈道高手,兩人時常切磋,技藝更是精益求精。偶爾和丞相對局,也是互有勝負,攻守自如。但此時他卻麵沉似水,似已無法可想。


    這武公的棋力竟有這等厲害的?


    都說棋道如謀道,由丞相的棋力就可見此話不假。這波斯武公長於戰事,竟也有如此棋力,著實讓人意外。開局到現在,自己先機盡失不說,還礙手礙腳,反而落於後手。看來終究有些大意了,此時再想扳迴,以對方的棋力,勢必難如登天。


    武公愜意地喝了一小口酒。不管怎麽說,南漢和中西是打起來了。一旦中西被滅,北漢和南漢之間就再沒有緩衝的餘地。以兩國的關係,肯定是不死不休。我波斯帝國就不用再擔心北方來的壓力,自可專心經略南蠻,一旦把南蠻征服,就再也沒了顧忌。也許正因為如此,今日興致頗高,棋力也超出了尋常水準。眼見吳明遲疑不決,他不由心頭暗自好笑。親手為吳明倒了杯酒道:“吳大人,下棋更應心無旁騖,你這樣三心二意,隻會敗得更快。”


    說得好聽。


    這等道理自己豈會不懂,現在打仗的又不是你波斯的人,隻是這話卻也不好拿到嘴上來說。吳明拈起一子,緩緩道:“武公說得極是,隻是眼見著幾萬兄弟浴血疆場,自己那有心情在這裏下棋,要做到古井不波,心無二致,談何容易?”


    “吳大人,你潛力無窮,早晚會帶更多的兵。得早點適應從將心到帥心的改變……”


    武公搖了搖頭,正待再說,吳明已然一子落下:“馬三進四。”


    跳屏風馬捉車,目的自然不是捉車,那車是活的,肯定要走。這隻是互搶先手一個手段而已。武公本在怡然自樂的品著葡萄酒。見吳明如此走法,想了想笑道:“吳大人,看來你想用馬換車了,你隻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就算以後有馬換車的事,我也可以幫你辦到,不知可否。”


    這明顯是意有所指了,吳明呆了呆,實不知道武公怎會突然嘣出這麽一句話。他放下棋子,有些疑惑的道:“公爺天下豪雄,總攬貴國前線精銳,更是少數的九段高手,還有什麽事需要小子效勞?”


    武公放下杯子,一張古銅色的老臉上閃過一絲尷尬,過了一小會才小聲道:“這件事,恐怕還真的隻有吳大人能辦到。”


    他說得鄭重其事,吳明此時也明白。這武公恐怕是真有事請求自己,不是在開玩笑。點了點頭道:“公爺但說無妨,吳明隻要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辦到。”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吳大人,此處也沒什麽外人,我就拉下這張老臉說了。”武公咳嗽了兩聲,繼續道:“吳大人也與我兒照過麵吧,你覺得他怎麽樣?”


    他兒子,那就是溫非亞特了。吳明雖然和他的交往並不多,但也知道這家夥除了武功稍微厲害點外。其父的機詐可沒繼承一星半點。如果真要評論,最多隻能算個一勇之夫而已。但心下雖然如此想,話卻不能這樣說。他想了想道:“溫非亞特公子麽,我倒是見過幾麵,果真英偉不凡,讓人頓生好感。”


    所謂英偉不凡,其實也就稱讚他隻是生得一副好皮囊。言外之意就是,在智勇上就不見得有多厲害了。好在武公似乎也沒發現吳明話裏的滑頭,撚著胡須微笑道:“吳大人過獎了,犬子比之大人你,差距不啻霄壤,所以老夫才鬥膽求你一件事。”


    “什麽事?”


    “疏遠艾絲特公主,為我兒製造機會。吳大人隻要答應此事,老夫必有厚報。”


    “什麽?”


    吳明驚叫起來,這武公如此慎重其事的來提條件。就算提出馬上和南漢翻臉,或者要帶領整個波斯前線的部隊投降朝廷。吳明都隻會覺得意外,而不是吃驚。但他偏偏說出這麽個條件出來,實在讓人有些無語。四年前自己從武公手中得脫,據陶雨猜測,這武公定然對自己金蟬脫殼之策有所防範,隻是一時疏忽,想讓其子溫非亞特撈個戰功,以至於讓南漢成功得脫。當時自己雖然沒說什麽,但心頭也有些不以為然。現在想來,這恐怕是真的,武公對他這個兒子,可隻能用寵溺來形容了。


    武公見吳明臉上陰晴交換,還以為他在艾絲特和自己這個人情上取舍。繼續加料道:“如果消息精確,吳大人過了今年,虛歲就該是二十有九了。想必你現在也該知道,武者如果在而立之年沒達九段,此生就與宗師無緣。所以,對吳大人來說,衝擊九段可說是當務之急。隻要你答應此事,我必把心得傾囊相授,對你突破九段,可說大有助益。”


    他竟然開出如此條件,衝擊宗師,衝擊九段。這對一個武者來說,誘惑實在太大了,也是自己來這個世界的初衷。


    吳明腦子一暈,幾乎要答應了,但話到嘴邊又忍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又長吐一口氣:“公爺真是好手筆,令郎真是好福氣。這等條件,我想,隻要是個正常的人都不能拒絕吧。”


    聽他如此說,武公還以為吳明答應了,他臉上浮現一絲笑意,緩緩道:“吳大人,咱們明人麵前不說假話。公主固然是傾國傾城,但以我大流士家族的財富地位,要想在國內找這麽個美貌女子,可說是輕而易舉。我之所以用此等條件來請求於你,主要是公主身份特殊,一旦我兒迎娶了,對我家族是一大助力。到時候,老夫在頓爾草原,天青河以南。吳大人則雄據中西,咱們南北唿應,自可高枕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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