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梅姬抬起頭,眼角還掛著淚水,眼中卻有點詫異,吳明如此說,她反而有些摸不著頭腦。吳明被她看得大是不安,忙道:“別愣著了,先站起來說話。”順手把手裏另外一顆獼猴桃遞給她道:“來,嚐下,味道真不錯。”


    她伸手接過了,心頭卻更是不安。以前的男人隻要和她獨身相處,老早就撲上來了。吳明的舉止實在大為反常。莫不是他還有什麽怪癖不成?她人站起來了,但臉上仍有些驚魂未定。她本就十分嬌媚可人,否則也不會把司馬尚和廖氏兄弟迷得團團亂轉了。


    這副表情楚楚可憐,比她露出媚態還來得誘惑。吳明連忙別過頭,又走到牆邊,摘了顆獼猴桃掩蓋自己尷尬。一邊說道:“梅姬姑娘,你別害怕。”


    話雖如此說,梅姬心頭仍有些惴惴,實不知道吳明到底要幹什麽。吳明見她低著頭,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歎了口氣道:“於將軍和我是朋友。你是他的女人,我是斷斷不會做出出格的事的。”


    吳明現在是朝廷三品大員,鎮東將軍。於照彬則隻是一個六品偏將,兩人僅幾麵之緣而已,實在算不得朋友。不過為了讓這個可憐的女人安心,他也不介意撒個善意的謊言。聽得吳明如此說,梅姬才鬆了口氣,腮邊也泛起一絲紅暈,略有點不好意思:“原來大人都知道 了。”


    吳明道:“是,所謂朋友妻不可欺。還請姑娘放心。”


    梅姬輾轉風塵如此多年,別的不會,但察言觀色的本領卻是十足,到了此時,也看出吳明不是虛情假意。終於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笑意,道:“吳大人,你真是個好人。”


    我是好人麽?隻怕也未必,此次攻克成州,死在自己槍下的亡魂至少也有好幾十。而間接死在自己命令下的士兵,更是成千上萬。如果站在中西士兵的立場上來說,自己算個不折不扣的惡魔了。這話聽著,也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吳明幹笑道:“梅姬姑娘,你快去休息吧。天已經不早了。”


    梅姬呆呆地看著吳明,過了半晌才鼓足勇氣道:“大人,你和於大哥是朋友,能不能告訴一下他的近況麽?”


    於照彬的近況?吳明呆了呆,我打了個哈哈道:“他啊,好得很,這次在南路軍孫都督屬下……”說到這裏,他就卡住了,他對於照彬沒什麽了解,再說下去恐怕就得露出馬腳了。簡兄和這於照彬平時倒是來往密切,看來明天得去找簡兄惡補下。否則如此下去,早晚得穿幫。


    自從聽了左影的話後,他對這個可憐的女人,除了同情還是同情。盡管梅姬豔麗無雙,但此時麵對她,卻無半分染指之心。


    一提到於照彬,梅姬臉上滿是幸福。笑著道:“吳大人是中路軍統帥,於大哥竟然能與你為友,看來也是很有身份了,不知他會不會嫌棄我。”此時她滿臉憧憬,那種既擔憂而又歡喜的神色,讓人憐惜。都說陷入愛情的女子是最漂亮的,這種表情掛在梅姬臉上,更增幾分魅惑。


    吳明也是一陣口幹舌燥,連忙道:“梅姬姑娘,此時天色已晚,你要打聽於將軍的近況,白天有空我再給你講可以麽?”


    他本來對於照彬不甚了解,再說下去,恐怕就得出醜了。梅姬大概誤會了他意思,臉上紅了紅,行了一禮道:“是,妾身打擾吳大人了。那,我先走了。”


    看著她消失在門外,吳明又歎了口氣。以她的姿色,如果放在地球。雙方身份相等的話,自己和她說話的機會恐怕都難得。不過現在卻求著自己去侮辱她,即使如此,她才能感到安心,感到榮幸。


    希望,她能找到自己幸福,於照彬以後能對她好點吧。


    天已經很晚了,大地已經沉睡,除了微風輕輕地吹著,整個都督府靜寂無聲。夜空像一塊洗淨了的藍黑色的粗布,星星仿佛是撒在這塊粗布上閃光的碎金。月光傾瀉下來,整個院子裏更增幾分靜謐。


    經過梅姬這麽一打岔,吳明反而有些睡不著。想起今天丞相給自己的羽書,還捎帶有一個小小的包裹。他走進臥室,把那個包裹打了開來。


    包裹裏麵是一套衣物,縫製得很是精細。吳明比了比,大小正合適。看得出來,正是小清親手為自己做的。除了這套衣服外,還有個小紙包,裏麵是一包金桔蜜餞。金桔在江南一帶都有種植,小清的手很巧,在統領府後院移植了些,去年的時候,這些金桔就結出了第一批果實。這些蜜餞金黃發亮,個個飽滿。不用說,肯定是她為自己專門選的了。吳明微笑起來,信手拈了一顆丟進嘴裏。蜜餞下麵還放了一個信封,他嘴裏吃著蜜餞,小心地把信封拿起,一看上麵娟秀的字跡,沒錯,是小清寫給自己的。


    這封信是家信,自然不能和朝廷的羽書放在一起。但吳明卻有點懊悔,沒早點發現這東西。他撕開了信,一行一行的看了下去。裏麵的內容和自己所料的大概不差,都是些囑咐自己戰場小心,天氣轉涼,要自己注意加點衣服什麽的。末了就是報個平安,說她在南寧很好,要吳明不要牽掛之類的雲雲。


    祝玉清溫婉如水,夫妻兩人私下呆在一起時,稍微說兩句親昵的話都會臉紅。在信裏更不可能流露出太多的相思之意。但就是這些套話,仍讓吳明感到溫暖。


    在這個世界,稍微有些權勢的男人都是妻妾成群。兩人結婚這麽多年,既相濡以沫,又相敬如賓。但至今卻無子嗣,所有人都議論紛紛,甚至有人暗中懷疑吳明身體上有缺陷。對這些瘋言碎語,吳明抱之微微一笑。但祝玉清卻清楚得緊,有缺陷的不是吳明,而是自己。也正因為如此,讓她心中更增幾分愧疚。


    蜜餞在嘴裏化開,甜絲絲的全是津液。看著信上娟秀的字跡,他心頭滿是幸福。自己何其之幸,得娶小清這樣的女子為妻。想起於照彬和梅姬的事,他在悵然之餘,更覺這份緣分來之不易。四年前南征歸來,何藝香消玉隕,自己差點一蹶不振。如果不是小清,恐怕自己也被丞相抹殺掉了吧。


    他不由得苦笑,現在丞相卻是自己泰山,自己還想這些,反而顯得有些小氣了。


    窗子沒關,月華如水。照射在桌子上,燭光似乎也黯淡了許多。吳明又丟了個蜜餞在嘴裏嚼著。雖已過了四年,但何藝在腦海裏的形象,卻是曆久彌新。有時甚至和小清重合起來。也正因為自己對她們倆最為了解,所以才會驚歎。兩人實在太像了,一顰一笑無不神似。如果不是性格上有些出入,吳明都要懷疑她倆就是同一人了。


    她們當然不是同一個人,吳明搖了搖頭。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次朝廷肯定能夠拿下中西。抓住廖勝之後,小藝的仇也算報了,也算了結了一段心事。


    想到這裏,他停下了咀嚼的動作,心頭卻是一疼。逝者如斯,希望小藝能夠安息。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到底是誰。他不由得從胸口裏摸出了玉佩,仔細端詳起來,玉佩是沙洲玉做成的。上麵那個龍飛鳳舞的“藝”字在燭光下閃著灼眼的光輝。看這玉佩,小藝應該很有來曆。何姓是西北大姓,西北總督何嘯天就姓何,等打通中西後,自己拿這玉佩找何總督詢問下,以他在西北的勢力,肯定能夠找到蛛絲馬跡的。


    到時候,如果小藝的雙親還在世的話,自己就把他們接到南寧,好好孝敬。以補償自己對她的虧欠,也包括對何天的一份愧疚。


    想著想著,手中的玉佩似乎也重逾千斤。隻覺得眼眶發熱,淚水不由得盈滿了雙眼。他深吸了口氣,透過窗外望向了夜空,但淚水終於還是沒能忍住,順著臉頰滾落下來,滴在了手中的玉佩上。


    正自傷感,突聽得窗外“咭”的一聲輕笑。這聲音極近,似乎就在外麵的屋簷上。


    吳明遽然一驚,這人是誰?雖說自己沉浸在傷感之中,六識下降,但她竟欺得如此近。而自己卻毫無所覺,這得多高深的輕身功夫。心下想著,嘴裏卻輕喝了一聲,右腳椅子上一點,人如離弦之箭,已從窗口急竄而出。


    窗子本來就開著的,吳明如一隻大鳥從裏屋直直飛出。人還未落地,右手一拍廊柱,掌心象有極粘的膠水,借這一拍之力,人已趁勢升上。直直朝剛才發聲之處迫去。這一下變起突然,即便是剛才那人,似乎也有點始料不及,她驚“咦”了聲。兩點寒星已當頭朝吳明襲來。


    吳明此時全神貫注,自然不會被對方偷襲成功。他身子一側,右腳在空中猛地一踢,硬生生平平移了兩尺。兩點寒星從他身邊擦過,正打在走廊裏平平整整的青磚地上,卻是兩把小小的飛刀。


    閃過兩把飛刀,吳明身子一展,人已衝上了大梁。他的手一搭,一個身體幾同輕煙,已經直直縱上,倒好象全無重量。此時他已有半個身體探到了大梁之上,一眼便見一個人蹲在梁上。


    這人白紗蒙麵,正是艾絲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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