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淩晨的時候,起風了,而且刮得越來越大。一萬多中西鐵騎逆風東行,如暗夜中一群嗜血的幽狼,帶著騰騰殺氣,全速飛奔著。


    “嶽父大人,你確定現在廖勝和南漢戰得不可開交麽?”


    經過幾天的修養,廖石背上的傷還沒好透,他在馬上欠了欠身子,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這已他第五次向魏林問同樣一句話了。兩人同時帶馬飛馳,身後則跟著黑壓壓一片騎兵。盡管東方已隱隱現出一絲曙色,但廖石心頭卻有點不安。這個奇襲之計他並不怎麽讚同,但魏林答應抓迴梅姬後,允許他正大光明的納為妾室。


    廖石一咬牙,同意了這個看似瘋狂的計劃。


    魏林臉色也有點發白。好在是晚上,倒看不出有多大異常。他轉過頭,掃了一眼廖石道:“戰場之上兇險萬分,既是奇襲,那能做到萬無一失?”


    廖石急紅了眼,差點哭起來:“這可是咱們最後一點騎兵了,一旦再被南漢吃掉,就憑盤貴那些步兵,將來憑什麽和廖勝等人在草原上爭雄?”


    魏林冷笑一聲:“短視!如果中西陷落,統統都將成為南漢的俘虜,還有什麽將來?”


    “可是。”廖石正待再說點什麽,魏林已經一夾馬身,朝前急急衝出,他連忙急急追上,正待再問。魏林轉過頭,冷笑道:“開弓沒有迴頭箭,現在馬上就要和敵人短兵相接,你再瞻前顧後,這戰根本不用打了,你就等著梅姬迴到南漢逍遙去吧。”


    廖石分辨道:“梅姬定是被他們脅迫的……”


    魏林“哼”了聲,卻沒再多說。臉上雖然不現喜怒,但心頭卻動了殺機。到了現在,廖石還對那個女人念念不忘,讓他憤怒之餘,更為失望。廖石人雖粗魯了點,但在大事上,對他這個嶽父一向是言聽計從。但自從有了梅姬,為這個女人,竟然屢次自己頂嘴。梅姬到來之初,魏林隻以為廖石會像其他女人一樣,玩玩膩了,就會厭煩。但事實上卻大相徑庭,他到現在還找借口為這女人開脫,念念不忘,顯然已動了真情。說不得了,這次如果抓住這女人,就算招廖石記恨,也要把她一刀殺了。


    他轉過頭,連連打馬飛馳。後麵的騎兵齊齊跟上,蹄聲如雷。隊伍的衝刺速度登時又快了幾分。


    如果南漢擊敗了廖勝的援軍,那盤貴就暴露在對方的鐵蹄下。就算騎兵對盤貴無可奈何,但如果任對方在境內縱橫肆虐,成州肯一片狼籍,要想再恢複,不知道猴年馬月了。而成州是廖石立身之基,一旦被對方破壞如斯,光守住一個盤貴還能有什麽用?這是發動這次奇襲的首要理由。


    其次麽,那就是南漢和廖勝久戰已疲,如果能趁他們兩敗俱傷之時,把他們一打盡,那可真是一舉兩得。不但達到了禦敵於國門之外的目的。而且消滅了廖勝這個心腹大患。就算事後有人懷疑,但兵荒馬亂,也可以把廖勝之死推到南漢身上。廖總督已經近兩年沒現身了,肯定有了意外。到時候,整個中西,廖石就成了第一順位繼承人。


    有此為基,隻要這廖石聽自己的。在這亂世幹出一番事業也是大有可能的。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抬頭看了看天色,東方開始發白,夜空中漸漸透出一絲亮色。而這點亮度反而使得天空草原上有點朦朧不清。遠方,依稀還能聽見陣陣喊殺聲,衝天的火光也在夜空中閃耀。魏林心頭大喜,果不出所料,看來雙方還在纏戰中。


    自己來得正時候!


    成敗在此一舉了,他猛地抽出戰刀,轉過頭,對著廖石喝道:“前麵就是敵人了,衝吧。”


    到了此時,廖石也知道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長槍,迴頭望著身後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運足真氣大聲道:“中西的兒郎們,後麵就是我們的草原,我們的家園。上次敵人卑鄙偷襲,以致大敗。現在就用敵人的血來洗刷你們心頭的恥辱吧。”


    他策馬飛馳,他猛地嗔目狂喊:“殺!”


    他本是五段高手,這一聲更如一陣悶雷在夜空中滾動,後排士兵聽見二公子如此說,胸中的血性被激發出來,同時舉起各色武器齊聲狂喊:“殺。”


    廖石猛地一踢馬腹,戰馬吃痛,痛苦的嘶聲在黎明前的夜空中迴蕩,衝刺速度再次加快。仿佛一道閃電從奔馳的陣列中衝出。在高速飛奔中,廖石的雄心再次高昂了起來,他迎風而立,奮聲道:“一血恥辱,衝啊!”


    中西士兵排成長長的一排,此時離遠方的營地越來越近,更多的士兵看見了前方的廖石,聽見了他歇斯底裏的呐喊,他們同時舉起了手中的武器,隨同廖石高聲呐喊了起來:“衝啊。”


    魏林看著這一切,不由暗自點頭。廖石的勇名自不是白來的。中西一向以騎兵自傲,上次大敗,導致士氣低落,這些士兵同時也感到憋屈萬分。廖石這一喊,把他們隱藏的血性再次激發了出來,都變成了嗜血野獸。這小子也非是不堪造就,有自己引導,霸業可期啊。想到這裏,他也拔出手中的戰刀,向旁邊的傳令兵道:“吹號衝鋒。”


    說完,連連踢馬加速,運起所有力氣高唿:“士兵們,衝啊!”旁邊的十幾個號角兵同時出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淒厲的號角聲在淩晨的夜空中響了起來:“嗚——嗚——”


    一萬多中西騎兵,如海嘯裹起的巨浪,發出瘋狂的呐喊,朝冒著雄雄烈火的營地撲了過去。


    廖石一馬當先,控馬如飛,駿馬在他的高超的騎術下,也幾乎飛了起來。前麵是一道燃燒著的木柵欄,他一提馬韁,人馬合一,隻聽“嗖”的一聲,連人帶馬已然騰空而起,已然躥進了營地。看他如此表現,後方戰士如同打了雞血一般,紛紛呐喊著撲進了營地。


    營地外圍的矩鹿早被推開,柵欄也被分割成一段段,他們有的是被進攻的士兵破壞。更多的則是逃兵潰逃而出的結果。一萬多中西騎兵幾乎沒受什麽阻攔,就衝進了營地。


    遠方,號角聲在晨曦中淒厲如冰,刺破長空。隨著號角聲響,營地裏的喊殺聲陡然小了起來,那些原先在裏麵搖旗呐喊,四處放火的南漢部隊聽得號角聲,紛紛騎馬四散逃竄。而在營地東方,悶雷般的馬蹄聲響了起來。


    廖石一槍挑飛了一個跑得過慢的南漢士兵,扭頭朝魏林道:“怎麽迴事?”


    “我們又中埋伏了。”魏林嘴唇哆嗦,話都快說不完整了:“這邊戰事應該已經結束,這些士兵是誘使我們上當的魚餌。”


    “混蛋!怎麽會這樣?”廖石氣急敗壞的喊了起來。


    魏林一個激靈,緩過神來,他猛地對身旁的號角兵說道:“吹集結號,準備衝鋒。”


    這次衝鋒,感覺全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讓他感到十分憋屈。俗話說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對於騎兵衝鋒更是如此。對方這一手,不光打了自己一個措手不及,也讓中西方麵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士氣消退大半。難道,南漢人就不能擺開陣勢,和自己堂堂正正的一決勝負麽?


    廖石拉住了馬,大聲問責道:“現在還衝鋒麽?”也難怪他對魏林產生了懷疑,最近事事聽他的,事事不順。


    魏林恢複了他一貫的沉著和冷靜,他指著滿是血與火的營地大聲道:“你看看,營地裏還有零星的抵抗,而且戰場都沒來得及清理。敵人顯然也被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隻是我們行蹤臨時被對方發現了而已。而大家一直全力飛馳,對方的斥候就算再快,給他們準備的時間也不多。所以,對方和我們是八斤對八兩,誰也比誰好不了多少。”


    “是這樣麽?”廖石仍有些不相信。但十幾個號角手已經吹起了衝鋒號,刺耳的衝鋒號在身邊響了起來,把他的聲音也掩蓋了下去。


    營地裏一片狼籍,到處是破碎的兵器和屍體,偶爾還夾雜著一兩聲士兵垂死的**聲。大部分營帳都被推倒在地,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上。魏林坐在馬背上,因為沒有營帳的遮攔,遠方的景色已能一覽無餘。


    東方的天空已經發白,夜色已然散去,晨曦微起。借著那抹光亮,已經能夠看見遠方高速逼近的南漢騎兵。一萬多中西士兵聽得號角聲,也不列隊,全速朝敵人撲了過去。


    秋季的風雖然不太冷,但在高速飛馳中,仍然刮得麵部生疼。吳明小心的控製著南望的速度,讓它和後麵的大部隊保持均速。耳中盡是如雷般的馬蹄聲,雙耳都快震聾了。他立起身子,看見中西騎兵衝出營地,潮水一般的朝己方撲了過來。身後的簡飛揚舉起手,高聲道:“衝鋒,吹響加速號。”


    十幾個號角兵同時掏起號角,吹響了加速號,在高速飛馳中,所有騎兵不約而同趴在了馬背上,身體前傾,以減少因高速衝鋒而帶來的空氣阻力。速度再次加快。


    魏林料得沒錯,南漢方麵確實被他們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吳明剛剛把部隊撤到兩裏外,中西騎兵就發瘋似的衝進了戰場。


    來不及多做準備了。敵人隻要衝進營地,一見到裏麵的虛實,馬上就會醒悟過來。所以他們也沒時間整隊進攻,就返身撲了過來。


    中西方麵經過長途奔襲,人馬已疲。南漢人則是經過一場大戰,體力透支。雙方都有些措手不及。


    狹路相逢,勇者勝!


    吳明旋風般的衝在了隊伍的最前方,他舉起了手裏的長槍,迴首大吼:“殺!”


    後排所有近衛營鐵騎同時立起了身子,把手裏的長槍高舉過頂,放聲應和:“殺!”


    吳明熱血沸騰,在雄偉的南望身上立起了雄壯的身子,運足真氣,揮槍長嘯起來:“殺啊!”


    天色已經亮堂起來,東邊的天際已變成了玫瑰色。所有戰士借著晨光,見得統領偉岸的身影。身上的疲勞似乎一掃而光,再次舉槍應喝起來:“殺啊!”聲若驚雷,再次在對馬草原上空炸響。


    雙方如同兩股高速推進的洪流,惡狠狠的朝對方撞去。


    淩晨的風更大了,無數的枯草屑隨著勁風上下飛舞。更增加了戰場上慘烈的氣勢。


    對麵如山唿海嘯般的衝鋒勢頭驚醒了魏林,他趴在馬背上,高速飛馳著。現在雖是秋季,但草原上吹的仍是東南風,刮得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他緊緊拎住韁繩,把頭靠在馬頸後麵,看見身後的士兵們都抵擋不住因高速衝鋒帶來的狂風刮麵,所有人醜態百出,歪頭歪腦。他抬頭朝一裏多外的南漢騎陣看去,就見到遠方那輪朝陽終於從地平線上冒出了個尖尖,金光刺眼,所有南漢人如同從天庭衝去的天兵天將,正順著風勢,發瘋似乎的朝己方高速撲來。


    他心頭巨震。猛然醒起,敵人順風衝擊,現在交鋒,風向和陽光對己方都大為不利。不能再加速了,如果再加速,士兵們連箭都射不去。且向光作戰,如速度太快,士兵們可能連敵人都沒看清,就成了對方槍下亡魂。


    第一次,他對吳明佩服起來。一場戰役的勝負,除了雙方戰力外,就是雙方統帥利用天時、地利、人和的較量。對方被自己衝了個措手不及,但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找對方向,把天時利用起來。自己敗在他手裏,也是不冤。但現在想再多也是沒用了,他向身邊的號角兵大聲道:“吹號,勻速衝鋒!”


    雙方相距五百步。


    南漢方麵除了吳明外,所有人的速度基本已經達到了極限。淩亂的馬蹄如同擊鼓,在草原上起起落落。帶起無數草屑和碎裂的泥土塊在草原上跳舞。部隊一路衝過,本就淩亂不堪的草原上更是一片狼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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