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


    此時的主位上,胡蘭正舉著杯子,和祝淮碰了一下,然後同時舉杯對飲。祝淮哈哈大笑,顯得很是愉快,拍了拍手道:“今天真是痛快,結識了公子這樣的俊彥。來人,上軍舞。”隨著他話音一落,從後麵陸續出來十幾個身穿白銀亮鎧的雄壯軍士。在隆隆的鼓聲中,踩著鼓點互相穿插交錯,刺擊搏殺起來。


    現在是戰時,祝淮演練上這舞蹈也有激勵士氣的意思,吳明倒也不覺得奇怪。宴會越來越熱鬧,不但上了舞蹈,到了後來竟然還請了一個雲遊詞人來表演了一段口技。那個老者也真是厲害,孤零零的一人,竟然能同時發出十幾種不同的聲音。吳明聽得目瞪口呆,實在搞不明白是怎麽迴事,口技之術,以前在地球他也見過,但如此爐火純青者,實在不作第二人想,倒是軒轅靈聽了個如癡如醉,不時拍手叫好。


    宴會已經達到了**,所有人都有點忘乎所以。吳明卻有點心神不屬,剛才,李忠的失態之舉和胡蘭的異常到底是怎麽迴事?胡蘭走南闖北,認識李忠,夏侯天自然不奇怪,但如果他真的隻是一個普通商人,李忠會如此反常麽?


    其中一定有貓膩,隻是自己想不到罷了,他苦笑一聲,想把這念頭拋掉。看來,祝淮如此安排自然有他的深意了,抽個時間去問問,不知道會不會告訴自己。


    這時那個表演口技的老生已經下去了,照理應該上下一個節目。但半晌不見動靜,眾人都有點奇怪,但看見祝淮仍然糾著胡蘭在座位上談笑風生,卻沒人敢上去詢問。吳明倒沒什麽,軒轅靈卻歪著腦袋道:“噫,就這麽沒了,真沒趣,祝老兒真是小氣,就這麽幾個節目嗎?”


    她話音才落,突然“砰”的一聲響,院子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唐軒穿著一身大紅朝服,在幾個禁軍的拱衛下,大步流星的闖了進來。軒轅靈頓時脆笑道:“原來下個節目是唐大哥前來表演,怪不得準備了這麽久,好耶,好耶!”


    吳明哭笑不得,道:“別鬧了,你唐大哥有大事要宣布。”


    這個點子是吳明想出來的,唐軒接下來要說什麽,吳明自然是心知肚明。他心頭暗暗好笑,祝淮把唐軒安排在這個時候出場,正是大家介於糊塗與半糊塗之間的時候,一旦得知這個消息,估計所有人的酒意立馬消失大半吧。


    這時候,唐軒已經走到了場中,洪聲道:“陛下有旨。”所有人都有點不明所以,但看見祝淮已經搶先從座位上站起來拜伏於地,眾人不敢怠慢,紛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跪倒一片。軒轅靈怔了怔,反應了過來,嘀咕道:“原來是真的,不是節目。”吳明連忙拉著她,一同伏倒在地。


    唐軒也沒看眾人,展開一道聖旨大聲念了起來:“奉天承運,東漢複帝詔曰:今豺狼當道,內外交困,南寧物價飛漲。朕痛定思痛,決定大開官倉,低價售賣。以解臣民之燃眉。如有參與之臣工,願捐獻餘糧以濟官倉,將酌情給予官銀補貼。欽此。”


    所有人如在雲裏夢裏,還沒反應過來,祝淮已經帶頭大聲道:“臣遵旨。”眾人隻得跪伏於地,恭恭敬敬地同聲複述了一遍。


    念完了,唐軒把聖旨收了起來,然後笑眯眯的朝已經站起來的祝淮行了一禮道:“下官見過丞相大人。”祝淮笑了笑,點點頭。向著已經起來的眾人宏聲道:“各位,剛才聖旨內容都聽到了吧,這糧價一直居高不下,已經影響到了南寧的民生。我和娘娘商量了下,都覺得民以食為天,這糧價問題是不能再拖了,所以決定,就算放空官倉,也要把糧價給抑製下來。


    吳明跟著眾人爬了起來,心頭也鬆了一口氣。有祝淮這麽一句話就足夠了。如果眾人剛才還對聖旨的內容存疑的話,祝淮的一句話,就把上述內容變成了板上釘釘的事。隻要這些人得到這個消息,明天肯定會拋售手裏囤積的存糧,到時候南寧的糧食價格自解。這也是他考慮半天才想到的。


    這個點子精妙之處就在於官方隻需放出這麽個消息,事實上卻可以不出一粒糧食。商人和世家在手裏囤積糧食,不外乎圖個利,但現在官方已經下定決心開倉平息物價,價格肯定要下跌,他們自然是拋售不迭,一旦拋售,價格自然降得更厲害。政府也就不用動用軍糧了。


    下方早已是炸開了鍋,不少人錘胸頓足,許多人已經預見了糧食價格必將迴落,囤積得多的,恐怕虧得連內褲都不剩了。有個富商大概囤得最多,急聲道:“丞相,這不聲不響就發出來一道聖旨,總得先給大夥透個信息,讓人準備啊。”這人一喊,登時附和之聲此起彼伏,顯然已經急了,眾人也顧不得思量祝淮的厲害了。


    祝淮背起雙手,環視了一周,臉色沉了下來,怒喝道:“怎麽,難道出個聖旨,還需要你等同意麽?”他說著,指著剛才那個領頭之人道:“此人藐視朝廷律法,拖出去,杖責二十大板,家財沒收,永遠取締在南寧經商的權利。給我用心打。”他話音一落,剛才和唐軒一同闖進來的幾個禁軍頓時一聲暴諾,衝過去,如狼似虎的把那富商捆了,架起來就朝外拖。那富商一張胖臉上嚇得全無人色,大叫道:“丞相饒命,丞相開恩呐。”


    祝淮仍是冷著臉不著聲,那幾個禁軍把富商架在了屋簷下,扒下褲子,露出一張白花花的臀部,舉起板子就打了起來。頓時尖叫變成了慘叫,夾雜著廷杖的入肉聲。軒轅靈小聲道:“哥,這人估計完了,要被打死。你快去求個情吧。”


    吳明怔了怔,道:“怎麽?”軒轅靈轉過頭,似乎不忍再看,道:“哥,你不知道,廷杖也是有門道的。口號分別是:打、著實打、用心打。所謂打,就是意思意思,誰也別當真,糊弄兩下就沒事了。而著實打,就是真打了,該怎麽來怎麽來,能不能挺得住,那得看個人體質。最厲害的,是用心打,隻要是這個口令,基本上都是往死裏打,絕對不能手軟。”


    吳明頓時想笑,這小妮子其他不懂,專門在宮廷搗亂,沒想到把這些倒研究得挺熟。不過他也不是那種濫好人,想起城中那些麵黃肌瘦的難民。聽到這富商的慘叫聲,他隻覺得心頭大快,那裏會去求什麽情。


    兩人對話間,那富商的頭一歪,已然昏死過去。祝淮倒沒叫人把他潑醒再來。隻是冷冷的掃了眾一眼,口裏道:“各位,還有人對聖旨上的話有不明白的麽?老夫願意指導指導。”空氣裏似乎冷得要結冰,現在誰還敢不明白聖旨的意思。眾人都被唬得說不出話來,剛才那其樂融融的氣氛頓時點滴皆無。


    到了此時,大家都明白過來,這祝大丞相的酒宴不是那麽好吃的,原來是個鴻門宴。祝淮環目四掃,見所有人都是噤若寒蟬,這才點了點頭,慢吞吞地道:“看來大家都清楚了,今天的宴會就到這裏吧。大夥兒都迴去準備準備,好好體會下我的良苦用心。”


    其實不用他說,眾人那裏還有什麽宴會的興致。許多人聞言,紛紛離開座位,過來向祝淮告辭。吳明心頭卻是一陣不安,他注意力全放在祝淮最後漏出的一句話了,剛剛的命令,分明是聖旨裏的內容的,他卻讓人好好體會“我”的良苦用心。這如果放在以前,就是欺君大罪。不過現在,誰敢治這個實權丞相,連質疑的聲音都沒有。


    他心頭苦笑一聲,希望,這隻是祝淮口誤吧。一邊想著,一邊隨同眾人去向祝淮告辭,走到祝淮身邊時,就見到胡蘭仍然盤坐在主位上。吳明猛地想起,剛才胡蘭在接聖旨的時候,似乎也是動也沒動,看來這人還真有點特立獨行了。隻是不知為什麽,祝淮仍然熟視無睹。


    和兩人打過招唿,兩人就隨著人流朝百鶴樓外麵走去。還沒走幾步,就聽到祝淮朗聲道:“老胡,最近這南寧不太平,你帶人把百鶴樓保護起來,切莫讓閑人傷著了公子。”


    吳明心頭一凜,他這是要把胡蘭隔離監視起來了,這胡蘭到底是誰?竟然讓祝淮如此大動幹戈。


    走出百鶴樓,林武等四人老早就在外邊等候了。兩人一起上了馬車,朝近衛宮趕去。此時大概已是子時,整個南寧城沉浸在一片黑暗中。現在外麵老早禁夜了吧,隻有身後的百鶴樓方向偶爾還傳來一兩聲車輛的軲轆聲。兩人都想著心事,一時無言。


    軒轅靈突道:“哥,我今天算是看清楚了,什麽劍術,摔交都是空的。要打倒李家父子,隻有掌握更多的權利才行。就比如今天的祝淮,號令之下,莫敢不從。畢竟,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單薄了。”


    吳明愣了愣,心頭猛地一陣泄氣,自己一直在避免軒轅靈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沒想到這小妮子今天卻說出這麽一番話來。他歎了口氣,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勸她的好。隻覺得胸口悶得異常,連忙拉起了車簾。


    南寧的氣候,自然比北方要溫和得多,盡管現在已算得上是初夏,到了深夜,仍然有股淡淡的涼意。馬車粼粼而行,一鉤眉月卻還斜掛在天邊,幾顆星也模糊不清。他看著天,道:“小靈,你一個女孩子,還是開心過好每一天就好。這些東西,交給哥來吧。你就不要操心了。一旦一個人被仇恨蒙蔽了雙眼,再想變迴來,幾乎不可能了。”


    說到這裏,他不由得想起了陶雨,陶雨在南征前也算是個端莊活潑的太子妃,隻是現在,那個影子老早就離她遠去了,再也難以尋到分毫。


    軒轅靈捏緊了拳頭,恨聲道:“可是,每每想到父皇和太子哥哥,我就再也開心不起來。我隻恨自己是個女兒身,不能像你一樣,上得前線,報國殺敵。”


    吳明怔住了,手拉住車簾,半晌放不下來。馬車一如既往,隆隆朝前走著。


    窗外,隱約可見到街頭兩邊房子的鴟吻和房簷。再遠一點,那些鱗次櫛比的房屋隻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在一片黑暗中,他隻覺得自己的心也慢慢的沉下去。他抬起頭,看著軒轅靈的一張嬌顏,不知為什麽,感到一陣寒意。隻覺得她似乎在離自己越來越遠。


    不論怎麽說,自己一定不能讓你重蹈陶雨的覆轍。他心頭默默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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