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雖然南蠻方麵已經有了確切迴複,並且已經派遣出了使團,但從熱內到達涯行宮,路途遙遠,加之山路崎嶇,並不好走,怎麽的也還要等個十來天。


    天剛蒙蒙亮時,吳明就爬了起來,練拳。他練的是太極拳,太極者,陰由陽生,始成兩儀。由兩儀分三才,由三才顯四象,演變八卦,連綿不絕,而後變化無窮。太極拳有陳式、楊式、孫式、吳式、武式以及武當、趙堡等多種流派。當代之人,多有人練太極,慢悠悠的,給人感覺是此拳威力不過如此的感覺。其實不然,這隻是經過簡化的“養生太極拳”而已。


    真正的太極拳,是有很強的實戰能力的,散打搏擊,無所不能,並且速度很快。比如從趙堡太極衍生而來的忽雷太極拳,演練時速度很快,所發出之聲音 “忽如雷咋”,就是骨頭摩擦發出的聲音。


    練了一段時間,他已經出了一身臭汗,也累了,就在水渠裏打了水,擦了下身子,整個行宮,經過設置,引流,從山下流下來的雪水剛好圍著行宮繞了一匝。所以用水方麵,自不用多愁的。


    清冽的雪水澆在臉上,他感覺整個人的頭腦也清醒了許多。然後搬了椅子,就坐在房門外麵看書。


    行宮裏這種廂房很多,大多是用來住宮女、雜役、太監等下人的。這間房子原先大概住了四個人,吳明雖然不允,但張浩還是堅持讓他占了這一間,這房子倒顯得有點空蕩蕩的了。


    半躺著,翻著那本《槍術七解》,這本書吳明最近已經翻了很多次了,但還是忍不住天天去翻,定定的捏著書頁,看著那行小字:“賢侄,做大事,不拘小節,憐蒼生,首重眾生。”


    這書分為兩個部分,前三解主要講述的是士兵單兵做戰技巧,而後四解就比較雜了,主要從排兵布陣方麵統述“槍”這個王者之兵在戰場上的作用的。老將軍不愧是帝國有名的防將,至少在單兵作戰方麵,防禦方麵,吳明從書中難以找到一點瑕疵,對一個普通人來說,幾乎已經到了無懈可擊的地步。至於排兵布陣方麵,他以前的知識為零,自然不好多做評論。但從單兵作戰方麵來看,怎麽也不差吧。


    眼前仿佛又看見了那個一身白色儒袍,青須飄揚的老人——陳建飛。看著這真情的語句,想到老人對自己的殷切期望,他心頭不由得揣揣,曾經的二十萬大軍,如今卻隻餘不足五千人。自己真的能夠帶他們迴去麽?


    眼睛看著書頁,他的眼角卻已有淚水滑落。


    這時候,太陽已經在山頭冒了個尖,翻了會書,他不覺有點困。正犯暈時,突地有個脆脆的聲音道:“吳大人,你在麽?”


    這是何藝的聲音,吳明頓時一個激靈,從椅子上翻身而起,道:“小藝,你怎麽來了?”


    前天晚上,兩人已經把最後那層紙都捅破了,自然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生疏,但吳明麵皮很薄,而何藝幾乎一直呆在陶雨身邊,所以兩人自不可能一直呆在一起。不過何藝的麵皮比吳明還嫩,這大清早的跑來,也讓他吃了一驚。


    何藝看見吳明翻身而起,粉臉一紅,連忙低下了頭,輕輕地走了過來,行了一禮,道:“吳大人,這麽早就起來了?”


    吳明剛才練拳,外衣早就汗濕,擦洗身子時,早就被他丟在一邊,現在上麵就罩著個內衫,光著個膀子,露出一身健壯的肌肉。此時麵對何藝,不免有點不自然,他指著藤椅,期期道:“小藝,你坐吧。”


    何藝臉紅紅的坐下了,臉上也有點局促不安。雙方好一會沉默,吳明趁此機會,趕快跑到衣架邊,把外衣拿起,套在身上。正穿著,突地聽到何藝在身後幽幽的道:“大人,你很討厭我麽?”


    吳明剛好穿好了衣服,訝然迴道:“小藝,你怎麽這麽說?”


    她站了起來,道:“吳大哥!”


    她突然又改口喊吳明為大哥,吳明心頭頓時一跳,他慌忙走了過去,抓起了對方的雙手。玉手在握,柔若無骨,他看著何藝的雙眼,輕聲道:“小藝,你想太多了。”


    何藝頓時紅霞滿麵,“嚶嚀”了一聲,然後抽出了右手,從身後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根彩色袋子,遞向了吳明,櫻唇輕啟,道:“昨天看見吳大哥的劍袋不大合身,晚上我就迴去,連夜趕了一副,你現在試試,還成麽?”


    吳明接過了劍袋,心頭卻是一陣感動。劍袋是上好絲綢織就的,做工精細,在開口處還調皮的打了個蝴蝶結。入手微溫,似乎還殘留著對方的淡淡的體溫。吳明看著劍袋上那整齊的針線紋路,一時間,竟然怔住了。


    陶雨身邊,現在就一個何藝還能說說話,以前的那些宮女,早在倉前大戰時被大軍衝散,而現在行宮裏的這些丫鬟宮女之類的,大多語言不通,隻會當地土話,偶爾有一兩個會漢語的,也不太多,僅止磕頭,請安而已。


    何藝白天,要照顧陶雨,根本沒有時間,這劍袋不用說,是對方連夜趕製出來的。想到這裏,他把對方輕輕摟於懷中,喃喃道:“小藝,謝謝你,辛苦你了。”


    何藝輕輕地推開了她,大概是得到了吳明的肯定吧,她的臉紅紅的,但一雙大眼卻是明亮動人,她看著吳明,笑道:“吳大哥,以後有什麽需要縫補的,記得找我,不要這麽生疏好麽?”


    她這一笑如寒梅乍放,美豔不可方物,吳明手裏提著劍袋,一時間,竟然呆了,他嘴裏喃喃道:“沒想到小藝不但擅長彈奏,在針線方麵也是不遑多讓。”


    話才落音,突然聽到“轟”的一聲巨響,似乎什麽巨物撞在了牆上,屋頂頓時掉落無數灰塵,下了好一陣塵雨,整個行宮都晃了幾晃。


    難道南蠻人攻進來了?


    何藝頓時花容失色,吳明也是吃了一驚,他順手抓起赤宵和劍袋,對何藝說道:“小藝,你快迴太子妃那裏去,我出去看看。”說完,就急吼吼的衝了出去。繞過幾個迴廊,就看到許多近衛營戰士也在往聲源處跑。吳明抓住了戰士,問道:“怎麽迴事?”


    那戰士張了張嘴,正欲迴答之時,卻聽見陶子謙跑了出來,大聲喊道:“各位大人,不要緊張,是輜重營有人燒炸了鍋。”


    這些近衛營戰士聽他如此說,都罵罵咧咧的迴去了,畢竟,一個武者,晨練也是很重要的。陶子謙氣急敗壞的道:“吳大人,你快把這小太監領迴去吧。我已經受不了了。”


    吳明走了過去,疑惑的問道:“陶大人,怎麽了?”


    陶子謙抹了一把臉上的眼屎,堆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吳大人,你可是把我害苦了,上次你塞給我一個小太監,說是魯工子之後,我也認為揀到寶了,卻沒想到,找到個禍害。”


    看到吳明一臉疑惑的神色,陶子謙擺了擺手,說道:“走吧,我們一起進去看看這惹禍精,讓你也見識見識。”說完,一邊搖頭,一邊當先去了。


    走進柴房的時候,就看見兩個士兵正摁住一個滿臉是灰的人,身上也是髒兮兮的,但仍是不屈服的抬起頭,不停地掙紮著。嘴裏同時大聲叫道:“放開我,你們抓住我做什麽?不就是自己實驗,沒掌握好這武器力度麽,大驚小怪的。”


    陶子謙頓時跳了起來,罵道:“你小子還嘴硬,不好好在輜重營幹事,盡搞這些希奇古怪的玩意。這次,我是斷斷不能輕饒了你。來人,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這輜重營老早也被衝散了,不複存在,但現在漢軍占領了達涯行宮,這後勤上的破事兒也就多了起來。於是,陶雨就把抓到的幾百個雜役全部塞給了陶子謙,讓他重新當起了從軍倉曹,再調了幾個黑甲軍士來維持秩序,倒也像模像樣了。


    這輜重營雖然比不得軍營,但陶子謙是輜重官,在整個輜重營裏,他擁有生殺大權,犯了事,他要責打魯房,吳明自然也不好多說。不過自然也不能看見魯房遭到毒打,就上前一步,說道:“陶大人,算了吧,饒了他,以後就讓他跟著我好了。”


    陶子謙頓時呆了呆,不過他自然不會為這件事情去得罪吳明,對著魯房道:“聽見沒有,吳大人又救了你小子一命,還不快謝謝吳大人。”


    魯房一被放開,卻是不卑不亢,對著吳明行了個禮:“謝謝了,吳大人。不過,這東西我能夠一起帶走麽?”說完,指著身邊的木具說道。


    那東西奇形怪狀的,就是個風車狀的架子,旁邊有一根巨大的木棒,木棒的一邊還套著個籮筐。吳明看了半天,沒搞清楚具體是什麽東西。


    正看著,旁邊的陶子謙猛地踹了魯房一腳,罵道:“你小子,饒了你還大模大樣的,嫌命長了麽?”


    吳明對著魯房說道:“你收拾收拾,隨我一起迴去吧,暫時先和我住一起。”又對著另外兩個戰士說道:“麻煩兩位兄弟一下,幫他收拾下,把這東西搬出去吧。”


    說完,當先走了出去,魯房瞪了幾眼剛才摁自己的士兵,對著那木具努了努嘴,也是趾高氣昂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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