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節


    陶子謙在倉庫裏鼓搗了半天,才取出半疊羊皮紙,然後在一個大箱子裏隨手捎上了半疊羅紋紙。吳明眼尖,看見箱子裏密密麻麻的,起碼還有幾十疊羅紋紙。


    吳明也沒去跟他計較那麽多,問他要了塊布,把羊皮紙小心地包好。再和半疊羅紋紙疊在一起。剛好是一疊,然後拉下自己披風裹住,轉身對陶子謙說道:“陶大人,今天麻煩你了,下次有需要再找你呀。”


    “好的,好的,吳大人你慢走。”這陶子謙恨不得把‘慢’說成‘快’字,但他嘴上是肯定不會如此的。


    剛出了營帳,就見到許多輜重營士兵推著獨輪車,把一袋袋的糧食往倉庫裏運。這些士兵排著個長長的隊伍。個個都滿頭大汗的。光著膀子,但臉上卻露出無精打彩的神色。


    這陶子謙看見了,衝上去,大聲喊道:“快點,快點,把今天到的糧食運迴去。運完了才準吃飯。”聲音之大,老遠就能聽見。


    軍中不是糧草不繼了麽?吳明心頭暗道。


    他看著陶子謙在營地裏做著各種誇張的肢體語言。而遠處,許多士兵則對著這一幕指指點點,猛然間,他明白了:這是太子搞出來的疑兵之計,“三軍未動,糧草先行”,這南征軍糧草不繼的事。他也是能多遮擋一天是一天罷。


    隻是,這就是長久之計麽?


    迴到了住處,卻已經是臨近中午了。張浩去近衛營夥夫營處要了兩人的吃食。兩人草草用畢。吳明就帶上紙,和張浩一起奔右路軍營而去。


    兩人通報,自不多話,不一會兒,就見到一個士兵跑來,遠遠的就喊道:“是吳大人來了麽,我家大人說有請。”


    吳明定睛一看,正是上午陳將軍的兩個護衛之一。


    他從張浩手裏接過包裹,打開,把裏麵的半疊羊皮紙拿出來,托在手上。再把羅紋紙包好了,遞給張浩,才對那護衛說:“走吧,帶我去見陳老將軍。”


    走進陳建飛主營的時候,就看見這老人正皺著眉,提著毛筆,正在思索什麽。一滴墨汁在筆尖上搖搖欲墜,他恍如不覺。案桌上,一張一張黃紙淩亂的堆放著,許多黃紙已經飄下了桌麵。上麵隱約可見毛筆字跡。


    他身後的另外一個護衛這時走上前去,小聲對他說:“大人,吳大人來了。”


    陳建飛這才如夢初醒,把毛筆擱在硯上。整了整衣衫,對吳明說道:“老夫思考東西一時入神,怠慢了吳大人,這裏實在太亂。倒讓吳大人見笑了。”


    吳明看著滿桌,滿地的黃紙,訝聲道:“老將軍在寫什麽,不是上午剛拿了羅紋紙麽?怎麽用的黃紙?”


    這黃紙一般就是用草杆粗製而成,紙麵粗糙,實在不適宜書寫。


    陳建飛答道:“羅紋紙自然是在的,隻是老夫思緒紛亂,還需要整理,現在隻是草稿階段,實在不宜過早糟蹋了這羅紋紙。”


    吳明想起了輜重營裏疊得密密麻麻的羅紋紙,忍不住心頭發酸:“老將軍,上次殿下叫我抄書,完了,正好節餘了半疊羊皮紙,今日看見你有需要,我就專門給你拿來了。”


    這老人雙眼一亮,雙手接過了羊皮紙,然後左手托著,右手輕輕的在紙麵上摩了摩,才推還給吳明:“吳大人,這太貴重了,老夫受不起。”


    吳明沒有接,怕他再次推脫,就問道:“不知道老將軍在寫什麽?可否讓在下看看。”


    陳建飛答道:“就亂寫點東西,目前完成了《槍術七解》,槍乃兵中之王,可攻可守。我擅長防守,絞盡腦汁,也就完成七解。不知道以前的《楊家槍十二要》的後麵五要是什麽。真是期待啊。”


    吳明本想踱過去看看,聞得此言,後退不迭。以前的《楊家槍十二要》就隻有楊家直係子孫才可以學習。從不外傳的。這陳老將軍著的《槍術七解》,估計也是準備傳給自己子弟的吧。自己莽頭莽腦的跑去看,豈不是失了禮數。


    倒是陳建飛訝聲道:“你怎麽了,吳大人?”


    吳明抱拳,訕訕的說道:“小子鹵莽了,竟然想私自偷窺陳老將軍的心血。”


    這老人哈哈大笑:“吳大人多心了,我這本書寫出來,就是給所有人看的。也好讓以後的軍中子弟少走彎路。不然,落得個《楊家槍十二要》一樣的下場,豈不是淒慘。”


    他說的是二十年前,虎門楊家滿門被斬的事,後來這《楊家槍十二要》也就下落不明,成了絕版。令軍中許多將領深以為憾。


    吳明大喜,說道:“如此,小子可以一觀了?”


    陳建飛點了點頭,迴道:“當然可以,不過吳大人,你是一個武者,這個槍書的教科書應該對你沒用吧。”


    吳明搖了搖頭,說道:“武者,隻是掌握的力量比普通士兵大點罷了。武者初期鍛煉身體,後期溝通天地力。都是一個使用更大力量的過程。軍中的很多技擊技巧。同樣可以讓武者觀摩學習,舉一反三。”


    陳建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說道:“如吳大人真的覺得有用,不嫌棄的話。老朽就為吳大人抄寫一份吧。”


    吳明從胸口中拿出另外半疊羅紋紙,遞給他:“那好,就麻煩陳老將軍了,小子的字確實難以登大雅之堂。本來也想來陳老將軍這裏取經的。”


    這陳建飛看了看手中白嫩光滑的半疊羊皮紙,又看了看遞過來的半疊羅紋紙,沉默了半晌,突然問道:“以前老夫觀吳大人仁義無雙,但銳意不足。但昨天晚上,吳大人大鬧酒宴,卻讓老夫眼前一亮。不知吳大人可否告訴我,軍隊的職責是什麽?”


    這話吳明穿越前聽得多了,自然順口答道:“當然是保家衛國了!”


    那知道這老人一拍大腿,歎道:“賢侄所說甚得我心,軍隊的職責,自然是保家為國。保護這個國家和人民的利益不受侵犯。如國家人民有難,自當衝鋒陷陣,萬死不辭。隻不過,現在卻被人用來爭權奪利。或為維護自己體麵的工具了。”


    吳明心頭巨震,連對方的稱唿換了都沒覺察,這陳建飛是太子,丞相一派的嫡係,卻說出這番話來。這不是明顯在指責皇帝的不是了麽?


    頓了頓,這老人接口:“不知道賢侄可曾想到軍中發展,老夫願意舉賢侄為副。”


    他目前四品官職,其副手怎麽的也是個五品將軍,如真如此,近衛營雖特殊,但除了近衛營統領一職,其他職位還真的沒法可比。


    吳明平複了下自己激蕩的心懷,調均氣息答道:“謝老將軍了,小子隻想追求武道極至,對軍政之事確實不怎麽感興趣。還望老將軍海函。”


    陳建飛歎了一口氣,說道:“可惜,我觀賢侄久亦,賢侄不但武藝超群,更是宅心仁厚。富有機智。加上昨日的殺伐果斷,實乃不可多得的人才。來日必成大器。其實武道與從軍並不矛盾,我朝高祖皇帝,不是手持‘赤宵’,以一十段宗師的武者身份,建立了東漢麽?天下四大宗師,除去十年前才到達宗師之境界的‘鳳翔手’李莫帕,剩餘三人,都是一個帝國的支柱。誰不是相當於一支大軍,甚至比幾支大軍都來得有威懾力。”


    看見吳明還是沉默不語,他頓了頓,又說道:“既然賢侄如此堅持,我也不再勉強,如賢侄真有到達宗師,萬眾景仰的那麽一天,希望你能擯棄門戶之見,把天下軍事策略歸納,不再藏私,則萬民幸,則我軍幸。”說完,目光炯炯的望著吳明


    他一身白色儒袍。幾縷清須飄揚。臉峽偏瘦,但卻十分精神。站在那裏,侃侃而談。吳明望著他,腦海裏不由閃現出“儒將”兩個字。


    猛然間,看見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神,不由心頭一顫。自己心中的那點小心思再也轉動不靈。自己孩提時練功時,父親不就是這麽看著我的麽。兩者之間,何其相似?


    昏頭昏腦的出了右路軍營帳,吳明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獨自想著心事。午後的太陽照在他頭上,更是讓人頭暈腦漲。


    “大人,大人,殿下暈倒了,你快去看看。”這時候,田洪在遠處,對著吳明大喊。


    這田洪也許是剛好負責巡邏吧,上午在太子營帳裏並沒見到他。


    “什麽?”吳明大吃一驚,全身一個激靈,所有亂七八糟的念頭都不翼而飛。


    他三步並著兩步地跑到田洪身邊,連連搖著對方:“這上午不是好好的麽?怎麽一下子就暈到了呢?”


    這一下用的勁十分大,連田洪都被晃得連連咳嗽,臉色通紅。


    他稍微往後退了退,答道:“本來一切都好好的,但剛才殿下得知中路都統陸經綸率部逃走。一氣之下就吐了血,然後就暈倒了。”


    陸經倫是北方望族陸家的子弟,他能得封都統,也就是管管自己帶的幾百家丁,護衛打手。這一逃跑,幾百人是小事,但對軍心影響卻是致命的。


    吳明氣得連連跺腳:“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當初就勸過殿下,不要帶這些蛀蟲上戰場的。”


    他雖然嘴裏在埋怨,但卻腳下不停,風風火火的朝中軍帳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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