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熱鬧的島上,因著突如其來的噩耗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璟兒和沅沅一迴來也都沒有再吵鬧了,安靜地站在母親身旁,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卻並不知是發生了什麽事,也並不理解大人們所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隻是覺得,他們的娘親有點奇怪。


    霍雋沉默地站在一旁,勸道,“宛莛,沒有迴去親眼見到,也不能盡信。孤”


    他也希望,這隻是燕北羽為了引誘謝承顥把孩子自己帶去燕京的障眼法,可是又因著先前燕北羽那病重的消息,讓他又有些害怕,這事情是真的。


    “是啊,燕北羽命那麽大,大周亡國他都沒死,到那大澤深處那麽九死一生的地方他都活著迴來了,這一次也一定會不會死的,等去了燕京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了?”那寶珠跟著勸道。


    她是挺討厭那個負心漢的,可是霍姐姐又一直忘不了他,現在他又還是璟兒和沅沅的親爹,活著倒不覺得有什麽,可這要是真死了,確實是不怎麽好。


    他有這麽漂亮的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連看都沒看過一眼就死了,多可惜啊。


    璟兒和沅沅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隻是一會兒望望這個,望望那個,難得乖巧地沒有吵鬧著要出去玩。


    沅沅一直站在謝詡凰邊上,對著她的手吹氣,似是要給她把傷口給吹好了才肯罷休。


    謝詡凰默然坐著,讓自己思緒漸漸冷靜下來,他說讓他們等著消息,這則消息固然能讓他們順利迴到南楚境內。


    可是誰來告訴她,這消息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羅蘭,寶珠,你們先帶孩子去吃飯,我和大哥有話要說?”


    寶珠和羅蘭相互望了望,上前去抱走了兩個孩子,哄著他們出去了。


    “大哥,你是不是還知道什麽?”謝詡凰定定地望著留在屋裏的霍雋問道。


    他去了高昌,又去了折劍山莊,也是他為她帶迴了消息,說燕北羽早有打算,若真是那樣,他也該知道他到底在打算什麽。


    而且,從他迴來以後,她幾番詢問南楚的事,他都巧妙的迴避了,那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麽異樣,現在想來就真的有些可疑了。


    也許就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已經錯過了什麽訊息。


    “你想問什麽?”霍雋麵色沉定從容,心中卻又不得不開始盤算要向她說些什麽。


    先前還能瞞得過她,現在她得知了這樣的消息,定會對之前種種都會起疑。


    謝詡凰抿了抿唇,她不該懷疑自己的大哥,可是現在她心裏的念頭就是那樣的,他一直以來,一定瞞騙了她什麽事。


    “你從高昌去見過靖瀾師姐迴來之後,甚少向我說起南楚的事,即便我問了,你也都巧妙的迴避了。”謝詡凰眼中淚痕猶在,眸光銳利地望著的兄長,“從那個時候開始,南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又到底隱瞞了我什麽?”


    再那之後,因為燕北羽的一封親筆信,她便沒有再多追問了,加之後來入了秋,兩個孩子開始接連生病,她也就沒有再多去追問,照他們的意思安心等著了。


    可現在想來,那一切都是有異樣的,隻是那個時候自己沒有發現。


    霍雋沉默了片刻,也知道無法再瞞她了,歎了歎氣說道,“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燕北羽……已經病重了。”


    他說罷,便看到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眼底再度卷起無邊的驚痛,可是這話便是他不說,一到南楚的境內,她也一樣會得知。


    所以,思來想去,這話還是由他來說,總好過讓她在北齊境內,從別的人口中去得知一切。


    “病重?”她問道,聲音哽咽得令人揪心。


    那麽,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在一天一天承受著病痛的折磨,到最後……病逝了?!


    而那封出自他手的親筆信,竟隻字片語都未曾提及過病重的事?


    霍雋點了點頭,道,“我也去折劍山莊,托師公想辦法,但我們這裏無法得知那邊的消息,所以我也無法得知到底是後是何結果。”


    方才聽到他駕崩的消息,他也是全然沒有想到的。


    “到底是什麽病?”謝詡凰顫聲問道。


    他一向身體康健,便是有受傷的時候


    ,也都很快痊愈了,怎麽病重到那個地步了?


    “這個,我未曾見到她在,靖瀾與燕京也聯係甚少,並不知那邊是何狀況,所以並不清楚這病是如何來的。”霍雋說道。


    他當然知道燕北羽是如何病重的,可是要他如何去告訴她,他所愛的男人,是被她親手送去的金曼陀毒害,一日一日病入膏肓,藥石無靈。


    所以,在知道這件事之後,他更加打定了主意,要讓她和兩個孩子早日遠離北齊,遠離謝承顥這個人。


    “是謝承顥害的嗎?”謝詡凰聲音冷冽如冰。


    “這個,現在還不知道,一切待迴到燕京再說吧。”霍雋道。


    一旦告訴了是謝承顥毒害的,那麽她也很快會知道,謝承顥是如何毒害了燕北羽的,那麽也會得知她自己就是那個幫兇之人。


    那樣的真相,讓她如何承受。


    “一定是他,也不止是他。”謝承顥喃喃自語道。


    普天之下,能做到這一切,也隻有他。


    而謝承顥一直在北齊,那麽在南楚一定還有他的幫兇。


    “宛莛,不管這則消息是真是假,你和孩子都不能再留在北齊了,所以……現在必須有所打算。”霍雋麵色凝重地說道。


    就算事情真的是最壞的結果,也絕不能讓謝承顥真的得逞,孩子和她一輩子都被北齊的控製,終身不得自由。


    “現在,還來得及嗎?”謝詡凰道。


    “他不是要帶你和孩子去南楚,這就是最好的機會,隻要到了南楚境內,謝承顥就不會再有在北齊這樣絕對的控製權。”霍雋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道,“那裏還有靖瀾和緹騎衛,還有折劍山莊,不家燕北羽的親信,隻要能成功阻止謝承顥的目的,反過來在南楚控製他,那麽不僅可以保住南楚,還要吧讓你和孩子不必再迴到北齊來。”


    她和孩子在北齊的話,不管什麽樣的打算,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但到了南楚的話,那麽事事就由不得謝承顥他想怎麽樣就怎麽要聞。


    冗長的沉默之後,謝詡凰起身拿起了一直放在屋內兵器架上,那柄從高昌帶迴來的雪影劍,不管他是生是死,他們也該迴去了。


    “以我的推算,謝承顥極有可能是想到南楚扶持璟兒為帝,然後借以控製的大權。”霍雋站在她背後,低聲說道。


    他也不得不承認,他這一手算計得太高明了,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控製了南楚的大權,一統了天下疆域。


    隻是,還沒到最後一步,最後贏得是不是他也還不一定。


    “大哥,我累了,給我點時間休息。”謝詡凰幽幽說道。


    她想要一片安靜的地方,理清楚這一切,思量清楚從明天開始要去做的一切。


    “好吧,我去準備明天起程的事。”霍雋離開,掩上了房門。


    謝詡凰緊緊握著冰冷的劍鞘頹然坐在榻邊,屋內的光線從明亮的午後到一點點被黑暗侵蝕到了黑夜,隻有朦朧的月光透過窗紙進屋內,臉上的淚痕幹了又濕了,濕了又幹了。


    她蜷縮在榻上,緊緊抱著身邊這件曾屬於他的東西,眼前不由閃現自相識以來點點滴滴,年少懵懂的初遇,北疆戰場相逢不識的針鋒相對,燕京大婚的潛流暗湧,江都相守的纏綿溫馨,函北關決別的撕心裂肺……


    “燕北羽,我要迴去了,璟兒和沅沅也要迴去了,你說了要等我們的,求你再等等我們……”她說著,眼角的淚無聲滑落。


    再等等我們迴去,等等璟兒和沅沅喚你一聲父親,等等我迴去告訴你……


    我愛你,這一生真心所愛上的,隻有你。


    這一生,你愛我太多,我愛你卻太少。


    求你再多給我多一點時間,還你一世情深到白頭。


    這一夜,除卻兩個孩子,無人安眠。


    霍雋在自己房中望了望黑暗未掌燈的房間,深深地歎了歎氣,這樣的消息對於她的打擊實在太大,可是此去燕京還有許多事情還得她自己出麵才行,他也隻能從旁協助,一切也還得她息站起來去解決。


    不管燕北羽是假死還是真死,有些恩怨也還是需要她自己去了結的。


    “霍將軍,要不要給霍師姐送些晚膳過來


    ,她一直都沒有出來。”羅蘭過來,低聲問道。


    霍雋轉過身來,道,“現在送了,她怕也不會吃,明早準備吃的,上路之前我會去叫她。”


    現在,她需要的安靜,安靜地讓她去想念她心中的那個人,安靜地讓她為她自己和兩個孩子謀算好出路……


    “好吧。”羅蘭道。


    “羅蘭,緹騎衛的人應該還在燕京,等迴去之後,必須要拜托你們一件事。”霍雋道。


    “霍將軍請說。”羅蘭直言道。


    霍雋望了望對麵謝詡凰所居住的寢居,說道,“到時候燕京城中必然混亂不堪,請你和緹騎衛的人務必幫我們保護好璟兒沅沅。”


    他們要顧及到的事情太多,難免會有對兩個孩子疏忽大意的時候,燕北羽已經出了這樣的事,若是兩個孩子再有任何意外,可就真的要將宛莛逼到萬念俱灰的地步了。


    “好,一到燕京,我就去見他們。”羅蘭答應道,這是緹騎衛義不容辭的事,相信他們也會樂於相助的。


    霍雋淺然笑了笑,“那介時一切就拜托你們了。”


    “可是,要是燕北羽真的……”羅蘭有些說不下去,現在她們都還心存希冀,這一切隻是他為了迷惑北齊而放出的假消息,可若迴去了,真的是這樣難以承受的結果,又該怎麽辦。


    “不管是怎麽樣,錯過這一次的機會,就永遠無法脫離北齊了。”霍雋道。


    有什麽時機,比謝承顥自己把他們帶到南楚,更容易脫身的呢。


    可是,若是燕北羽真的不在了,他們就必須守住南楚,否則失去了與北齊抗衡的力量,也一樣不得安寧。


    羅蘭抿了抿唇,道,“要是大師姐還在就好了,她一定能有辦法。”


    霍雋看了她一眼,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了下去,一切還是等到了燕京再說,龍靖瀾還在世的消息,現在也還不到告訴他們的時候。


    “璟兒和沅沅都睡了嗎?”


    “剛睡下,寶珠在陪著他們。”羅蘭道。


    “時間不早了,你也早點迴去休息吧,明天一起還要上路。”霍雋道。


    羅蘭看了看從窗口看了看對麵還是一片黑漆漆的房間,默然歎了歎氣,道,“璟兒和沅沅路要帶的衣物什麽的,這邊能收拾的我都收拾了,其它的還在霍師姐房中,我明早再過去取。”


    “好,快迴去。”霍雋道。


    一夜無眠到天明。


    天剛亮他便去廚房取了做好的早膳,送到了對麵的房間,屋內的人顯然是一夜沒睡,已經將兩個孩子的東西都收拾妥當放到了桌上,自己沉默地坐在桌邊,隻是臉色有些難掩的憔悴。


    “宛莛,吃點東西吧,昨天晚膳你也沒吃,一會兒上路上就更吃不好了。”


    謝詡凰點了點頭,拿起了碗筷,“璟兒和沅沅起來了嗎?”


    “起來了,寶珠他們正在給他們穿衣服。”霍雋道。


    兄妹兩同坐一桌,沉默地用完了早膳,羅蘭帶著兩個孩子過來,僅一個晚上沒見,兩個小家夥一進門就跑到了她跟前,奶聲奶氣地道叫著她娘娘。


    她勉強扯出一絲笑意,蹲下身一手擁著一個孩子,咬牙忍著心頭翻湧的苦痛,“璟兒和沅沅吃早膳了沒有?”


    “吃了。”璟兒說道。


    “沅沅吃了一大碗。”小丫頭一邊說著,一邊還給她比著碗的大小。


    她愛憐地摸了摸他們的頭發,道,“璟兒,沅沅,娘親要帶你們去很遠的地方,一會兒就要走了。”


    “嗯。”兩個孩子乖巧地點了點頭,親昵地賴在她的懷裏。


    過了一會兒,羅蘭和霍雋收拾妥當,過來道“可以走了。”


    霍雋抱著璟兒,她自己抱上女兒,一行人沿著密道去了謝承顥的寢宮,準備起程前往北齊。


    一向睡懶覺的謝承顥也出奇地早起了,看著他們一行人從密道出來,望了望他們抱著的兩個孩子,起身道,“沅沅先留在宮裏,路途遙遠,照顧兩個孩子也不方便。”


    “我們自己可以照顧。”霍雋道。


    他要把沅沅留在宮中,無非是


    怕燕京出了什麽變故,那麽他手裏還有一個沅沅,這樣也容不得他們在燕京再耍什麽花樣了。


    “隻能帶璟兒一個。”他決然說道。


    燕京那邊到底是何情形,他尚不明確,不能把他們都帶過去。


    謝詡凰冷冷地望著他,她當然知道他要留下沅沅的用意,但也知道如果執意要帶著沅沅,他一定不會讓走的。


    “宛莛,讓沅沅留下吧,讓寶珠留在這裏,讓人知會一聲晏九,讓他暫時幫忙照顧。”霍雋朝她說道。


    謝詡凰抿了抿唇,將沅沅交給了那寶珠抱著,“沅沅,娘親不能帶你去了,但很快就和哥哥迴來好不好?”


    “不好,不好。”小丫頭哭著搖頭道。


    謝詡凰看得揪心,道,“沅沅聽話,娘親辦完事,很快就迴來。”


    “沅沅要娘親,要哥哥……”小丫頭掙紮著,哭著朝她伸著小手。


    霍雋走近,將自己身上的一個木雕留給了沅沅,“沅沅,這個是舅舅最寶貝的東西,沅沅先替舅舅保管著,舅舅和娘親辦完事就迴來找你。”


    “寶珠,羅蘭,你們先帶好沅沅迴島上吧。”謝詡凰微微哽咽道。


    她如何舍得將女兒一個人留下,可現在她不得不做這樣的選擇,大哥把那木雕留給沅沅也是告訴她,龍靖瀾會來中都。


    寶珠和羅蘭抱著哭鬧的沅沅進了密道離開,謝詡凰聽到孩子的哭聲漸漸遠去,牽著璟兒出了大殿,看著外麵白雪茫茫的天地,歸心似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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