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雋從宮外迴去,與從島上剛出來的謝承顥撞了個正著。


    “又去了晏九那裏?”謝詡凰掃了一眼他手上提著的藥,淡笑問道。


    “這中都除了這些地方,我又還能去哪裏?”霍雋冷聲道,對於謝承顥他從來沒有什麽好臉色。


    “不急著迴去的話,與朕嚐嚐最近新進貢的茶。”謝承顥說著,示意了萬裏去準備孤。


    霍雋自然知道,他也絕不僅僅是留他品茶那麽簡單,索性擱下了東西,在桌邊坐了下來。


    “有什麽話,直說吧。”


    “朕就知道大舅子你是個爽快人。”謝承顥一臉恭維的笑。


    霍雋不耐煩地皺了皺眉,催促道,“有話就說,我沒那閑功夫跟你耗。”


    謝承顥倒是不急不忙,等著萬裏帶人將茶送來了,讓他帶著宮人退了下去,自己親身倒了茶,方才問道,“相信南楚現今天的狀況,你也有所耳聞的,朕就是想問問,你為何沒有告訴小詡凰。”


    “告訴她,如今又能怎麽樣,你會放她和孩子迴去?”霍雋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問道。


    “當然不可能。”謝承顥道。


    他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將人從南楚弄迴來,怎麽可能又放迴去。


    “不管外麵的事如何,我優先考慮的隻是我妹妹和她孩子的安全。”霍雋給了他一個,可以為之信服的理由。


    “原來是這樣。”謝承顥點了點頭,看不出是信了還是沒信。


    “那麽,你還有什麽要問的?”霍雋一刻也不願與他多待的樣子,又一次催促道。


    “急什麽,先喝茶。”謝承顥倒是悠然自在,雖然目前一切都是所他所料地進行,可是對於他離開中都,失蹤得那近一個月的時間,還是覺得有些在意。


    “還是,你想問,先前我離開中都去了何處,又見了什麽人?”霍雋毫不留情了道破了他心中的猜疑。


    謝承顥倒也不推辭,點了點頭承認道,“朕確實挺好奇的。”


    “我隻是去了些悼念故人的地方,悄悄迴了一趟折劍山莊,我這想是人都得有些不願都告之於人的私事。”霍雋麵色冷然,道,“若是你擔心我見了南楚的人,那你大可放心,我沒興趣去見他,他與宛莛已經不可能迴去,總歸霍家與他還有恩怨未了,我如何會把宛莛和孩子再交給他。”


    “既然大舅子你不待見姓燕的,為何連朕也不待見了?”謝承顥微微傾身,一臉苦悶地問道。


    “那你又有什麽地方,值得我待見了?”霍雋反問道。


    “像朕這麽一表人才,又小詡凰事事順遂的人,怎麽就不值得了?”謝承顥委屈道。


    “霍雋隻待見忠義純厚之人,對於心術不正之人,敬而遠之。”霍雋道。


    主要,是這個人的心思太過狡詐,與他打太多交道,暴露在他眼中的弱點也就多,這就是他一向不大與他碰麵的原因,同樣也是懶得應付。


    謝承顥抿了口茶,堆著一臉笑道,“俗話說的好,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忠義純厚之人通常會容易倒黴的,心術不正的人才活得長久,人一輩子就那麽短短幾十年,早死了多可惜。”


    早在想要站上北齊這個至高無上的位置開始,他就發誓不會再讓任何人左右他的命運,而這些年他也確實做到了。


    沒有人,再沒有人敢違逆他,沒有人敢左右他的決定。


    “那是你的事,但我要選擇待見什麽樣的人,也是我的事。”霍雋道。


    他對這個人了解不算多,也隻是從晏西和晏九的口中偶爾聽到他的事,沒有人天生就想活成他那個樣子,一個人變得那般異於常人的富有心機和冷血,自然是有原因的。


    隻是,他也沒有那個心思去追問他那個原因。


    “大舅子,不要把話說得這麽死嘛,凡事都是好商量的。”謝承顥一臉討好地說道。


    “我與你沒什麽好商量的,隻要你沒有動宛莛和兩個孩子的心,外麵的事你愛怎麽辦,與我無關。”霍雋麵色一如往常的冷淡。


    “哪怕……我殺了燕北羽?”謝承顥上著他的眼睛,麵上的笑意滿是肅殺之意。


    霍雋麵色了無波瀾,冷然道,“若非不想惹宛莛傷心,我


    更願意去親手了結他。”


    謝承顥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再一想先前晏西說他去找燕北羽交過手,於是笑著抿了口茶,“看來,你確實挺恨他。”


    “宛莛若非被他瞞騙,也絕對不會與他走到這個地步。”霍雋冷冷地看著他,道,“還有你,你怕是早就他到底是什麽人,可是你別有用心沒有告知宛莛,才讓他被蒙騙越陷越深。”


    “朕也挺後悔的,可這世上也沒有賣後悔藥的。”謝承顥苦著臉道。


    其實,早在她那次從他這裏騙解藥要跑去南楚的時候,他就自己後悔自己當初沒有說明實情了,隻是那時候與天機閣有合作,說好了他這邊不能泄露他大周皇太孫的身份。


    若是那個時候他早告知了小詡凰,說不定她自己就千方百計殺了他了,哪還用得著他現在動手。


    “南楚的事,我不會向宛莛提起,但是你最好自己有本事,能一直瞞過她的耳朵。”霍雋說罷,起身提起東西進了密道離開。


    謝承顥把玩著手中精致剔透的茶杯,若非自己也需要時間去安排計劃,他不會給他燕北羽這樣苟延殘喘的時間。


    但是,和他一樣想要謀奪南楚江山的人並不止他一個,他需要萬全的計策,能在燕北羽死後控製南楚的整個局麵,這也是需要時間去做安排的。


    如今這樣等著,也確實是挺急人的,不過總比那等死的人要輕鬆多了。


    確實,若是兩國戰場上的正麵交手,他確實他不如多年沙場征戰的他,可是爭權奪利一向靠得是手段,不管光彩不光彩,對他而言隻要能達到目的就夠了。


    這一點,燕北羽就注定要輸,他的敵人不止他一個,他有諸多製肘,還要顧忌著在北齊的小詡凰,他如何鬥得過他。


    其實,千不該萬不該,是他不該動了情,有了情就有了牽絆,有了軟肋,若他還是未遇小詡凰之前的那個大周皇太孫,或許這場較量他還是有些勝算的,但他動了情,就注定會敗在他手裏了。


    隻是,不知為何,明明自己已經勝券在握,心中卻並沒有太多的喜悅,反而是更多的憂慮,憂慮她若知道了這些會有多恨他……


    霍雋進了密道,方才暗鬆了一口氣,隻是自己也無法肯定,那一番話謝承顥又會真的相信多少,但現在絕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已經見過南楚的人了。


    隻是,也不知晏九這一去,到底會帶迴來什麽樣的消息。


    他心事重重迴了島上,遠遠便被帶著孩子在島上散步的謝詡凰給瞧見了。


    “大哥,是外麵出什麽事了?”


    霍雋不動聲色收斂了異樣的神色,笑語道,“沒什麽,隻是如今不能與靖瀾聯絡,而她要追查的事情又實在危險,所以有些擔心。”


    謝詡凰聞言笑了笑,道,“那你還真是擔心多餘,她那精明勁兒可一點不輸你,這麽多年從來都是她讓別人吃虧,從來沒有人能讓她吃了虧的,放心吧。”


    她又不何不想幫忙的,隻是她要隱藏自己的身份,他們在這北齊宮中就不能與他有來往書信,一旦被謝承顥發覺,那就會帶來許多麻煩。


    所以,唯一能做的,也隻有相信她的能力,能自己應付好一切。


    “也許是我擔心太多了。”霍雋無奈地笑了笑,說道。


    比起龍靖瀾,他現在更擔憂的是南楚那邊的狀況,燕北羽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辦法解決困境,那病是否已經找到醫治之法,這都是他所擔憂的。


    謝詡凰瞧見他提迴來的東西,問道,“又去晏九那裏拿藥了?”


    “雖然先前傷勢是恢複得差不多了,但總不可能一時之間就能全好了,還是需要再用藥調理的,不過也沒什麽大問題,隻是得吃一段時間的藥。”霍雋說著,將東西放到了一旁的石桌上,過來抱起了沅沅逗著玩,“沅沅,叫舅舅。”


    沅沅抓著他給的糕點,軟糯糯的聲音道,“秋秋……”


    霍雋被她逗得失笑,抱著小丫頭與她一起到島上的林子裏去納涼了。


    “大哥,你在外麵,可有打聽到南楚那邊的消息?”謝詡凰見四下無人,方才問他道。


    “外麵也隻是些道聽途說的消息,不過謝承顥最近倒是已經開始調動北齊邊境的兵馬了,既然先前他來了消息,讓你在北齊安心等著,那便先等著吧。”霍雋平靜地說


    道。


    謝詡凰無奈歎了氣,道,“若真是隻有北齊一方倒也罷了,可是南楚裏裏外外別有居心的人太多,他便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全然應付得來,若是知道些情況,我們在北齊就算做不了別的,起碼可以拖延謝承顥爭取些時間也是好的。”


    “大哥當然知道,可是你比我更清楚謝承顥是什麽樣的人,到了這樣的時候,咱們的任何舉動在他眼中都是可疑的,到時候就怕不僅沒幫上忙,反而添了亂。”霍雋無奈歎了歎氣,道,“畢竟,我們根本無法掌握南楚那邊準確的消息。”


    謝詡凰看著走在前麵的璟兒,歎息道,“隻是,這樣幹等著,我很不安,最近越想這心裏就越是七上八下的。”


    她並不懷疑燕北羽的能力,隻是所有的情勢,對於他都是極其不利的,要在這樣的境況下贏過北齊,那是很艱難的。


    “高昌那邊,還有靖瀾會想辦法,所以他真正的對手也隻有北齊而已,先前不是都已經在北疆大敗北齊軍,相信這一次他也有辦法的。”霍雋給他分析著所有有利的東西,隻是卻不敢告訴他如今南楚真實的境況,以及燕北羽如何重病。


    謝詡凰卻還是眉頭緊鎖,道,“正是因為我在北齊多年,了解謝承顥是什麽樣的人,所以才更加擔心,總覺得這麽久以來,他不可能那麽安份,對於南楚一定已經暗中動了什麽手腳,隻是我一直沒有瞧出來。”


    尤其,那一次高昌之行,雖然一切她自己也是看在眼裏的,但總覺得有什麽地方出了問題,而她自己沒有注意到。


    大約,這就是與謝承顥打交道多了,自然而然有了一種莫名的警覺。


    霍雋放下了要下去追璟兒玩的沅沅,低聲道,“宛莛,外麵這些你就不要過問了,你的任何反應都會讓謝承顥起疑,我有機會會與那邊聯絡上。”


    “可是大哥……”謝詡凰心中難安,想要再說什麽又被霍雋打斷了。


    “宛莛,大哥知道你著急,可是現在不是我們說走就能走的,這兩個孩子不能跟著出了任何差錯,而現在你真正要做的,就是穩住心神,不要做出任何讓謝承顥疑心的舉動,至於南楚那邊就交給我,你安心照顧好璟兒和沅沅。”霍雋拍了拍她的肩膀,鄭重地說道。


    謝詡凰抿了抿唇,沒有再說話,但眉宇間卻仍然滿是愁緒。


    大哥說的是有道理的,她任何的舉動引起了謝承顥的疑心,都會不利於他們離開北齊,可是對於南楚那邊,她也確實放心不下的。


    這一定是他麵對的最艱難的時侯,可是自己卻在北齊什麽都無法得知,也什麽都幫不上,這種感覺讓她很焦慮難安。


    霍雋沉默地看著她,思量良久,說道,“宛莛,凡是都得做兩手的準備,若是他能讓你和孩子能離開北齊固然好,若是……他失手了,咱們該怎麽辦,你也得有所準備。”


    “失手?”謝詡凰心頭一震,側頭看著他道。


    霍雋笑了笑,安撫道,“我隻是說,凡事好的壞的都得有所準備,萬一南楚那邊失手了,為了兩個孩子,你也得有個準備。”


    謝詡凰搖了搖頭,道,“他若失手了,那也就是……到死路了,若真到了那個地步,我和孩子……”


    她止了聲音,難以去想象那樣的局麵。


    她不知南楚現在是何避麵,但是南楚裏裏外外的問題,一旦他與北齊交手失利,他就是死路一條了,真到了那一步,什麽後路,什麽準備,又要了何用?


    霍雋微微皺了皺眉,道,“宛莛,大哥隻是設想一下罷了,萬一真有什麽變故,咱們總得護住璟兒和沅沅。”


    她與燕北羽之前的牽絆,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深,以前的宛莛從來都是愛恨分明,可對於燕北羽,她愛到已經無法去恨了。


    他相信,她也曾矛盾過,隻是在那之後,在她心中更多的,還是對於那個人的情。


    當過了這麽多年,知曉她這些年獨自經曆的種種,他無法再去以親人的名議,扼殺她想要的幸福,讓她一輩子都在遺憾中度過。


    隻是南楚現在的境況,又讓他不得不做些壞的打算。


    “他答應過我的,下一次見麵的約定。”謝詡凰堅定地說道。


    “宛莛,大哥也隻是以防萬一罷了。”霍雋解釋道。


    謝詡凰深深吸了吸氣,看著走在前麵的兩個孩子,因著


    才會走路不久,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瞧著格外惹人憐愛。


    她相信,他不會食言的,他是想要見到璟兒和沅沅迴去的。


    “大哥,若是真到了那個萬一,什麽打算都是無用的,我們要迴去的地方已經不在了,這天下也沒有什麽可去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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