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雷原。


    北方的春風甚是清寒,夾雜著大戰後的血腥和肅殺,一襲青衫的人勒馬煢煢孑立於風中,眼看著眼前遼闊的北疆平原,神色愴然。


    從沒有一個地方,讓他如此懷念,在這片北疆的土地,他與她雖互相為敵,卻在這片地上生活了八年,雖然那個時候都處心積慮地要對方死,可如今迴想起來,卻是那般令人想念的歲月犯。


    那個時候,他們一次又一次地交手,他卻沒有認出她就是她慌。


    他猶記得,她自北齊和親大燕,他就在此處接到她,一身火紅的鸞鳳嫁衣策馬乘風而來,說不出的絕豔動人。


    若說在沒有知道她身份之時,他第一眼看到她便起了心思,並不是在沈園的見麵,而是在這裏。


    “少主,北明關那邊已經安頓好了。”賀英策馬趕了過來,朝他稟報道。


    燕北羽迴過神來,問道,“燕軍有何動靜?”


    “經過北明關一戰,就連北齊軍也戰敗撤兵,大燕應該不會再打北明關的主意。”賀英道。


    北疆一戰,震懾的不止是大燕,亦有北齊。


    可想而知,北疆的戰報送到北齊王手中,他是何等震怒的樣子。


    “不可掉以輕心,讓人密切注意著。”燕北羽道。


    “是。”賀英說罷,望了望他道,“少主要準備迴江都了嗎?”


    自從大婚到如今,他都沒有好好歇過一天,北疆一戰雖然大捷,卻也著實是耗盡了他的心血,再這麽強撐著,指不定哪一天身體就垮了。


    “不急,先看看北齊有何動靜。”燕北羽道。


    謝承顥折了這麽多兵馬,一定不會善罷幹休的,他得看看他到底有何動靜。


    賀英默然在一旁等著,沒有再開口,隻是總覺得從折劍山莊迴來之後的少主,有些冷漠得嚇人。


    他迴來也沒有說起王妃,甚至到了以前該送信去折劍山莊的日子,也沒有寫信讓人送去,他一時也不知他與王妃到底現在是什麽情形了。


    但是,大婚當日已經到了那個地步,隻怕這個結沒那麽容易解開了。


    隻是,連日的奔波,加之北疆之戰一番嘔心瀝血的籌謀,一向身體康健的燕北羽終究還是在北疆染了風寒病倒,一直到半月之後迴到江都,也未能痊愈。


    “少主,冥河的信。”賀英將信送到書房,低聲說道。


    燕北羽展開信看了看,信上也無非就是她每天去了哪裏,又做了些什麽,但就是這麽簡單,也讓他看了安心。


    “少主。”孫嬤嬤在書房外道。


    燕北羽望了望賀英,賀英到門外將人引了進來。


    “何事?”


    “皇後娘娘聽說陛下身體不適,讓奴婢請了大夫過來。”孫嬤嬤道。


    燕北羽埋頭處理著桌上堆積的折子和公文,淡淡道,“朕沒事,不用了。”


    孫嬤嬤瞧著有些病容的人,知曉他是不願領皇後的情,於是道,“那也讓賀總管去請大夫過來瞧瞧,身體總是大事。”


    “在雲州已經看過了,一直在用藥。”賀英說道。


    隻是大夫說他需要靜養幾日,這個人卻忙得一刻也沒有停歇,又哪裏能那麽快就好了。


    孫嬤嬤默然歎了歎氣,她看,他最重的病不是風寒,而是心病。


    “奴婢告退。”


    她出了書房,帶著人迴了皇後寢居去迴話,她就知道少主不會領個情,便也隻是帶著人過來走個過場罷了。


    “不讓?”莫玥聽了她的迴話,眉眼一陣寒意。


    她知道他現在不願見她,所以她也不去礙她的眼,不過讓人叫大夫過去給他診病,這也不讓。


    終究,還是顧著折劍山莊的那一個,不想跟她再沾一點關係,怕那人再有所誤會了。


    “陛下已經讓賀總管請大夫看過了,說不必了。”孫嬤嬤迴話道。


    莫玥咬了咬牙,她嫁給了他,難道就連出現在他眼前,關心他,都成了一種罪過了嗎?


    “那還要準備午膳送過去嗎?”孫


    嬤嬤問道。


    “不必了。”莫玥道,反正她讓人送過去了,他也不會吃。


    “是。”


    莫玥望著園內已經姹紫嫣紅的薔薇花,側頭望了望站在一邊的孫嬤嬤,“龍靖瀾還住在漪園?”


    她記得,先前龍靖瀾也是跟著那個人一道住在這園子裏的。


    “娘娘大婚,龍大人就已經搬出去了。”孫嬤嬤道。


    龍大人先前住在園中,是與王妃師姐妹關係親近,如今人都不在這裏了,她再住在這裏,再遇上這一位,以她的脾氣指不定還得出什麽事情來。


    莫玥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下去。


    “皇後娘娘,龐大人到了。”貼身侍女過來稟報道。


    “快請義父過來。”莫玥收斂起麵上的落寞,起身道。


    不一會兒,侍女領著龐寧過來了。


    “玥兒給義父請安。”雖已是南楚皇後,但在龐寧麵前,她還是盡了禮數。


    龐寧朗然失笑,道,“都是皇後了,哪還能給我這做臣子的請安,快起來。”


    “就算是皇後,可義父到底是義父。”莫玥笑容可掬地說道。


    如果沒有這個人,也不會有她住進這漪園的今天。


    龐寧滿意地笑了笑,道,“最近與陛下相處不好?”


    這樣的情形,不用想也會發生的。


    “少主並不願見我。”莫玥說著,落寞地歎了歎氣。


    “有點耐心,慢慢等著,南楚的皇後是你,將來南楚的太子也會是你的嫡子,誰也奪不走的。”龐寧道。


    “可是少主一心全在霍宛莛的身上,我……”


    即便她現在已經嫁給了他,可他心中的還是那個人,這麽多年都沒有放下過。


    “過些日子,去一趟折劍山莊見見那個人。”龐寧道。


    “義父是要我接她迴江都?”莫玥詢問道。


    龐寧含笑點了點頭,道,“不管成與不成,也去走一趟。”


    不管他們感情再深,莫玥永遠是橫在他們之間的一根刺,更何況……盯著那上陽郡主的,遠不止他們一個。


    他單憑一己之力,想要護住她,哪有那麽容易。


    “可是,那個人迴來了,這裏便更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莫玥道。


    那個人不在,他尚不願見她,若是霍宛莛迴來了,她這個皇後,又哪裏還是個皇後了。


    “你還信不過義父嗎?”龐寧笑道。


    莫玥望著眼前的人,點了點頭道,“玥兒自然信得過。”


    “他越是不敢讓她迴來,咱們就越是要她迴來。”龐寧說罷,起身離開了。


    那人藏在折劍山莊,沒有人能去插上手,唯有讓她自己迴來。


    “娘娘,你真要去華州嗎?”侍女擔憂地問道。


    華州是緹騎衛統領的兵馬駐守,折劍山莊都是上陽郡主的地方,她們找上門去,隻怕沒什麽好果子吃。


    “當然要去。”莫玥冷然一笑道。


    燕北羽從北疆迴江都,在漪園也僅僅隻停留了幾天,便又啟程離開了。


    華州,折劍山莊的日子平靜而簡單,寶珠和羅蘭總是擔心謝詡凰情傷未愈會想不開,恨不得一天連她上茅廁都跟著。


    可是,她們跟了那麽些天,她根本就和以前一樣,吃飯,睡覺,練功,隻不過因為最近在跟著她老莊學新的內功心法,閑得時間比以往要少了。


    寶珠跟羅蘭兩人,趴在後山的山石後麵,瞅著不遠處練功的謝詡凰和老莊主。


    “那個負心漢,以前來信那麽勤快,這一個來月也沒一封信過來,該不是喜新厭舊,天天顧著跟那個小蹄子花前月下了。”寶珠嘀咕道。


    “你這腦子,胡思亂想的功夫比誰都厲害嘛!”羅蘭拍了拍她的頭道。


    雖然江都那邊沒有再送信給謝師姐,但每隔十天冥河可是風雪無阻收到那邊的信,而秘密向江都報告這邊的狀況。


    </


    燕北羽這個時候寫信說什麽,隻要那個姓莫的還在,謝師姐看了也隻會更傷心而已,不如把這樣的時間用在平定大燕的戰事上。


    “啊,王妃姐姐該不會被你家師公帶得看破紅塵,再一個想不開去出家了怎麽辦?”那寶珠一拍腦門兒道。


    這些天,看她天天跟著這老頭練功打座,一副什麽都不再操心的樣子,分明就是有這個苗頭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來,謝師姐先前的內功雖好,但時間久了,身體會承受不住,若是遇上強敵交手,反會傷了自己,師公是傳她新的內功心法。”羅蘭說道。


    她身上的毒未解,加之當年受得傷太重,雖然被晏九治好了,但再好的藥調理,終究時日久了,也還是會出問題的。


    謝師姐先前的內功太過剛勁,這是可以一時之間提高人的修為,但時日長了必會傷及自身的,隻怕當年她急於迴來報仇,才依靠晏家的藥力調養,強行提高自己的功力修為。


    那寶珠一聽便急了,扭頭道,“好,你能吐象牙,你吐一個出來看看?”


    “你……”


    老莊主微微皺了皺眉,收功掃了一眼躲在石頭後麵的兩個人。


    “罷了,今日就到這裏吧。”


    謝詡凰收功起身,無奈地望了望了望那兩個跟屁蟲,道,“這套內功心法固然是好,隻是……總歸有些別扭。”


    她和龍靖瀾都是以快取勝,這套內功心法卻太過柔和,不適合發揮她的武功。


    “不急,這也是要慢慢適應。”老莊主慈愛地笑了笑,起身道,“你先前的內功是隨你父親學的,其實本也沒太大的問題,隻是你畢竟受過重傷,雖有調養,卻也太過急於求成,遇上強敵交手可會偶有心脈不適?”


    謝詡凰抿唇點了點頭,確實有過,但那些年自己又哪有功夫在意這些。


    “這若長此以往下去,是會傷及自身折壽的。”老莊主歎息道。


    這也是他一直要龍靖瀾把她帶迴來的原因,她雖出生將門,可戰場上那樣的地方,確實不再適合她去了。


    謝詡凰被識破,沒有多加辯解。


    當年自己被救到北齊之後,急於恢複起來報仇,確實求了晏九用幫助自己提升修為,那時候並沒有顧忌以後會怎麽樣,一心隻想迴燕京報仇罷了。


    這已過了十年,身體也確實漸漸開始出問題了,隻不過還沒到傷及性命的地步。


    一行人剛剛從後山迴到莊內,華州的守將是龍靖瀾手下的緹騎衛,迴了莊內便道,“謝師姐,有人要見你,不過已經被我們扣在華州城了。”


    “北疆的戰事怎麽樣了?”謝詡凰卻是問起了另一件事,先前龍靖瀾說北齊有意與大燕聯手,這都過了一個月了,她沒有再與江都通信,便也就不知道到底是何情形了。


    “半個月前就已經大捷,北齊十萬大軍在北疆被打得屁滾尿流地迴去了,現在自風雷原到北明關一帶,都是南楚的疆土了。”來人意氣風發地說道。


    謝詡凰點了點心,安下心來道,“那便好。”


    她本以為,沒一個月這仗是完不了的,沒想到他這麽快就贏了,不過北疆是他曾駐守了八年的地方,沒有人比他更了解,會勝是早晚的事。


    “隻是,現在大燕兵馬都退守在易守難攻的關口,要想再拿下來,隻怕還得費一番功夫了。”那人稟報道。


    “北齊都不怕,還怕大燕做什麽?”那寶珠道。


    “你知道什麽?”羅蘭瞥了她一眼,道,“現在南楚是三麵環敵,北齊,大燕,還有一個高昌,南楚的精兵強將都用在了北疆和甘州一帶,以防北齊和高昌的偷襲,能帶去攻打大燕的兵馬自然就不如他們了,加之大燕倚仗地勢之利,這仗就更難打了。”


    “行,就你懂得多。”那寶珠撇了撇嘴。


    謝詡凰本想再問那個人如何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這本就不是她該再操心的事兒了。


    “到底是什麽人要來見我?”


    這個時候,會來找她的,若不是晏西和大燕那邊的人,便是那個南楚新皇後了。


    “那個姓莫的,剛到華州就已經被我們扣下了。”


    “她?”那寶珠一聽,擄袖子就往外跑,“她還敢來這


    裏,找抽來的吧。”


    “羅蘭,把她給我拉迴來。”謝詡凰皺了皺眉道。


    羅蘭愣了愣,一路追著去了莊外,把要去惹事的人給拖了迴來。


    “謝師姐要是不願見的話,我這就迴去帶人把她們攆出華州。”來人打量著她的麵色,說道。


    “攆她走也太便宜她了,毒死她,毒死她。”那寶珠被羅蘭拖了迴來,在自己的包裏翻東西道,“你等著,我這裏好東西多的是呢。”


    她到江都沒趕得及找她麻煩,她還敢自己送上門來了。


    謝詡凰被她吵得頭疼地皺了皺眉,那個人會來找她,絲毫沒有讓她意外,在她還在漪園住著,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昭示自己的存在,更何現在已經是南楚的皇後了。


    人都找到這裏來了,她有豈有避之不見之理。


    “讓她來吧。”


    ——


    眼睛難受,寫得慢了,先一更,二更出來估計得到晚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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