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些日,燕北羽都隻是用膳的時辰才到水榭,坐上半個時辰就離開了,夜裏也不會再留宿在水榭,且也好些日了,也不見他麵色好轉多少。


    謝詡凰再遲鈍,也發現了可疑之處,可她追問過,卻也一直沒個答案慌。


    夜深,已然過了就寢的時間,賀英過來稟報,說燕北羽書房政務繁多,今日不過來留宿,要她早些安歇。


    她倒也真的早早休息了,也吩咐了孫嬤嬤不用再守夜下去休息,自己披了衣服起來再尋到書房的時候,遠遠看到燈火熄了。


    燕北羽帶著賀英從書房出來,沒有往水榭走了,卻是往先前的寢居去了。


    她等到兩人走遠了,才一路跟了過去,果真看到寢居裏的燈火亮起來了犯。


    這邊的寢居冬天是暖和宜人,可這炎炎夏日卻是極為悶熱的,為什麽他寧願留在這邊就寢,也不願去水榭那邊。


    寢居內,燕北羽迴房脫下汗濕的衣物,準備讓賀英幫忙換藥,“王妃已經睡下了?”


    “孫嬤嬤讓人到書房迴過話,說王妃已經睡下了。”賀英提出藥箱,看到他後背上明顯已經有些潰爛的傷口,不由皺了皺眉。


    天氣太熱,人容易出汗,加之衣衫捂著,傷口就更難痊愈了。


    燕北羽靜坐在燈下,薄唇依然有些蒼白,“燕京那邊如何了?”


    “鄭太後也被大燕皇帝軟禁了。”賀英一邊替他上著藥,一邊迴道。


    “長孫儀呢?”燕北羽問道。


    “一直病重著,全靠藥養著,現在他那裏防守薄弱,倒是下手的好機會。”賀英道。


    “現在一個廢物而已,何必費這樣的力氣殺他。”燕北羽冷然一笑,哼道,“就讓他看著,他的大燕江山是怎麽一點一點落到我手裏的,但願他還有命活到我迴燕京的時候。”


    他在他身邊為奴為臣那麽多年,低聲下氣那麽多年,不知等他迴去,坐上他的龍椅,他看著該是何滋味。


    “隻是,少主這傷勢,怕是得等到秋天了才能痊愈。”賀英道。


    他傷成這樣,自然不能再帶兵出戰,這樣一來前線戰事又要擱置一段時間了。


    “請來治眼睛的大夫,還有幾天過來?”燕北羽詢問道。


    先前請來了兩個治眼睛的大夫,卻都沒有什麽良策,傷勢倒是次要,現在當務之急是得先治好眼睛,這樣做什麽都不方便。


    “明天應該就到了。”賀英道。


    燕北羽抿唇點了點頭,自己的眼睛現在隻有在白天光線最好的時候能看清東西,光線和夜裏什麽都是模糊的,做什麽都諸多不便。


    “龐府這兩日又有人在打聽漪園裏的消息。”賀英道。


    燕北羽聞言眸光頓沉,道,“漪園裏任何人向外透露園中的事,一律軍法處置,逐出江都。”


    “是。”賀英道。


    從迴到江都之後,少主與龐大人的關係似乎越來越緊張的,一時之間他也摸不清其中緣故,隻是他一直以來是跟隨少主這邊的,對這個龐大人也知之甚少,每次出現也都是神出鬼沒的。


    “龍靖瀾最近在幹什麽?”燕北羽微微側頭問道。


    從那日到書房找過他,然後說自己有事要辦,已經日不見人影了。


    “屬下也不知,她出門一向小心,少主也知道她的身手,一般人根本跟不上她。”賀英說著,轉身去取包紮的白布,一轉頭看到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後麵的人,“王妃……”


    燕北羽一震,迅速攏上了衣衫,遮住了背上的傷口,起身道,“這麽晚了,怎麽過這裏來了?”


    謝詡凰眼中含淚地望著他,聲音有些顫抖的哽咽,“背上的傷哪裏來的?”


    “隻是受了些輕傷罷了,沒什麽大礙。”燕北羽鎮定地笑了笑。


    “我問你傷哪裏來的?”謝詡凰怒然問道。


    雖然他一直掩飾得很好,可是她還是察覺出了他眼睛有問題,他拿東西不會那麽幹脆了,而是會伸手摸到了才拿起,而且一隻手臂伸手也不甚靈活,很多時候拿東西都是一隻手了,加之整個人這麽些天了麵色還是蒼白,她豈會不知是真了事。


    隻是,他讓周圍的人都瞞著她不說,她隻有自己等他放


    下了戒心來查了。


    燕北羽歎了歎氣,朝賀英道,“你先下去吧。”


    她最近一向乖順,他倒忘了,隻要她想知道的事,她就一定會想方設法知道,自己滿以為已經騙過她了,卻不想她根本早就識破了。


    “是,屬下告退。”賀英拱手,退了出去。


    謝詡凰一步一步逼近前去,一把便揪住了他的衣襟想要扒開他的衣服看仔細那傷口,燕北羽拿開了她的手,“不早了,我送你迴去。”


    她又哪肯罷休,既然他不肯配合,她索性直接動起手來了。


    燕北羽怕她有孕在身一直避著她,加之本就有傷在身行動不那麽敏捷,被她一記擒拿手捉住了衣服後領,嘶啦一聲直接撕開了他背上的布料,背上那猙獰的傷口也就全完暴露在了她眼中。


    謝詡凰瞬間眼中淚光湧動,伸手想要去觸摸那傷口,卻又怕自己的動作會讓他傷口疼,顫抖地垂下了手,又一次追問道上,“哪裏來的?”


    燕北羽也知自己再說謊,這個人也一定會想盡辦法自己本個究竟,索性說了實話,“去了一趟南方的大澤,遇上了些不好惹的人,所以傷著了。”


    他並沒提及那十幾天,在那暴雨連連的大澤深處所遭到的一切,以及葬身在那裏的十二個親衛。


    謝詡凰眼中一陣驚駭,她曾從父親口中聽說過那個地方,霍家軍曾經有一支隊伍在分散撤退的時候誤入沼澤,再沒有一個人活著出來,南方的人都稱那邊為死亡沼澤,也甚少有人會去那裏麵涉險。


    他竟是去了那樣的地方,難道……是因為她先前中蠱昏迷之事?


    燕北羽扯掉已經被她撕得隻剩下兩隻袖子的內衫,低笑道,“一個女兒家,從哪學得隨隨便便就去扒男人的衣服?”


    “是不是我今天不自己看到了,你打算一直都不讓我知道?”謝詡凰憤怒地說道。


    “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跟你說什麽?”燕北羽一邊去找換的衣服,一邊說道。


    謝詡凰看他滿不在乎的樣子,又是心疼又是生氣,“這樣的事都不能跟我說,你當我是什麽,是不是等你死了,才讓人來跟我說?”


    燕北羽找到了衣服,轉頭皺了皺眉,“說什麽晦氣話,你就那麽盼著我死?”


    “你……”謝詡凰被他氣得捂了捂有些發疼的肚子。


    “怎麽了?”燕北羽見她微微彎著腰一手托著肚子,慌忙扶著她到了床邊坐下,“你說你大半夜的不睡覺,一個人跑出來,萬一路上磕著摔了怎麽辦?”


    那一個個守夜的仆人都幹什麽去了,讓她這大半夜的一個人就溜出來了。


    謝詡凰坐下緩了口氣,起身準備去拿布給他包紮傷口,卻被他給按坐在了那裏。


    “幹什麽去?”


    “你那傷,還準備晾到什麽時候?”


    燕北羽這才知道她的意思,道,“行了,東西我自己去拿。”


    說著,起身去拿包紮傷品的東西拿到床邊。


    謝詡凰看了看遞到手裏的白布,皺起眉頭,“這麽大熱天的,拿這樣的布包傷口,還不給捂出事兒來,你腦子都幹什麽去了?”


    燕北羽沒敢還嘴,披著衣服自己去找出了紗布,乖乖坐在那裏背向著她,由著她給自己上完了藥包紮。


    謝詡凰緊咬著下唇,眼眶紅紅的看著那道深可見骨的傷,滿是心疼。


    燕北羽扭頭看了看,笑道,“你看看你,現在怎麽跟個孩子似的,以前自個受傷也不見皺一下眉頭,現在連看都看不得了?”


    謝詡凰沉默著沒有說話,小心地給他包好了傷口,拉上了衣衫,“天氣熱就注意著些,出了汗這傷怎麽好得了?”


    “是是是,王妃說的是。”燕北羽接著話應聲道。


    謝詡凰坐了一會兒,就悶熱得有些出了汗,起身道,“迴水榭吧,這兒這麽熱,又沒個人照看,怎麽睡?”


    燕北羽知道這會兒自己是完全沒有說不的資格,跟著她一道出了寢居又往水榭走,謝詡凰牽住了他走在前麵,不時給他提醒著腳下的路。


    “我又沒瞎,這路都走了那麽多迴了,摔不了。”


    謝詡凰心中還


    是有些不是滋味,一路都不怎麽說話,也不知是怎麽了,以往什麽樣可怕的場麵沒見過,就為了他那麽一傷竟揪心成這般,幾次險些哭出淚來。


    迴了水榭,守夜的仆人發現她不見了,去通知了孫嬤嬤一行人正在周圍找她,見兩人一塊兒過來了,孫嬤嬤快步上前道,“王妃去哪裏了,這深更半夜的出去也得支個聲兒啊。”


    “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你們也都下去休息吧。”謝詡凰說著,拉著燕北羽一道進了水榭。


    孫嬤嬤確定兩人沒有吩咐了,才帶著人退了下去。


    謝詡凰倒了杯水解渴,原本懷了孕人就容易困,因著這兩日操心他的事兒也沒好好睡,這會兒放下心來,更是瞌睡連天。


    “不早了,快睡吧。”燕北羽催促道。


    謝詡凰打了個嗬欠,走近給他解了衣帶,幫他脫衣服。


    燕北羽低笑,“這麽急著就脫我衣服?”


    謝詡凰抬頭瞪了他一眼,這大夏天的本就容易出汗,再穿著衣服睡,傷口還不得給捂壞了,若不是知道他一隻手不方便,她當他這麽喜歡給他脫衣服。


    她等著他躺下了,自己才掩好紗簾就寢,怕他再熱著出了汗,拿著扇子給他輕輕地扇著。


    燕北羽伸手抓住她的手,道,“沒那麽熱,你快睡吧。”


    他就是不想她大著肚子還要擔心又照顧他,才不想讓她知道這些,卻還是瞞不過她的眼睛。


    謝詡凰也實在困了,垂下手便閉上眼睛睡得沉了。


    一覺睡到了天明,燕北羽一起來,她便跟著睜開了眼睛。


    “你睡昨晚,起來也沒什麽事,再睡會兒。”燕北羽道。


    謝詡凰卻還是堅持起來了,知他穿衣不便,幫著給他穿戴整齊了,一邊給他係著衣帶,一邊說道,“不留下用早膳了嗎?”


    “一早有將領要到書房議事,若是趕上時間就過來了。”燕北羽道。


    “若是忙著就別往這裏跑了,我讓孫嬤嬤把吃的給你送過去,午膳正熱著,也別往這跑了。”謝詡凰叮囑道。


    他傷口一直不好,怕就是出了汗捂著,才開始有些潰爛了。


    “你就這麽不願看著我了?”燕北羽含笑挑眉道。


    “你不是要日理萬機要忙嗎?忙你的去?”謝詡凰沒好氣地哼道,一邊卻又幫他束發戴冠,全然一個溫柔的妻子。


    就因為要瞞著傷勢的事,好些天都躲著她,讓她白白擔心了那麽些天,這會兒還有臉跟她說這樣的話。


    燕北羽起身一手攬著她的腰際,低頭吻了吻她的唇,“正午了別出門亂跑,小心中暑了。”


    “好了,快去吧。”謝詡凰道。


    她一直將他送出了門,看著人走遠了,才迴了房,朝過來的孫嬤嬤道,“靖瀾師姐這幾日怎麽沒見過來?”


    一邊好些日,她也就是過來照個麵就匆匆忙忙走,不知道是在忙些什麽。


    “奴婢也好些日沒見著她了。”孫嬤嬤道。


    “一會兒跟羅蘭說,要是靖瀾師姐迴來了,我有事找她。”謝詡凰道。


    她也知道燕北羽暗中請了好幾迴大夫了,隻怕都沒有辦法治好他的眼睛,龍靖瀾這些年走南闖北多,興許會認識些奇人異士,看能不能找到能治好他眼睛的人。


    若是實在不行,她隻能請人把好了脈象,托人暗中去一趟中都問一問晏九,看看到底有沒有辦法醫治。


    直到五天後,龍靖瀾才從外麵迴來,從羅蘭口中得了消息,便徑自趕到了水榭。


    “孫嬤嬤,快給我一碗冰鎮酸梅湯,我要熱死了。”


    她說著,拿了謝詡凰手中的扇子,自己大力地扇著風納涼,“找我幹嘛?”


    “你能不能找找看有沒有人能治好燕北羽的眼睛,看了好些大夫,似乎都還沒有辦法律。”謝詡凰直言說道。


    龍靖瀾想了想,道,“我讓人打聽打聽。”


    “越快越好。”謝詡凰道。


    江都現在前線戰事一直擱置,可他眼睛若是沒好到了前線,很容易有危險的,她實在不放心。


    龍靖瀾接過孫嬤嬤端來的酸梅湯,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幹淨,一臉舒爽地在涼榻上坐了下來,瞅了瞅他的肚子道,“這孩子有五個月了吧。”


    “嗯。”謝詡凰笑道。


    “長得還真是快,到了冬天就該出生了。”龍靖瀾歎息道。


    謝詡凰摸著肚子,淺笑道,“現在就已經開始在肚子裏鬧騰了,好在不是個時時都不規矩的,不然可是折騰人了。”


    “看你,越來越有當娘的樣子了。”龍靖瀾慨然感歎道。


    若不是親眼所見,哪會想到以前那風風火火的小丫頭,也有這般為人母時的溫柔。


    “你不也是要做幹娘的。”謝詡凰笑語道。


    龍靖瀾朗然一笑,沉吟了許久,望著她說道,“宛莛,等孩子出生滿了月,你帶著孩子先去師公那裏住著吧。”


    “怎麽了?”謝詡凰不解問道。


    “這也是燕北羽的意思,江都的事情千頭萬緒,雖然我們都一再小心,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總架不住有人要暗害於你,師公那裏都是自己人,而且他身邊也都是些親信的師兄弟,沒人敢去那裏造次。”龍靖瀾道。


    這一迴都快把他們魂都嚇丟了,這再有了孩子,他們怕一個保護不到,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謝詡凰想了想,道,“也好,我也正想迴去看看師公。”


    自己留在江都,也確實容易讓他分心,去了折劍山莊那邊有人保護著,他也能專心前朝戰事,早日完成大業。


    “原本就是先前就計劃著朝華州一帶進軍的,隻是因為你的事暫時擱置了,現在姓的又有傷在身,隻得現等上一段日子,不過總歸會在孩子出生之下都辦好的。”龍靖瀾道。


    她原以為那個人真的那麽懦弱,卻不想其實早在不聲不想在給這個人安排一切安全的退路,她就不信人去了折劍山莊,還有人敢去那裏送死害人。


    謝詡凰聽了,歎了歎氣道,“你們都有這麽多的事要忙,我卻一件事都幫不上忙,隻能天天待在這園子裏。”


    明明現在一堆的事情都需要去做,她想幫上忙,也明明有能力幫,卻被那人拒絕,不得插手。


    這還有一個不合時宜到來的孩子,有人如今要害她,將來便也可能加害她的孩子,在大局未定之前,這個孩子出生總歸是有危險的。


    “你啊,顧好你肚子裏那個就行了,萬一再有個什麽意外,那才是給大夥兒添亂。”龍靖瀾毫不客氣地嫌棄道。


    謝詡凰無奈歎了歎氣,自己也不是什麽廢人,怎麽一到江都了,不僅什麽都做不得了,還總是給人添亂的人了。


    “迴去了之後,在我沒有去接你前,就不要迴來這裏。”龍靖瀾認真地望著她叮囑道。


    謝詡凰微微皺了皺眉,道,“師姐,你是不是也有事瞞著我了?”


    龍靖瀾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拿著扇子大力地給自己扇風,道,“我能瞞你什麽,難不成背著你偷你男人了?”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謝詡凰道。


    她突然這麽鄭重其事地跟她說這些,她總覺得是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這個人一直瞞著自己。


    “你管我幹什麽,記住我的話就是了,為了你和孩子好。”龍靖瀾鄭重囑咐道。


    “總得給我理由。”謝詡凰執意追問道。


    龍靖瀾瞪了她一眼,哼道,“你哪來那麽多廢,叫你怎麽辦你就怎麽辦就是了,我看你是這麽多年沒挨揍,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


    謝詡凰抿了抿唇,沒有再追問下去,隻是當她終於知道她今日這番話的用意,所有的一切早已經到了難以挽迴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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