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地處南方,正月剛一過完,便就有了春天的氣息。


    燕北羽仍舊每天忙得早出晚歸,龍靖瀾和緹騎衛都被安排在軍中訓練新兵了,謝詡凰腿上的風濕也漸漸好了,隻是還是被燕北羽一再勒令不準隨意往出跑,獨自閑在漪園。


    於是,百無聊賴之下,也就學會和他以前那般養花弄草的生活,庭院裏擺滿了各種的花草,不過都是燕北羽讓人給搬來的,說都是些易養活的,好打理慌。


    “師姐,迴來記得在北城幫我帶點薔微花種子。”謝詡凰追上正準備出門的龍靖瀾道犯。


    龍靖瀾挑了挑眉,掃了一眼一園子的花花草草,“種這些玩意兒除了好看有什麽用,依我看,你還是把那片地拿來種菜吧,起碼長出來了還能吃。”


    謝詡凰有些哭笑不得,道,“讓你帶個東西,你還這麽多廢話。”


    “跟著他學什麽不好,盡學這麽些沒用的東西。”龍靖瀾一邊往外走,一邊嘀咕道。


    “你別忘了。”謝詡凰衝著她的背影呦喝道。


    龍靖瀾去了軍營,幾個緹騎衛的手術在分批訓練新入軍營的士兵,她則在高台上坐著自己的專用椅子,曬著太陽吃著水果,不時瞅一瞅下麵各處的訓練情況。


    “師姐,鎮北王把這麽一幫子什麽都不懂的扔給你,卻不讓你插手其它的軍中事務,分明就是防著咱們呢。”一名緹騎衛過來給她換茶,不滿地嘀咕道。


    她們大燕的時候,身為緹騎衛何等風光,朝中大臣見了他們也得懼讓三分,到了這裏就成了給人家訓練兵馬的了。


    “那是人家的親信,咱們畢竟是外來的,就算派過去了把人交給咱們,那夥子人服咱們管嗎?”龍靖瀾哼道。


    她們以前畢竟是大燕的官員,如今雖然到了江都,其實除了燕北羽和宛莛根本沒什麽人真心信任他們,所以燕北羽交給她們的是新招募的新兵,而不是他那些親信兵馬。


    而這些人,隻要他們訓練好了,以後就是由他們掌控的親兵。


    “不服,那就打唄,誰怕誰?”那人道。


    “最近過得太舒坦,你這腦子都長成豬腦子了?”龍靖瀾毒舌地數落道,就差沒把手裏的果子劈砸他腦門兒上,“要打,也是去找大燕的人打,你們少在這裏給我惹事生非。”


    “在這裏待著,還不如迴折劍山莊去。”那人不滿地咕噥道。


    “嘿,說你豬腦子,你還真是豬腦子。”龍靖瀾坐起身,一腳踹了過去,“給我倒立一個時辰去,給你腦子充充血,補一補。”


    她還留在江都,一來是不放心霍宛莛一個人,二來折劍山莊現在還在大燕境內,她們是大燕通緝要犯,怎麽還能迴得去。


    再者,以燕北羽的野心和謀算,將來必然是要取代大燕的,現在放眼天下,也隻有江都還能做為容身之地了。


    那人被他訓得不敢再說話,乖乖去了一旁倒立著受罰。


    龍靖瀾繼續蹺著腿坐著,眯著眼睛望著遠方,又不禁思量起最近一直縈繞心頭的疑問。


    最近才發現燕北羽在江都的親信兵馬不少,這些年還把這麽多人藏得那麽嚴實,不被大燕所發現,他也真是夠厲害的,可是這麽多的人馬,他哪來那麽多的軍餉養活著,畢竟拒他所知,他從大燕拿的也不可是每個月的那點俸銀而已。


    天機閣雖然也有些生意,但也不可能用來養活這麽龐大的軍隊,如此讓她對這個人的來路,更加好奇了。


    隻是,燕北羽這個人一向警覺,她也向一些人隨意問過,但並沒有太大的線索,如今又不好太過明目張膽去追查。


    這一坐,便坐到了日暮西沉,她交待了幾句便先走了,順路買到了薔薇花的種子才迴漪園去,正準備進大門,眼角蹩見旁邊街角幾人鬼鬼祟祟地盯著這邊。


    她站在門口左右望了望,負手走了過去,一路跟著那兩人繞了兩條街,看著他們到了一處小巷子裏,靠牆聽著幾人在那裏議論。


    “漪園防守的侍衛不好對付,怕是沒那麽容易進去。”


    “那龍靖瀾呢?”站在陰影處的人問道。


    龍靖瀾聞聲冷笑著走了出去,站在一行人身後,“你們要找我?”


    她正活動著手腕,準備拿幾人練練拳腳,站在最裏麵卻有人跑了過來。


    “龍姐姐?”


    龍靖瀾一看過來的是長孫茜,皺了皺眉頭,“你跑來這裏幹什麽?”


    “龍姐姐,你能不能帶我去見宛莛姐姐?”長孫茜緊張地詢問道。


    她來了江都兩天了,原想等著那個人出來去見她的,可是一直不見她從漪園出來,可那裏守衛的侍衛又不好對付,她根本沒辦法進去。


    “你還要見她幹什麽?”龍靖瀾麵色有些冷淡。


    “你放心,我不是替父皇和母後來的,隻是我找她有點事而已。”長孫茜低聲道。


    龍靖瀾打量了她兩眼,轉身準備離開,“你可以跟來,那些人一邊涼快去。”


    她這個藏不住事兒的,想來也沒什麽別的心思,帶她去見見也無妨。


    “謝謝龍姐姐。”長孫茜連忙跟了上去。


    龍靖瀾帶著她到了謝詡凰居住地院子,自己先走了進去,“給,你要的薔薇花種子。”


    謝詡凰一手沾著泥,過去將東西收了下來,“你要不要一起種點?”


    “有人要找你。”龍靖瀾往她的藤椅上一坐,說道。


    “什麽人?”謝詡凰迴身一邊忙著修理她的花,一邊問道。


    龍靖瀾朝後瞥了一眼,哼道,“出來吧。”


    半晌,長孫茜才從門外慢吞吞地走了進來,謝詡凰聽到聲音迴頭望了望,麵上的笑容緩緩沉斂了下去。


    “宛莛姐姐。”


    謝詡凰望了她一會兒,沉默著沒有言語。


    “她在漪園外瞅了兩天了,正好被我逮住了,說是來找你的,我就帶過來了。”龍靖瀾坦言道。


    謝詡凰洗去了手上的泥,淡聲問道,“你找我什麽事?”


    “我……我想來看看你。”長孫茜小心翼翼地瞅著她,說道。


    她不太擅長麵對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的霍宛莛,連話都不知該如何說了。


    “我很好,還沒有死,你也看到了,可以迴去了,這裏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謝詡凰麵目冷淡地下起了逐客令。


    “我……”長孫茜吞吞吐吐地,想說什麽,卻又幾煙都開不了口。


    “有話就說,有屁就放。”龍靖瀾不耐煩地催促道。


    “我隻是想問,你們能不能一起迴燕京去,現在朝上掌權的是皇帝哥哥,你們迴去了沒有人敢難為你們的。”十公主望了望兩人,緊張地說道。


    “長孫晟讓你來的?”謝詡凰道。


    長孫茜抿了抿唇,道,“是我自己要來的,不過皇帝哥哥也知道。”


    她想,皇帝哥哥也是希望她能迴去的,隻是他知道自己虧欠她太多,無法向她開口。


    她走之前讓皇帝哥哥寫封信,她幫著帶過來的,他一個字也沒有寫出來,說便是寫了帶過來,她也是不會看的。


    “該不是你有人要你來騙我們迴去,再取我們的項上人頭吧。”龍靖瀾冷哼道。


    長孫儀和鄭太後對她們恨之入骨,迴去了還不得想盡了辦法要她們死,這小丫頭從小就笨,這麽多年了還是隻長個兒,不長腦子。


    “不,不是的。”長孫茜連忙搖頭,說道,“父皇現在病重,幾乎都被皇帝哥哥軟禁著,什麽都做不了的。”


    “那也還有你的母後,鄭家那麽多人死了,她會甘心?”龍靖瀾道。


    謝詡凰默然站在一旁,打量著邊上的花花草草,一直沒有言語。


    “鄭家的人都不在了,母後身邊也沒什麽人了,沒法拿你們怎麽樣的,現在宮裏做主的是皇帝哥哥,他也不會容許的。”長孫茜始終盯著那沉默地忙著給花草澆水的人,眼中滿是期盼。


    龍靖瀾也瞅了瞅她,沒有在說話,似是在等著她開口。


    半晌,謝詡凰放下手中的事,望了望長孫茜,道,“不管怎麽樣,你能來看我們,我很高興,除非是大燕亡國的那一天,否則隻要長孫家的人還在燕京一日,我決不會再踏足那裏一步。”


    她不曾經曆過那些權謀傾軋的殘酷,不曾親眼見證過霍家的慘劇,不曾真正體會過她被他們一


    家人逼到絕境的心情,才會如此輕易說出這番話來。


    長孫茜眼眶紅了,哽咽地問道,“你真的要跟鎮北王起和皇帝哥哥一直為敵嗎?”


    “不是我要與大燕為敵,而是大燕一步一步逼我走到今天這一步,我不會再迴去,你也不要再來找我們。”謝詡凰說罷,望了一眼龍靖瀾,“師姐,你送她出江都吧。”


    她畢竟是大燕公主,若是讓燕北羽那些將士知道了,隻怕會將她扣下,作為要挾大燕的籌碼,她是恨長孫家的人,但卻並沒有將這個小丫頭算在其中。


    當年的一切她並不知情,她隻是一樣身為了長孫家的人罷了。


    “宛莛姐姐……”長孫茜哭得淚流滿,想再說什麽,卻又不知自己還能說什麽。


    她想所有的一切都迴到原來的樣子,可是真的迴不去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沒辦法迴去了。


    龍靖瀾看得心煩,拎著她往園子外麵拖,從漪園的後門出去,讓她跟帶來的侍衛會合,親自把一人給送出江都的地界。


    謝詡凰看著邊上的薔微花鍾子,也沒了心情再去種。


    燕北羽天黑的時候才迴來,見她一個人還坐在園子裏發愣,輕步走了過去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想什麽呢?”


    謝詡凰迴過神來,扭頭望了望他,“今天怎麽迴來這麽早?”


    燕北羽瞅了瞅庭院裏,笑問道,“今天種了些什麽?”


    “想種植薔微花的,有些累了,不想動了。”她隨口說道。


    燕北羽拉著她迴房,笑語道,“不想動就先放著,明個兒抽個空幫你種植好了。”


    “天天在園子裏待著也怪悶的,不如我去幫龍姐姐練兵,這個我最拿手了。”


    “有她們在就夠了,你要去湊什麽熱鬧?”燕北羽瞥了她一眼,並沒有要點頭同意的樣子。


    謝詡凰倒了杯茶給他,道,“龍姐姐和緹騎衛大多是出自折劍山莊,他們的本事都是那裏學來的,可要教人行軍打仗就遠有我了解得多了,再說我現在腿疾也好了,沒什麽大問題的。”


    “你隻要在園裏養養花,看看書就行了,外麵的事不用你操心。”燕北羽道。


    她腿疾現在是好些了,可體內的毒一天沒解,他就一天沒法放心讓他去做任何有危險的事。


    “燕北羽,我看你根本不信我吧。”謝詡凰沉下臉來道。


    燕北羽卻故意扯開話題,瞧著侍從們送晚膳進來,起身道,“晚膳好了,我去洗個手吃飯。”


    謝詡凰氣鼓鼓地坐了下來,看著擺上桌的飯菜,全然沒有了胃口。


    燕北羽洗了手迴來,送膳的侍從都離開了,他到桌邊坐下,習慣性地先給她夾了一堆菜,“快吃吧。”


    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養著,總算給她身上養出些肉來了。


    謝詡凰端起碗筷,吃了幾口又擱了下來,最近脾胃有些不適,剛吃下的魚又有些腥味兒,一時間胃裏一陣翻湧,險些吐了出來。


    燕北羽連忙擱下碗筷倒了水給她,“這兩天吃飯老這個樣子,真是脾胃不好?”


    謝詡凰喝了水,總算好受了些,“你吃吧,我不想吃了。”


    燕北羽扶著她到一旁榻上坐下,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突地說道,“你是不是有孕了?”


    先前懷第一個孩子時,她好像也是這樣吃不下什麽東西,人也沒什麽精神的。


    謝詡凰挑眉瞅了他一眼,“有沒有我自己不知道?”


    燕北羽想了想,道,“讓人請大夫過來瞧瞧。”


    說著,就出了門讓人去請大夫過來。


    “我都說了沒有,你折騰個什麽勁?”她沒好氣地哼道。


    雖然他在房事上總是熱情過火了些,但一向都有小心避孕的,她體質本就陰寒,哪有那麽容易就懷孕了。


    燕北羽也沒什麽心情再用晚膳了,坐在她邊上等著大夫過來診脈,雖然說好現在還不知合要孩子,不過若真有了倒也是喜事。


    不多一會兒,賀英匆匆領著大夫過來了,謝詡凰在他一再要求之下,還是讓大夫診了脈。


    “幾個月了?”燕北羽等了一會


    兒,迫不及待地問道。


    大夫笑了笑,道,“夫人隻是脾胃不是,吃幾味藥調理一下就好了。”


    謝詡凰瞅了一眼空歡喜的人,看著他眼中方才的興奮之色漸漸沉寂為落寞,一時也跟著有些失落。


    別的女子在她這樣的年紀,早已經好幾個孩子了,她也想過要個孩子的,隻是現在江都諸事不穩,她不敢在無法確定自己能否保護孩子就把他生下來。


    而且,她體內的毒還未完全解除,也不知會不會影響到孩子。


    賀英將大夫送了出去,屋內的兩個人相對沉默著。


    燕北羽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等今年江都的形勢穩定些,咱們還是要個孩子吧。”


    這些天時常在路上看到些小孩子,總忍不住會想象他們的孩子會是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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