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踏雪山莊,祥和而寧靜。


    謝詡凰原想著早點把傷養好的,結果一早起來竟發現自己染了風寒了,暗自把那醫術不精的大夫咒罵了一頓。


    燕北羽聽到她咳嗽,伸手探了探額頭,“怎麽還燒了?”


    “都是你們找來的庸醫。”謝詡凰皺著眉頭,鬱悶地說道犯。


    原本就有傷在身,這又染了風寒,整個人一身都軟綿綿地沒什麽力氣了。


    燕北羽披衣下床,道,“我讓人迴城裏請太醫過來看看。”


    謝詡凰無奈地點了點頭,等到他出門了,自己爬起床將晏西帶來的藥吃了幾粒,又倒迴了床上躺下。


    從那一場劇變之後,自己雖然活了下來,身體卻也落了一身的毛病,一直都是暗中吃著晏九配的藥調理著,但就是怕生病,一病了一連串的毛病都會跟著來。


    燕北羽出去了吩咐了人去宮裏請太醫過來,便又匆匆迴房裏了,取了水沾水擰幹了帕子搭在她額頭上,問道,“昨天夜裏不舒服,你怎麽就不吱聲?”


    “睡沉了,不知道。”謝詡凰淡淡道。


    “你什麽時候能把自己當個女人活?”燕北羽道。


    謝詡凰最煩他這些嘮叨,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說道,“燕王爺,你能去洗個臉,穿好衣服再來給我說教嗎?”


    燕北羽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抓著她自己手按著額頭的巾帕,自己起身去洗漱,等了洗漱完了,賀英已經依他的吩咐快馬將太醫從宮裏帶了過來。


    太醫到床邊診了脈,道,“王妃有傷在身,又染了風寒,需得休養好一段日子才好,最近最好不要再出門吹風了,以免寒氣入體。”


    燕北羽一聽便擰著眉瞪了一眼床上的人,隻怕就是她昨天跑山頂上了吹了冷風,今天才著了風寒的。


    “那這幾日就有勞太醫暫住在山莊,等王妃風寒痊愈了再送你迴宮,太醫院那邊本王會派人過去支會一聲。”


    她傷勢未愈,這風寒若再嚴重了,隻怕再棘手了,請來的大夫醫術到底不怎麽好,還是將太醫留在這裏保險一點。


    “是,那下官就開給王妃開幾道方子,王爺著人去太醫院把藥取迴來。”太醫起身道。


    “賀英,帶太醫下去安排住處。”


    賀英把人帶了出去,晏西站在邊上瞅了眼臥病在床的人,有些憂心地皺了皺眉頭,這都好幾個月了,九哥到底什麽事耽誤了,現在都還沒過來。


    “晏西,你讓人去準備早膳吧,清淡一點。”燕北羽道。


    “嗯。”晏西應了聲,跟著離開了寢房。


    燕北羽怕風吹進來,將門窗都掩上了,一轉頭看到她正要下床,三步並作兩步到床前又將她按迴到了床上,“今天好好躺著,不許起來。”


    “我要如廁,你不讓我起來,要我尿床?”謝詡凰沒好氣地反瞪他一眼,披上衣服繞開他下了床。


    燕北羽無言以對,等到她解決完了迴來,二話不說便又將她押到床上躺著了。


    謝詡凰懶得對著他,背過身麵朝裏麵躺著了。


    “這幾日你安份一點,早些把病養好,再幾日就是皇太後和皇貴妃入葬皇陵的日子,我得奉旨迴宮一趟,怕是一兩天迴不來。”燕北羽坐在就邊衝她說道。


    謝詡凰聽到皇貴妃三個字,鼻子瞬間一酸,父親他們過世了,她連迴來光明正大地祭拜都做不到,如今母親也不在了,她卻連去為她送葬都不能,連為她掉一滴眼淚都得小心翼翼躲到無人看見的地方。


    早膳送來的時候,晏西把煎好的藥也送了過來,她沒什麽胃口,簡單吃了幾口,喝了藥又倒下迷迷糊糊地睡了。


    隻是不知不覺間,一直緊繃的神經在睡夢中漸漸放鬆了,那些她一直壓在心裏久久不讓自己去想的往事也悄然浮現在腦海,以至於就那樣深陷在那個冰冷黑暗的夢境,怎麽也逃脫不出來。


    她恐懼,害怕,掙紮……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出口。


    燕北羽跟賀英交待了鐵甲衛軍營的事務,迴床邊坐下的時候,才看到睡著的人不知何時眼角滿是淚水,枕頭也濕了一片。


    他不明白,明明連重傷了都眉頭都不皺一下的人,為何在夢裏竟會哭成這個樣子。


    他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淚水,推了推,“詡凰?”


    然而,睡覺的人聽到聲音沒醒來,卻是整個人猛地打了個寒顫,冰涼的手緊緊揪著被子,連唿吸都連急促起來了。


    “詡凰,醒醒?”燕北羽搖了搖她,卻還是叫不醒來。


    謝詡凰夢裏恍然又迴到了八年前的風雷原,她眼睜睜地看著一切的悲劇又在眼前重現,她想去救人,全身卻沉重地動也動不了,想叫他們逃走,卻又發不出一絲聲音。


    燕北羽快步出了門,道,“晏西,叫太醫過來。”


    晏西在對麵房間的,一聽聲音立即開門出來了,“怎麽了?”


    “又發燒了,快去叫人。”燕北羽說罷,轉身進了門。


    晏西連忙去把太醫找了過來,跟著進門才看到床上的人麵色蒼白的樣子,她知道她是又在做惡夢了,平日裏她總是將那些不願迴想的都壓在心底,就連睡覺也一向睡得輕淺警惕,最近霍夫人出了事,她重傷又著了風寒發燒,一緊繃著的心裏略一放鬆了,那些深藏在腦海裏的迴憶就如潮水一樣洶湧而出,讓她又陷入了惡夢中。


    這樣的情形,在剛把她救迴中都的時候,夜夜睡覺都是這個情形,一開始她都不敢睡的,隻能借助九哥給的藥才能入睡,近幾年漸漸好些了,能自己控製了。


    隻是,這一迴霍夫人的死確實是對她打擊不小,雖然她這幾日什麽都沒說,不過也都是一個人悶在心裏而已,不然也不會這麽點傷,一點風寒就成了這個樣子了。


    燕北羽等到太醫診了脈了,連忙問道,“怎麽樣了?”


    “傷口有些發炎了,加之王妃又著了風寒,高熱就嚴重了,下官再開點靜氣寧神的藥,等她自己燒退了人醒了就沒什麽大礙了。”太醫道。


    “現在有辦法把她叫醒嗎?”晏西上前詢問道。


    別人不知道她在夢什麽,可是她一清二楚,那樣的夢境裏比現在這樣的現實還讓她害怕,一直這樣睡下去,對她隻是折磨。


    太醫搖了搖頭,道,“王妃最近好似一直睡眠不好,這時候好好睡一覺也不是什麽壞事,隻要有人照顧著,別再惡化了,人醒來就好了。”


    “有勞了,太醫你去開方子吧。”燕北羽道。


    太醫跟著賀英下去了,晏西站床邊瞧著還沉睡不醒的人,擔憂不已。


    燕北羽坐在旁邊給謝詡凰喂了些水,朝站在邊上的晏西問道,“王妃是不是有什麽心結,從那日從宮裏迴來,人就不太對勁。”


    晏西一愣,莫不是這姓燕的看出些什麽,但又很快鎮定了下來,“大概是因為永壽宮裏的事受了驚了,公主生母被先王賜死,就是在她麵前自盡的。”


    真正的明凰公主生母確實是死了,也是在宮裏自盡的,她說不說出點什麽,燕北羽隻怕還得追根究底地去問。


    燕北羽沉吟了良久,又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了?”


    “十來年了吧,那時候我還沒到中都,聽北齊宮裏的人說的。”晏西隨口說道。


    不過一說完,看到燕北羽甚是落寞的樣子不由納悶了,人家死了娘而已,你落寞個什麽勁?


    “沒什麽事,你下去吧。”燕北羽淡淡道。


    晏西擔憂地望了望床上還躺著的人,還是出門了,不過卻守在外麵豎起耳朵聽著裏麵的動靜,好在小謝做夢從來不會說夢話,不然她還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燕北羽將沉睡的人扶著靠在自己身上,解開了她身上的睡袍檢查背後的傷,果真有些發炎了,他隻得重新換了太醫剛留下藥重新給她包紮好,看到另一處自己射傷她留的疤痕不由皺了皺眉頭。


    說實話,對於他這個王妃,他實在了解得少之又少,而她也是什麽事從來都不會對他說起。


    她看起來刁蠻又不講理,一張嘴就是帶刺的話,可偏偏有時候卻又覺得她可愛得緊,比如生辰那天他做的並不好吃的一碗麵,一向對吃的挑剔的她還吃了下去,比如初次來到踏雪山莊在那小廚房裏做著晚膳的她。比如昨日要與他互不相幹一直到離開的她……


    這些不經意顯露的東西,才讓他窺測到一點點真正的她,他想在那些尖銳帶刺的表象下真正的她,應該是個善良又快樂的姑娘,就像當年他所認識的鳳凰。


    謝詡凰這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當清


    晨的陽光照進屋內,她才睜開了眼睛,燕北羽微眯著眼睛坐在床邊守著,眉眼間有著些許的疲憊。


    她撐著坐起身,想要下床去給自己倒杯水,剛一坐起身便將燕北羽給驚醒了。


    “你醒了。”


    “我……想倒杯水喝。”謝詡凰道。


    燕北羽起身到桌邊給她倒了水端到床前,趁著她喝水的時候手摸上她的額頭,道,“還好,不怎麽燒了。”


    謝詡凰將一杯水喝完了,問道,“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燕北羽道。


    謝詡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隱隱約約想起了昨晚的夢境,小心翼翼地望了望他問道,“那我睡著了,有沒有說些奇怪的話,或是……做些奇怪的事?”


    她知道自己嚴重的時候,有過夢魘的症狀,可若是在這裏做了那些事,可就麻煩大了。


    燕北羽唇角一揚,笑語道,“有啊。”


    謝詡凰懊惱地皺了皺眉,“我做什麽了?”


    “睡著了,還一陣一陣地哭,枕頭都讓濕了。”燕北羽坦言笑語道。


    “就這些?”


    “嗯,就這些,你還想有什麽?”燕北羽看著她一副緊張的樣子,不由好笑。


    謝詡凰看著坐在床邊的人,窗口照進來的陽光灑落在他的身上,他看著自己的目光如春水一般柔和澄淨,就連嘴角牽起的笑容都溫柔得讓人沉湎。


    “好了,不逗你了,快穿了衣服起來,我去讓人給你送早膳過來,睡了一天一夜也該餓壞了。”燕北羽說著,起身出去了。


    謝詡凰怔怔地瞧著他離開的背影,半晌深深吸了口氣,自言自語道,“一定是睡糊塗眼花了。”


    說罷,掀了被子下床,一件一件地穿迴自己的衣服,推開了窗戶透了透氣。


    晏西一聽到對門的響動,就已經起了,一見她開窗戶就竄了過來,“你終於睡醒了?”


    “昨天有出什麽事嗎?”燕北羽的話多少她還是不能全信的。


    “沒事啊,我一直在這裏盯著。”晏西道。


    她知道,她是怕自己夢魘了,做出了什麽惹人生疑的事。


    謝詡凰聽到晏西的話,這才定下心來,“沒事了,你迴房去吧。”


    看她一臉沒睡好的樣子,想來也是怕她出事,一天一夜在附近沒合眼。


    晏西前腳剛走,燕北羽後腳就帶著人送吃的過來了,給她盛了粥道,“你才剛好些,先吃些清淡的調理脾胃。”


    謝詡凰接過了碗,道,“謝謝。”


    燕北羽奇怪地打量了她一眼,“今天這麽客氣了?”


    “其實你不用照顧我,讓晏西來就行了。”謝詡凰低垂著眼簾說道。


    燕北羽在她對麵坐下,道,“我怎麽就不能照顧你了?”


    謝詡凰抿了抿唇,知道爭下去也沒什麽意思,索性不再多說了。


    “明天我得迴宮去了,你自己在這裏注意些,風寒沒好就別再跑出去吹風,省得再病倒了讓人操心。”燕北羽囑咐道。


    “知道了。”謝詡凰道。


    燕帝讓他迴宮,應該皇太後和皇貴妃要入葬的日子到了。


    次日,燕北羽一早便離開了踏雪山莊,臨行前囑咐了晏西等人好生照顧他,這一走便走了三天。


    謝詡凰在山莊便也樂得清靜,風寒日漸好了,後背的傷勢也漸漸開始愈合了。


    三日之後,皇太後和皇貴妃入葬皇陵,燕京上下滿城縞素,謝詡凰隻是站在梅山頂上遙遙望著出殯的隊伍,撲通一聲跪在了雪地裏,深深地磕了三個頭。


    “母親,女兒不孝,無法為你守靈送行了。”


    她靜靜地跪著,一直到遠方出殯的隊伍離開了,久久都沒有起身。


    “小謝,起來吧,你病才剛好,在這裏待久了不好。”晏西上前扶著她,勸道。


    謝詡凰起身,蓋上風帽一語不發地下山了,當天夜裏燕北羽便從城裏趕了過來,在她的一再要求之下,確定了她風寒已愈,一早才帶她迴了


    鎮北王府。


    剛一迴府,燕帝便著曹敬送了些補身的藥材過來,大意是為先前她在永壽宮受傷的事致歉。


    晏西迴府之後,借著出去幫她采辦東西見了北齊的密探打聽消息,一迴王府就火冒三丈地衝到了她的寢房,見周圍沒有人就將布袋子提的東西放桌上一擱。


    “給你的。”


    謝詡凰不解地望了望她,伸打開了布袋子,裏麵又是一盆星辰花,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送過來的。


    沈玉邪在提醒她,她該去沈園向他報道了。


    從龍靖瀾迴到燕京,她已經好一段日子沒有去沈園,還真是快忘了還有那麽個混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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