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出宮的路上,兩人都沉默地沒有說話,龍靖瀾神色比進宮之時沉重了幾分。


    直到出了宮門,她才出聲問道,“你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


    “如果不是真的,又何至於到了現在這樣的地步。”晏西無奈地歎了歎氣道。


    龍靖瀾久久地沉默了下去,那些話便隻是聽到都心驚膽顫,更何況親身經曆的那個人,即便活著迴來的是她,卻再也不會是曾經那個笑容如陽光一樣的上陽郡主了。


    晏西見她一直不說話,一邊揣摩著這個人到底是燕帝的親信,她現在雖然幫了她,但保不準將來一樣會出賣她們慌。


    若是要斬草除根,自己又有幾分勝算。


    “不想死的話,就收起你那一臉想殺了我的表情。”龍靖瀾牽著馬,徑直望著前方,出口的話冰冷而懾人犯。


    晏西撇了撇嘴,這混帳真不是人,她不過是心裏想一想都被她看穿了。


    這個人若是她們的幫手就再好不過了,若成了她們的敵人,就真是有大麻煩了,也難怪一直以來小謝那麽忌憚她的存在了。


    “我若真想背後捅一刀,今天不用幫這個忙,你們也沒有活路。”龍靖瀾道。


    晏西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這個人不出手幫她,或者在她去找她的時候直接宰了她,又何必留到以後來威脅她們。


    “好歹你也是皇帝的親信,這麽幹脆就幫了我們,我多少是有點擔心的。”


    “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是皇帝親信了?”龍靖瀾白了她一眼哼道。


    “大家不都這麽說,你看你在燕京那橫行霸道的勢頭,滿朝官員都沒有一個敢惹你的,你還不是皇帝親信?”晏西道。


    “我若真是親信,當年他就不會在霍家出事的時候把我調出燕京了。”龍靖瀾道。


    等她得到霍家出事的消息迴到燕京,再去查探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沒有線索了,於是便是她暗中追查了這麽多年,也沒有多大的收獲。


    “看來,那老不死的對誰都防了一手。”晏西道。


    龍靖瀾帶著她走到了人跡稀少的地方,停下腳步道,“好了,事情我也幫你辦了,你可以滾了。”


    “那你是因為霍雋才答應幫忙的?”晏西不死心地問道,不問出個所以然,迴去這心裏總是有些不安心的。


    “雖然我是長孫家養大的,但當年把我救出來的是霍元帥,這份恩情我不能不記著。”龍靖瀾道。


    晏西得到了滿意地答案,拍了拍她肩膀道,“原本想著這燕京就沒一隻好鳥,不過你還沒那麽差勁。”


    “還不滾?”龍靖瀾不耐煩地道。


    晏西轉身,還沒走又想起一件事來,又折迴來道,“既然已經幫了一迴了,不如順手再幫我們一個忙可好?”


    “那我現在看著你不爽,砍你兩刀可好?”龍靖瀾冷哼道。


    晏西也不管她答不答應,便先將事情說了出來,“你能不能暗中查一查天機閣主沈玉邪這個人,我們試過去揭他的底細,不過失手了。”


    “你們怎麽跟他攪在一塊兒了?”龍靖瀾皺了皺眉道。


    她也知道天機閣在燕京的勢力不小,可這些年也一直沒有機會收拾他們,那個天機閣主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她逮了好幾次都沒逮到。


    “一言難盡,總之我們需要盡快知道他的底細,否則什麽事都處於被動。”晏西道。


    她們去追查他,那姓沈的一直有提防,實在不好下手,但若讓這個人暗地裏去動手,加上他們的配合,應該勝算更大。


    她心牽霍家,知道了相信也不會坐視不管。


    “他就是睡了她的那個色鬼胚子?”龍靖瀾微眯著眼睛問道。


    晏西一見她眼中露出殺氣,連忙道,“現在我們隻需要知道他的底細,但還不到動他的時候,畢竟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等將來事情辦完了,老娘第一個閹了他,讓他斷子絕孫做太監去。”


    “我試試看。”龍靖瀾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晏西笑嘻嘻地說道。


    “滾!”


    晏西走了兩步,又想起來還有事沒說,又折了迴去,“對了,最近有沒有事情是需要你必須離京去辦的?”


    龍靖瀾瞅了她一眼,有些訝異,“有,已經讓人去打探了,若是情況屬實就必須走一趟了。”


    最近苗疆是有些不安份,皇帝已經下旨希望她去解決,她已經派了人去探虛實,若是事情是真的,她就不得不親自走一趟了。


    “這是我們托姓沈的幹的,要把你支出燕京,不過現在雖然是自己人了,但你最好還是去一趟,然後再暗中查他。”晏西道。


    “我要你教?”龍靖瀾沒好氣地挑眉道。


    “好了,這下沒事了。”晏西說完大步走了。


    龍靖瀾看著負手而去的人,滿心還是因為在宮裏聽到那些話而生出的


    煩悶。


    “你不用去見她嗎?”晏西走了一段,扭頭問她道。


    “現在還不是見麵的時候。”龍靖瀾說罷,轉身走向了另一條街離開。


    晏西換迴了自己的裝束,剛剛迴到鎮北王府,宮裏已經有人來傳話了,請謝詡凰入宮去。


    “你決定好了?”


    謝詡凰係好了鬥蓬,望著門外的漫天飛雪道,“這已經不是我能決定的局麵,但今天我也必須得去。”


    還有關於母親的許多事,她還沒有問清楚,還要知道太後打算如何送她們走,她才能有下一步的打算……


    晏西默然跟著,沒有再問她什麽,隻是暗自祈禱著宮裏的一切能如她所計劃的那樣發展,這樣也就能徹底解決了這個麻煩。


    這宮裏上下,若說能認出小謝的,也隻有老太後和皇貴妃兩個人了,畢竟她是她們一手帶大的,對她的了解也勝過旁人。


    所以,即便小謝偽裝得再好,也讓她們有所懷疑了。


    進宮的路上,兩個人都心思各異地沉默著,馬車進了宮門停下,兩人先後下了馬車,謝詡凰站立了好一會兒,才舉步往後宮的方向走去。


    她當然知道,自己答應太後的要求,會讓現在已經做好的很多準備都毀於一旦,可是那是她的母親,她不能丟下她……


    而目前的局麵,她也別無選擇。


    到了永壽宮外,她望著這座曾經熟悉無比的宮殿,第一次生出了懼意。


    她曾經在這裏度過了很多快樂的時光,住在這裏跟長孫家的皇子公主們打鬧上學,可現在那一切的迴憶都顯得那樣的可笑……


    林嬤嬤從裏麵出來,看到她們主仆上前道,“王妃,裏麵請吧。”


    謝詡凰跟著進了永壽宮,大約是因為今天的要事,宮裏的閑雜人等都給支開了,一個侍侯的宮人都沒有留在宮裏。


    空蕩蕩的宮殿內,隻有太後正襟坐在暖榻上,邊上站著一身素色宮裝的皇貴妃,看到她一進門眼底瞬間泛起了淚光,蒼白的唇顫抖著卻強忍著沒有喚出她的名字。


    晏西守在門外,三個人站在了暖閣內,卻誰都不願先開口說話。


    良久,皇貴妃拿著帕子抵唇咳了一陣,走到了桌邊默然地泡了一壺茶,斟了一杯放到了謝詡凰的麵前。


    皇太後見狀起身也在桌邊坐了下來,接過了皇貴妃遞來的第二杯茶,抿了一口歎道,“今日的茶,略濃苦了些。”


    不過,大約苦的不是這茶,是心罷了。


    “太後娘娘,你要我來,我也來了,你要我考慮,我也考慮好了。”謝詡凰沒有心情在這裏品茶追憶,直接說道。


    “你考慮的結果如何?”太後問道。


    “我答應,我帶我娘離開,可我現在的身份,我娘現在的身份,你要怎麽送我們走。”謝詡凰冷笑問道。


    一個是和親來的北齊公主,一個是皇帝深為恩寵的皇貴妃,不管哪一個從燕京失去了蹤跡都會引起軒然大波,更何況是兩個人一起離開。


    “可能時間不會太快,但哀家會給你們安排。”皇太後道。


    她當然知道要把她們都送走不容易,可是畢竟都是兩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真要下手殺了她們,她又於心何忍。


    更何況,也確實是長孫家負了她們。


    “好。”謝詡凰木然地應道,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確實是滿口的苦澀。


    “莛丫頭,哀家知道要你這樣,你不甘心,可是哀家沒有辦法,哀家不想你死,也不想自己的兒孫死,唯有委屈你們母女了。”皇太後一臉歉疚地說道。


    謝詡凰嘲弄地冷笑,“太後如此寬宏大量,慈悲為懷放過我這個逆臣之女,我們感謝還來不及呢。”


    “當年,皇帝登基之後,欽天監為大燕推算國運,說大燕成也霍家,毀也霍家,便是這一句話讓皇帝對你爹起了防範之心,事後哀家也將這胡言亂說的混帳處斬了,隻是沒想到皇帝卻一直耿耿於懷,暗中還是起了那樣的心思。”皇太後幽幽地說道,滄桑的眼底滿是痛與悔。


    原本她也是不信那番批算的,可直到眼前的這個丫頭迴來了,就連她也不由想起了那番話來……


    那樣的血海深仇,她隻怕是真要毀了長孫家,毀了大燕才肯甘心的。


    可是,她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好不容易建立的大燕,又因為這樣的仇恨而被毀於一旦呢。


    “就因為那樣一句話?”謝詡凰冷然失笑。


    皇太後望了望邊上一直不說話的皇貴妃,自然還有因為她的緣故,縱使這些年皇帝也納了妃嬪,卻始終心思還在如心身上,可如心卻是霍夫人……


    “過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我不想再知道你們的任何事,更不想再看到你們長孫家任何一個人,既然要送我們走,那就盡快吧。”謝詡凰冷冷地說道。


    皇太後斂目歎了歎氣,她終究還是恨他們的,那樣的血海深仇她也該恨他們的,隻是


    可憐了這丫頭這麽些年流落在外麵,受了那麽多的苦。


    “你走了,便也必須與北齊斷了關係。”


    她明裏走了,若是暗中再與北齊聯手對付大燕,她今日這番心思也就白費了。


    “我知道。”謝詡凰冷然道。


    一切,隻能等她和母親先離開燕京了再作打算。


    皇太後似是有些疲累了,伸手扶住了額頭,皇貴妃不動聲色地起身,向林嬤嬤道,“我早上備的點心,能幫我拿過來嗎?”


    林嬤嬤知道那是她做給謝詡凰的,於是躬身出去將她做的糕點端了進來,“都在這裏了。”


    “多謝。”皇貴妃伸手去接的時候,袖中突地亮出鋒利的刀刃,猛地一刀就狠狠地紮進了林嬤嬤的心口,鮮血瞬間都濺了她一手。


    “如心,你……”皇太後怒然站起身,眼前卻開始陣陣模糊,她扶著桌子才勉強穩住身形。


    鄯如心沒有殺過人,唯恐那一刀沒有把人殺死,又咬著牙連連捅了兩刀,直到林嬤嬤倒了地,她沾血的手試到她已經沒了鼻息,方才淚流滿麵地轉過身來,緊緊抓著刀一步一步地朝著皇太後逼近。


    “如心,你要幹什麽?”皇太後喝道。


    謝詡凰不可置信地看著一向孱弱的母親,平日裏她在府裏,連殺魚都不敢自己動手的,此刻……竟然殺了人。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現自己也開始渾身無力起來,望了望桌上的那壺茶……


    “義母,你不是說最疼愛我的,不是說最愛我的女兒的,為什麽還要這麽逼我們。”鄯如心握著滴血的刀,一步一步逼近太後,麵目掙擰一刀紮在她的身上,咬牙切齒地道,“我不想走,我不甘心就這麽走……”


    “你……你竟然……”皇太後緊緊揪著她的衣衫,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行兇的人。


    “死吧,都死吧,都死了就沒有人再害我的女兒了。”她喃喃地念著,拔出了刀又刺進一刀……


    謝詡凰踉蹌地撲過去,死死抓住了她的手,泣聲道,“娘,娘,不要這樣子,不要變成這樣子……”


    她溫柔善良的母親,不該變成這樣的人,不該沾上這一手的血腥。


    鄯如心鬆開手中的刀柄,跪在老太後的身體旁緊緊地抱住已經闊別多年的女兒,沾血的手拍著她的後背,“她們都死了,她們都死了,不會再有人威脅你了,不會再有人揭穿你了……”


    謝詡凰淚如雨下,萬語千言哽咽在喉間卻無力傾訴。


    “莛兒,若是可以,娘不希望你報仇,可是以你的性子不做到自己要做的事,你這一輩子都不會甘心的。”鄯如心低聲在耳邊,一字一句地說道,“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吧,為霍家報仇,為你自己報仇……”


    知女莫若母,她自己的女兒是什麽樣的人她豈會不知道,若真是聽從她們的安排離開了燕京,即便苟且一世,她們也都是生不如死的。


    “娘……”謝詡凰崩潰地喚道。


    “我欠了你爹太多,這一生能嫁給他是我最大的幸運,這八年我有負於他,可我愛的隻有他……”鄯如心泣聲訴說道。


    這一生,再沒有哪個男人會那樣視她如珠如寶,再沒有哪個男人那樣全心全意待她,也再沒有哪個男人讓她那樣心動,隻是蒼天弄人……


    外麵隱約傳來嘈雜的腳步聲,謝詡凰慌亂地扶起母親,緊張地扭頭望向門外,思量著該如何應對接下來的一切。


    鄯如心卻拔出了太後身上的刀,一刀刺在了她的後背,在外麵的人推門進來的前一刻狠狠地將她推了出去,嘶啞地尖叫道,“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謝詡凰被衝進門的燕北羽和晏西扶住,轉頭望向握著刀向自己撲來的母親,腦中瞬間一片空白。


    燕北羽出手擊落了鄯如心手中的刀,晏西卻在他背後悄無聲息地動手點了謝詡凰的啞穴。


    與她們一同來的還有長孫晟和太子妃,震驚地望向倒在血泊裏的老太後,怔怔地望向又一次撿起刀叫喊的皇貴妃。


    “我殺了你們,我殺了你們這些兇手……”


    長孫晟又一次製伏了她,太子妃跪在太後身邊將人扶起,卻再也探不出一絲脈息。


    謝詡凰卻在這一瞬間明白了母親到底在做什麽,驚恐欲絕地向她撲過去,卻被燕北羽給抱住了,“別過去!”


    她使勁了力氣想要掙紮過去,阻止將要發生的慘劇,奈何一身力氣全無,被燕北羽扶著往外走,扭頭卻眼睜睜地看到淚流滿麵地母親握著刀劃破了自己的咽喉,鮮血噴濺而出,她轟然倒地。


    她從來沒有殺過人的母親,為她殺了養育自己長大的老太後和林嬤嬤,最後……又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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