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去過劍南的王勇當機立斷,請王霨授權李晟指揮素葉鏢師。得到王霨許可後,李晟充分利用己方在裝備上的優勢,先借望遠鏡之威力,讓王勇和數名箭術高超的鏢師用強弓定點清除掉擺夷武士;再派二十名身披重鎧的素葉鏢師手持圓盾、連弩,衝到聞喜堂武士陣前爆射;最後出動以王勇為首的二十名輕騎,在狹窄的山道中直搗敵陣。阿史那雯霞則緊盯段荼羅,防範她用毒針傷人。


    折損了近二十人後,按耐不住的段荼羅終於衝到陣前,用長劍和毒針擊殺數名素葉鏢師,為聞喜堂武士爭取了撤退時間,素葉鏢師則窮追不舍。


    翌日,蘇十三娘和範秋娘循著阿史那雯霞留下的標誌,終於趕到。令王霨微感意外的是,衛伯玉竟帶了一個隊的安西牙兵前來助陣。


    雙方在少華山中又周旋五六日,聞喜堂武士死傷殆盡,孤身一人的段荼羅被團團圍住。


    十月少華風似刀,馬唿白氣縮寒毛。


    “惡賊,我要為師父報仇!”範秋娘一箭射去,卻被段荼羅揮劍磕飛。


    “我隻是殺了王元寶和他礙事的兒子,卻不曾弑師!”段荼羅爭辯道:“其實若師父能救王東主出去,我本不打算動手。可安西軍陣封住監牢大門,吾隻能斬殺王元寶,以救師門於水火。”


    “一派胡言,汝前往光德坊,本就是奉命滅口。若非你濫殺王東主父子,師父怎會百念俱灰、重傷而死!”蘇十三娘站在段荼羅毒針射程外,緩緩抽出龍泉:“今日吾要用師父的佩劍清理門戶!”


    “且慢!”衛伯玉急道:“先問她裴誠藏在何處?”


    “還有忠嗣大帥為何死於見血封喉?”李晟補充道。


    “哈哈!”段荼羅仰天狂笑:“裴郎已遠離長安,某再無牽掛。至於王忠嗣被誰害死的,我一清二楚,可偏偏不告訴你們。”


    “裴郎?”蘇十三娘一愣,旋即啐道:“難怪你欺師滅祖,原來喝了裴誠的迷魂湯。”


    “哼,我們南詔兒女敢愛敢恨,才不像你們扭扭捏捏。裴郎的好,你們永遠也不會懂。”


    “十三娘,你有把握生擒她嗎?”王勇拉住妻子,低聲詢問:“不行就用弓弩直接射殺。”


    “無非毒針麻煩些,有秋娘長弓相助,她當無機會發射。”蘇十三娘目視段荼羅左手,範秋娘心領神會點了點頭。


    “你若束手就擒,道明暗害忠嗣大帥之人和裴誠身在何處,我保證給你個痛快。”蘇十三娘長劍遙指段荼羅。


    “蘇十三娘,你用盡心機霸占師父的寵愛,我恨你恨到牙癢癢,才不會接受你的憐憫!”段荼羅突然暴跳而起:“我要將你們全部殺死!”


    長箭脫弦、弩矢出匣。


    段荼羅剛躍起半尺,阿史那雯霞的連弩、範秋娘的長箭接連射出,她在半空中猛然平身前躥,避開三枚弩矢的同時左手探腰、長劍脫手而出。


    蘇十三娘側身一跳,聽聲辨位躲避星移電掣的利刃同時,一彎飛刀脫手而出。電光火石間,段荼羅戴著薄山羊皮手套的左手被漆黑的長箭穿透,腰間針筒也被飛刀射落。


    “別掙紮了,投降吧!”蘇十三娘小心翼翼上前。


    “死!”魚躍而起的段荼羅右手一揮,一枚毒針激射而出,直撲蘇十三娘麵門。


    “死不悔改!假裝擲劍傷人,其實是掩蓋右手毒針,雕蟲小技而已。”蘇十三娘長劍飛旋,舞出一團絢爛光影,將毒針攪飛。


    “以多勝少,算什麽本事,否則吾定能殺了你……” 滿腹怨恨的段荼羅話尚未說完就頹然倒地。


    憶起遠赴庭州誅殺程千裏時對裴誠的防範疏離,行將死亡的段荼羅啞然失笑;想到兩人在劍南躲避追殺的風雨同舟,眼神渙散的她甘之如飴;念及為抵禦劍南軍並肩作戰,肌肉僵硬的段荼羅臉上凝固著幸福的笑容。


    “多謝你神機妙算,拯救南詔。為助你平安抵達,我自願以身作餌。若你此行真能保南詔再不受侵淩,我死而無憾……”臨死之前,她恍惚瞧見裴誠棄舟換馬,安然抵達目的地。


    “為確保出劍敏捷、反應靈活,她右手從不戴手套,故射出長針的同時皮膚沾染劇毒。”蘇十三娘探了探段荼羅的鼻息,確認她已身亡:“從未想到她恨我如此之深……”


    “師父偏愛你,那是因為汝有過人之處。段荼羅心胸狹窄,十三娘何必與她一般見識。”範秋娘出言勸解。


    “可惜她死也不肯說出謀害大帥的真兇。”李晟時刻不忘追查王忠嗣暴斃身亡的真相。


    “其實已經很清楚了,隻是不知他為何要下毒手……”王霨幽幽長歎:“因某身世之故,耽誤諸位許久,實在慚愧。距離冬至大朝會隻剩二十餘日,收拾完畢後我們直接迴長安,將家母安頓在西郊莊園,然後集中心神對付楊國忠,再在大朝會上收拾安祿山!”


    幽燕朔風吹,萬裏盡黃雲。


    段荼羅葬身少華山之時,千裏之外的幽州城北風凜冽、寒意已濃。


    範陽節度使官衙內,身裹貂裘的範陽掌書記高尚一目十行讀完吉溫的密信,抬眼打量著麵前的青年郎君,冷冷道:“北庭副都護程千裏死後,裴東主就銷聲匿跡,今日怎麽得閑來幽州?”


    “高掌書記,明人不說暗話,冬至大朝會將近,閣下以為東平郡王還能執掌範陽多久?”裴誠渾不在意高尚的諷刺。


    “安家一門三節帥,如日中天,不勞裴東主費心。”


    “河西何曾與範陽同心?再說,一門三節帥又如何,能抵得過楊氏姐妹香豔無比的枕頭風?楊國忠在劍南一敗再敗,折損十萬兵馬,可曾受到絲毫懲罰?慶宗節帥不過誤傷幾個平頭百姓,卻遭百般羞辱。”裴誠上身傾斜,逼近高尚:“況且,高掌書記天縱英才,難道就甘願在邊鎮默默無聞度過餘生?”


    “那裴東主求的又是什麽?”


    “河東裴家家主之位!”裴誠毫不掩飾眼眸中熾熱的欲望:“當今家主已然老朽,族中長老皆鼠目寸光、貪圖安逸之輩,看不清天下大勢,竟為搖搖欲墜的李亨得罪安節帥。某雖不才,卻望借郡王龍威重整裴家。”


    “吉溫所圖呢?”


    “吉中丞不敢奢求左右相之位,唯求來日進政事堂而已。”


    “可某聽說裴東主與東宮來往密切……”


    “某與王霨有殺父之仇,不過借東宮之力罷了。”


    “密折抄本呢?”高尚伸出右手,故作不屑狀:“吉溫為人浮誇,多言過其實。”


    “請高掌書記一觀。”裴誠麵若古井。


    “……於各鎮設轉運使,專司糧餉,不受節度使節製;州縣民政,節度使無權管轄;以三年為期,於秋季大閱各鎮兵馬,抽精壯者編入禁軍;各鎮節度使任職不得逾五年,任期滿,或赴長安、或轉任它鎮;設講武堂,廣招武舉,散入各鎮任監軍,千卒之營皆須有之,監軍平日教導士卒忠君之道、戰則密報軍中動向……”高尚越看越驚,不覺已汗流浹背:“此乃何人所奏?”


    “自然是名動京師的霨郎君。”裴誠輕笑道:“北庭人人皆知,此子生而宿慧、如通鬼神。東平郡王早領教過,想來不必某多言。”


    “那聖人……”高尚的唿吸愈發急促。


    “據宮中消息,聖人頗為意動,讚歎此疏可解內輕外重之憂,抵得上十萬精兵。冬至大朝會時聖人將正式頒詔,分四方節鎮之權。楊國忠聽到風聲,日日在貴妃娘子麵前構陷郡王,高翁已派內侍少監邊令誠前來刺探……”裴誠的話虛虛實實。


    “不必再言,某意已決,不送!”臉色鐵青的高尚打斷裴誠,拱手送客。


    待裴誠走後,高尚冷笑道:“裴家家主之位?哼,汝冒天下之大不韙,鼓動節帥起兵,所圖豈是區區一家主之位,恐是背後之人著急借節帥之手掀桌子吧。不過,爾等行徑,正合某意……”


    數日後,趾高氣揚的邊令誠行抵幽州,奉旨將珍果賜給安祿山後,並不急於離開,接連兩日都在幽州城內外閑逛。


    早有提防的高尚除了請安祿山親自出麵宴請邊令誠,還暗中送了價值三十萬貫的金銀珠寶和十名契丹少女,才將貪得無厭的邊令誠喂飽。


    心滿意足的邊令誠對高尚十分滿意,放下架子與其稱兄道弟,對高尚的詢問知無不言。而當高尚提出安祿山有意在冬至大朝會前進獻三千匹遼東駿馬時,邊令誠立即提筆寫奏章,飛報長安,懇請聖人恩準。


    邊令誠離開幽州時,已是十一月上旬,幽州大地千裏冰封、萬裏雪飄,安祿山還未收到聖人準其進獻戰馬的詔書,但他已派田乾真打著自己的旗號,帶領三千名假扮成馬夫的曳落河精騎,一人雙馬,揮師南下,直撲潼關而去;河東節度副使、知留後事安慶宗則暗中調兵遣將,悄無聲息包圍了歌舞升平的北都太原。河東節度使的衙署皆在太原城內,然太原乃大唐龍興之地,定為北都,設府駐軍,並不受河東節度使管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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