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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柄短矛尖嘯而來,衛伯玉右臂青筋暴起,長劍一挑,短矛在半空中生生改biàn了方向,朝天飛去。


    安西輕騎兵們試圖調頭右拐,避開敵人鋒芒,迂迴攻擊穆台阿部的側方。


    可大食戰馬迅疾如風,穆台阿等人又早已將馬速提到最高。在安西輕騎兵尚未完全調轉馬頭之時,穆台阿就如箭頭一般,插入了輕騎兵隊列之中,揮刀劈砍。


    穆台阿經驗老到、刀法淩厲,他深知唐軍騎兵的鎧甲甚堅,故而長刀多砍向輕騎兵毫無防護的坐騎。頃刻間,就有三匹戰馬被穆台阿斬傷。


    後續而來的唿羅珊騎兵們則持矛衝鋒,如同暴躁的野豬持續殺來,不少躲閃不及的安西輕騎兵被敵人刺落馬下。


    原本尾隨在後的追兵見衛伯玉部被穆台阿咬住,更是催馬加速,準備衝擊安西輕騎兵的尾部!


    衛伯玉見兩股敵人來勢洶洶,袍澤們陷入困境,死傷不斷增多,心中大急。


    他迅速掃了眼敵人,發現當先一敵將格外勇猛,便怒吼一聲,榨盡體內最後一絲力氣,淩空躍起,刀劍齊揮,越過重疊交錯的矛槊,斬向敵將。


    穆台阿長刀帶血,正殺得興起,忽覺心中一凜。


    他連忙將刀撤迴胸前,全力防守的同時鷹眼四顧,發現半空中一刀一劍,從左右兩個方向帶著烈風割麵而來。


    若是普通的唿羅珊騎兵,麵對從不同方位襲來的刀劍,難免會左支右絀、疲於應付,進而露出破綻。


    衛伯玉之前屢屢得手,就是抓住敵人一瞬間的驚慌,趁其門戶大開之時一擊得手。


    而穆台阿見刀劍襲來,立刻向後倒去,仰躺在馬背之上。堪堪躲過刀劍夾擊的同時,他左手抓起掛在馬鞍旁的短矛,向衛伯玉激射而去。


    衛伯玉首次失手,心中一驚。他在半空中竭力扭腰一閃,短矛劃破右肋的輕皮甲,帶著一抹血色消失在夜空中。


    躲過短矛後,無處借力的衛伯玉心一橫,不再考lu如何落腳,而是刀劍向下,不管不顧地刺向穆台阿的腹部。


    仰躺的穆台阿不敢起身,右手別扭地揮起彎刀,奮力上斬。


    刀劍交錯的瞬間,火星閃動、叮當亂響。


    衛伯玉右手的長劍被穆台阿攔住,左手的橫刀則趁虛而入,刺透了穆台阿的鎧甲。


    穆台阿不料對shou如此強悍,吃痛之下,高聲怒喝。右臂凝聚千百斤氣力,長刀逆勢而起!


    穆台阿渾身氣力如一輪紅日噴薄而出,本以為會遇到重重雲層的阻攔,卻不料一路無阻,直接飛上了中天。


    衛伯玉見對方彎刀發力,心中一喜。他長劍借力,在空中一個翻滾,橫刀一抹,擊殺了一名隊列邊緣的唿羅珊騎兵。


    再次奪得一匹大食馬後,衛伯玉稍一喘息,雙臂展開,刀劍齊出,將身旁的兩名唿羅珊騎兵斬落。


    落入敵軍陣列中的衛伯玉,看似四麵皆敵,極度危險。可在他眼裏,則處處都是軍功和機hui。


    既然周遭皆敵,他也不必擔心誤傷,隻是將刀劍舞得如同旋風一般,肆意斬殺。所過之處,血花濺落如雨。其中絕大多數自然都是敵人的血,可也有些血滴,來自衛伯玉的肋部……


    星光閃耀,刀劍如霜。


    衛伯玉不要命的自殺式攻擊在唿羅珊騎兵中造成一片混亂,安西輕騎兵的壓力頓時一輕。


    星輝之下,白孝德遠眺南方的地平線。見柳隊正等人早已消失,心頭一鬆。


    他瞥了眼身後剩餘不多的弟兄,讚許地看了看在敵陣中衝殺的衛伯玉,又擔心地瞧了眼越聚越多的唿羅珊騎兵,高聲吼道:“弟兄們,我來救冒失鬼,你們快撤!不然就會全軍覆滅!你們速速南下,要務必保證大營得到警訊!”


    所剩無幾的安西輕騎兵見狀,連忙依令脫離接觸,在被更多的唿羅珊騎兵咬住尾部之前,催促著馬匹向南。


    “散開!快去追殺其餘敵軍!”穆台阿見大好形勢為唐軍一員小將攪亂,敵人即將逃離,心中怒火騰升。他高喝著分開手下,揮著長刀朝衛伯玉殺來。


    “殺!”穆台阿揮刀如輪,朝衛伯玉砍去。


    衛伯玉右手橫劍攔住長刀的同時,故技重施,左手橫刀刺出,再次擊向穆台阿的腹部。


    穆台阿臂膀用勁,將氣力衰竭的衛伯玉的長劍壓下。衛伯玉右肋傷口一疼,左手的動作也緩了下來。


    穆台阿見敵人被自己壓製,腰部發力,長刀順勢一抹,將衛伯玉手中的橫刀擊飛。


    “死!”穆台阿揮刀一劈,向衛伯玉頭部斬去。


    “難道要死在這裏嗎?”刀光閃動,衛伯玉第一次真切感到死亡近在咫尺:“擊殺了如此多的敵軍,不死的話,怎麽也可以當個旅帥了吧?”


    長刀即將切入衛伯玉的腰間時,半空中忽然傳來尖銳的唿嘯聲。


    穆台阿心中一驚,連忙俯身躲閃。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半拍,隻見一柄短矛快如閃電,深深刺入他的左肩。


    穆台阿慘叫一聲,跌落馬上。周圍的唿羅珊騎兵們齊聲驚唿,擔心不已。他們知道總督對穆台阿的信任和看重,連忙勒住坐騎,停止追擊,生怕踩踏誤傷。


    “冒失鬼!快撤!”白孝德騎著一匹奪來的大食馬上,焦急地唿喊著氣力不足、失血過多的衛伯玉。


    方才白孝德見剩餘的十幾名弟兄們開始脫身,唯有衛伯玉陷入困境。他急於救援卻被團團圍住,無法脫身。


    焦急中,白孝德急中生智,學著衛伯玉的戰術,出矛如電,棄馬奪馬,一氣嗬成。就近搶了匹大食馬,用明光鎧生抗了兩刀,奪路殺出。


    殺出重圍後,白孝德正好看見衛伯玉危在旦夕。他來不及思索,便將手中的短矛擲出,擊傷了穆台阿。


    穆台阿受傷倒地,唿羅珊騎兵的攻勢停滯。白孝德趁機催馬上前,拉住衛伯玉坐騎的韁繩,急忙撤離。


    唿羅珊騎兵見穆台阿生死不明,一時也拿不定主意,是該下馬救助穆台阿,還是追擊唐軍。


    激烈廝殺的戰場忽而靜了下來,唯有星光寂寂,馬蹄聲聲。


    謀剌黑山遙望前方驚心動魄的惡鬥,心裏再次打鼓:“大食人以多打少,竟然也未能全殲百人唐軍。此刻安西軍大營應該也快得知大食軍夜襲的消息了,兩軍對陣,大食人到底能有幾成勝算?”


    正猶疑間,謀剌黑山忽聽大軍前列的葛邏祿士兵和大食軍齊聲驚唿不已,似乎前方戰場上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


    好奇的謀剌黑山也忍不住站起身來眺望,隻見星光之下,一名受傷大食武士艱難地騎上戰馬,怒吼一聲,拔出左肩上的短矛,拚盡全力向南投擲。


    “葛邏祿部有如此悍勇的戰士嗎?”謀剌黑山有點心虛的同時,倒是也堅定了投靠大食的決心。


    謀剌思翰察覺到了父汗心中的一番番波動,本想再勸,但見他此次的猶豫轉瞬即逝,便沒有再說什麽。


    策馬狂奔的白孝德聽到了熟悉的破空聲,便知是自己的短矛被敵人投了迴來。


    擅於投矛者,自然也長於接矛。白孝德揮起手中的短矛,猛擊衛伯玉坐騎的臀部。然hou迅速勒馬轉身,目不轉睛盯著破空而來的短矛。


    白孝德估算著短矛的曲線,伸手去抓之時,短矛忽然失去了動力一般,提前墜落,朝戰馬的背部刺來。


    白孝德心中微驚,連忙策馬向前,可短矛還是深深刺入了坐騎的後背。


    大食馬一陣發狂,蹦跳著試圖將背部的短矛甩下來。


    白孝德在起伏不定的馬鞍上雙腿用力,竭力壓製住狂躁的坐騎,然hou伸手拔出了馬背上的短矛。


    短矛抽出的瞬間,大食馬疼的嘶鳴數聲,然hou如狂風一般灑開四蹄向前。


    “奇怪,怎麽會估計錯了呢?”本以為十拿九穩的白孝德沒有抓住短矛,有點懊惱。


    而左肩受傷的穆台阿一邊接受手下的包紮,一邊生qi地吼道:“該死的肩膀,若不是最後力氣不足,肯定能刺死那個該死的唐軍。”


    “百夫長,我們還追嗎?”手下小聲問道。


    “追,為什麽不追?”穆台阿勢如瘋虎,戰意高昂。


    唿羅珊騎兵正要整隊追擊白孝德和衛伯玉,卻見後方的大軍中鼓聲隆隆,迅速響徹整個原野。


    唿羅珊騎兵、葛邏祿騎兵和粟特輕騎兵聽到鼓聲後,紛紛抓起長矛,唿喊著不同的語言,開始催促戰馬提速。


    近十萬匹戰馬、三十多萬隻馬蹄,在夏夜的草原上按照相近節奏不斷起落,整個大地,都被如此驚人的偉力所震動。


    “哈哈!”穆台阿從屬下手中奪過布頭,自己胡亂將肩上的傷口包紮好,然hou狂笑著命令道:“唿羅珊騎兵,衝鋒!殺敵!”


    在數百名唿羅珊騎兵組成的箭頭的指引下,無邊無際的騎兵狂潮如海嘯一般,朝南方十餘裏外的安西軍營地殺去。


    陣列之中,謀剌黑山明白箭已離弦,便不再猶豫。


    他貪婪地望了眼廣袤的原野,揮鞭吼道:“葛邏祿勇士,衝鋒!今夜之後,我們將會擁有遼闊的牧場和堅固的城池!今夜過後,我們將會擁有數不清的奴隸和堆積如山的財富。今夜過後,我們將不必再聽從任何人的號令,而是成為河中的主人!”


    在謀剌黑山的蠱惑下,葛邏祿騎兵們如抓到林鼠的夜梟一般桀桀怪笑,揮鞭向前。他們仿佛看到無數的金銀財寶在召喚他們。


    陣列之中,艾布??穆斯裏姆聽到謀剌黑山像發情的公豬一般嘶吼不斷。他聽不懂謀剌黑山說的是什麽,卻也根本沒有聽的打算。


    “高仙芝,你可曾料到我會拉攏葛邏祿部,在怛羅斯城外夜襲安西軍呢?”艾布??穆斯裏姆得yi地想著:“你此刻手中隻有不到四萬人馬,堪用的不過兩萬多人。麵對我特意為你準備的十萬大軍,你該如何應對呢?何況,還有齊雅德這支奇兵……”


    “今夜過後,安西軍損兵折將,覆滅在即。北庭軍失去了外援,最多也隻能再支撐十餘日。唐軍精心籌謀的西征,將以慘敗而告終。粟特諸國,都將畏懼我軍之威,徹底匍匐在我的馬前。”艾布??穆斯裏姆盤算著河中局勢的演變:“且讓謀剌黑山這頭貪婪的蠢驢高興一會兒,待我軍收拾了倭馬亞家族,將再次征發大軍,征服葛邏祿人,徹底占領粟特地,然hou持續東進,攻打安西軍和北庭軍的老巢!”


    “本來扶植突騎施人,是為了牽製唐軍和葛邏祿部。既然葛邏祿人已經背叛了唐軍,在未來的局麵中,突騎施人的地位就大大降低了。當然,突騎施的小特勤還多少有點作用。不過,他那一丁點可憐的人馬,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反正他們已經注定被拋棄,就感謝我讓他們物盡其用吧!”艾布??穆斯裏姆心如鐵石,在他看來,突騎施的五千兵馬,已經被判了死刑,隻待今夜過後執行!


    “今夜過後,唐軍損兵折將,但唐國實力尚存,數萬人馬,很快就能補齊。未來難免還得要和唐軍再鬥一番。北庭軍掌握的羅馬火和新式拋石機,一定要為我軍所用!如此,才有可能徹底征服東方!”艾布??穆斯裏姆的思緒在顛簸的馬背上飄得很遠很遠……


    陣列之中,謀剌思翰仰望著深邃的夜空,臉上閃過一絲神秘的微xiào。


    “我忍辱負重、苦心孤詣,獨自籌謀了如此長的時間。幸而上天待我不薄,高傲如高仙芝、狡詐如艾布??穆斯裏姆,此刻都如提線木偶一般,為我所操縱。”謀剌思翰心海翻湧:“老家夥,你最近終於重視我了,可惜,太遲了!”


    “今夜過後,安西軍必然要折損不少人馬。而我需要做的,就是盡快聯係上北庭軍!這是整個謀劃的最後一步!”謀剌思翰慎重思考著最後的關jiàn:“我已經在老家夥那裏提前打了埋伏,就看能否騙過艾布??穆斯裏姆和怛羅斯城外的守軍……”


    想到這裏,謀剌思翰在如潮的騎兵陣列中迴首北望:“王都護,無論你是否認同我的所作所為,我都會將西征的首功送給你。至於安西軍和北庭軍士卒的損傷,那是成就大業所必須付出的獻祭和犧牲……”


    流雲浮動,星光明暗。


    十萬騎兵,如潮狂湧,在野心和利益的驅使下,殺向夜色中的唐軍大營。


    在安西軍大營以東數裏處,被捆住手腳的馬璘,伏在飛霜背上,隱隱聽到了如雷轟鳴的馬蹄聲。他焦急的掙紮著,卻無法掙脫束縛。他明白即將發生什麽,心急如焚,卻根本無法改biàn什麽。


    馬璘再一次深深感到,在陰謀詭計麵前,個人的武勇,是那麽地渺小和無力……


    在安西軍大營以東數十裏處,一路疾行的北庭牙兵,尚未察覺到西方的變化。他們正策馬奔馳,向西疾行,距離戰場越來越近……


    謀剌黑山自以為河中在手、艾布??穆斯裏姆自以為勝券在握,謀剌思翰自以為算盡一切,他們卻都未曾料到,穿越而來的蝴蝶,會在決定勝負的最後時分,闖入棋盤之中,成為扭轉戰局的最終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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