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息之間,箭雨就覆蓋了黑甲騎兵的前隊,前排正在衝鋒的騎兵如同被無形的巨刃攔腰截斷一般,紛紛墜馬落地。


    拓枝城城頭,一臉鐵青的那俱車鼻施望著那支人數不斷減少的黑甲軍,深深歎了口氣。


    “父王,不過是些忠於屈勒老賊的走狗,又何必心疼呢?若非控製了他們的家人,這些老賊的忠犬,又豈會心甘情願地配合我們的行動。”石國王子那俱遠恩不解地問道。


    “雖不忠於我,但他們終究也是石國的子民。若我的籌謀失敗了,下地獄倒是小事。可該如何去麵對為之捐軀的勇士們呢?又該如何麵對屈勒老賊的嘲諷呢?”那俱車鼻施長歎道。


    “父王,大食軍勇猛無敵,艾布穆斯裏姆總督的才智天下無雙,肯定可以擊退唐軍的。”那俱遠恩對大食人深信不疑。


    “事到如今,我也不清楚艾布穆斯裏姆總督的全盤計劃是什麽。隻知道齊雅德將軍轉達的總督軍令,要我們盡量故布迷陣,讓高仙芝摸不清總督的主力藏在何處。如果說總督麾下的主力是躲在草叢裏等候獵物落網的獵手,拓枝城就是陷阱裏的誘餌。可是,除了以自身為餌外,我們也別無更好選擇了。因為一旦唐軍獲勝,無論天可汗多麽寬容,都不會允許我們家族繼續擔任石國的正王。”麵對強大的安西軍,那俱車鼻施此刻的心情,遠沒有擒殺屈勒之時那麽自信和從容。


    “父王,既然麵前隻有一條道,你又何必瞻前顧後、猶豫不決呢?唐軍雖然善戰,可總督的軍隊也從未戰敗過。鹿死誰手,還說不好呢!再說了,唐軍勞師遠征,後勤輜重嚴重依賴葛邏祿部和拔汗那國。我軍隻需牢牢頂住高仙芝的攻勢,想來總督會抓住戰機,奇襲唐軍的糧道,然後再趁唐軍補給匱乏、士氣低落之時,與我軍裏外夾擊,一舉殲滅安西唐軍。”那俱遠恩指點江山、侃侃而談,仿佛唐軍、大食軍都會按照他的意圖而運轉,仿佛天下萬物盡在掌握之中。


    那俱車鼻施笑著點了點頭,似乎是認同兒子的看法。他心中卻悲歎道:“無知者無畏,遠恩未曾經曆過挫折,吃過的苦頭也太少,才會如此自信。殊不知,人心似海、難測其深。艾布穆斯裏姆一代梟雄,又豈會遵照石國的意誌而行軍布陣呢?遠恩實在是太天真了!若犧牲石國就可以換取唐軍覆滅的話,想來大食人會毫不猶豫地將我和石國的千萬子民全部驅趕進地獄吧!隻是,明知隨時可能會被大食人拋棄,我也隻能依附大食,對抗大唐。偉大的光明神,我誠摯地懇請你,庇護石國渡此難關。隻需此次擊敗唐軍,某一定會勵精圖治、振興石國,縱橫捭闔、聯合九姓,讓河中成為粟特人的樂土!”


    “父王,黑甲軍馬上就要全滅了!”那俱遠恩驚恐的聲音令那俱車鼻施的注意力轉迴到了城池下的戰爭。他扶著城牆向下一看,隻見滿地皆是騎兵和戰馬的斷肢殘骸。僅存的近百名騎兵,也已經被唐軍的輕騎兵團團圍住。


    (本章未完,請翻頁)平心而論,這支忠於屈勒的騎兵已經是石國難得的精銳,他們騎術嫻熟、作戰勇猛。在換上大食鎧甲、武器和馬匹之後,戰鬥力更是大幅提升。


    但麵對弓強弩勁的安西唐軍時,黑甲騎兵在衝鋒之時,就被犀利的弩箭殺傷了十之二三。


    好容易冒著箭雨前進了數百步,唐軍的弓弩手已經退了下來,長槍兵早已斜舉著密密麻麻的如林長矛,做好了應戰的準備。


    大食戰馬雖然神駿,但麵對寒光閃閃的矛鋒,也會被恐懼的本能所控製,驚恐地止步不前。


    那俱車鼻施知道,悍勇的唿羅珊騎兵和勇猛的大唐騎兵,隻要接到命令,都絕對可以做到頂著箭雨和槍林衝鋒陷陣。他們肯定不會任由坐騎驚慌失措、止步不前。


    黑甲騎兵在長矛陣前遲疑的功夫,在長槍兵後重新列好隊的弓箭手就再次開始向上拋射,成千上萬支雕翎,如同飛逸的流雲,飛躍長槍兵的陣列。飛到最高點後,箭鏃一低,尖叫著紮進了黑甲騎兵的隊列之中。大食軍的鎧甲,根本無法阻擋唐軍的強弓硬弩。


    四周遊蕩盤旋的唐軍輕騎兵,也抽出騎弓,不停地將羽箭潑灑到黑甲騎兵之中,轉眼功夫,黑甲軍就死了七七八八。


    殘存的最後一百多名黑甲騎兵,在唐軍接二連三的打擊下,早已嚇得膽戰心驚、毫無戰意。


    “遠恩,傳令,擊鼓!”那俱車鼻施歎了口氣,無奈下令道。


    那俱遠恩奉命傳令之時,高仙芝腰杆筆直地站在高台之上,見偽裝成大食騎兵的黑甲軍殘餘,已被安西軍的戰力震懾,果斷下令道:“弓箭手停止射擊!長槍兵做好警戒,防止異動!輕騎兵上前,捉拿俘虜!”


    段秀實依令指揮輕騎兵,準備將殘存的敵人俘獲之時,忽聽拓枝城頭鼓聲如雷。


    “石國人瘋了吧,居然要讓一百多人的殘兵敗將衝鋒!毫無戰意的他們還能掀起多大的浪花啊?”段秀實不解道。


    心中雖然疑惑,段秀實手下的動作毫不停滯。他催馬前驅,距離最近的黑甲騎兵已經不足五十步了。


    被唐軍團團包圍的黑甲軍聽到城頭鼓響後,不少人臉上紛紛露出既痛苦又解脫的神情。他們舉起修長的大食戰刀,或揮刀自戕、或兩兩對砍,轉瞬之間,就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黑甲騎兵的悲慘遭遇和瘋狂舉動,令守在城頭的石國士卒心頭大震、士氣低沉。


    段秀實見狀,喝令輕騎兵加快步伐,趕緊上前抓人。


    有一名年輕的黑甲騎兵,他舉起長刀橫在了自己咽喉上,卻遲遲下不去手。掙紮半天後,他哭著將長刀扔到一邊,蹲在地上,擺出投降的姿態。


    段秀實見狀,急忙朝年輕的黑甲騎兵撲去,試圖抓住他。


    段秀實的指尖眼看就要觸摸到黑甲士兵的鎧甲時,卻聽從拓枝城方向傳來急促的破空聲。


    段秀實右手抓


    (本章未完,請翻頁)住對方鎧甲上的絲絛,腰臂發力,正要將黑甲士兵提起之時,隻見一支長長的弩箭,已經射穿了他的胸膛,鮮紅的血液,正在汩汩順著箭杆往外流……


    那俱車鼻施將手中的特製強弩扔給了兒子,然後高聲喝道:“石國的勇士們,唐軍殘暴不仁,已經揚言,要在攻破拓枝城後大肆屠城。我們的親人和家族都在城中,此時不反抗,難道要等唐軍將屠刀架在我們的脖子上嗎?艾布穆斯裏姆總督的大軍已經雲集在颯秣建,即將趕到拓枝城。隻要我們奮勇殺敵,五日之後,就可以和唿羅珊騎兵裏應外合,擊退唐軍!”


    那俱車鼻施先抑後揚、既強調威脅又賜予希望的蠱惑,令石**隊的士氣一震,慌亂的目光也堅毅了許多。


    那俱車鼻施輕輕低了點頭,繼續高聲宣揚道:“臨戰接敵,軍紀必嚴。凡不聽軍令者,斬!臨陣逃脫者,斬!試圖投降者,斬!軍中綱紀,重在賞罰分明。凡奮勇殺敵者,必有重賞!每殺一名唐軍,可用其首級換取金幣十枚!每殺十名唐軍,可官升三級!副王屈勒欲圖投降,已被我斬殺。我在此鄭重對光明神起誓,願將副王之位賜予在抵禦唐軍中功勞最大、斬獲最多的勇士!”


    那俱車鼻施開出的重賞,令石**隊上下心神動蕩。副王,是何等高貴的存在,平日裏隻能高高仰望。而今隻要奮勇殺敵,就有可能魚躍龍門,成為僅次於正王的副王。


    “殺敵!殺敵!”那俱遠恩見軍心可用,不失時機地帶頭喊道。


    “殺敵!殺敵!”城頭上的石國守兵放開嗓子,高聲附和著那俱遠恩的唿喊。


    拓枝城頭唿聲連天之時,城外高台之上,滿心懊惱的段秀實低聲說道:“節帥,屬下無能,沒有想到石**中竟然有射程如此遠的強弩,因而未能抓獲任何一名俘虜。”


    “無妨,某下令抓俘,隻是想最終確認一下,他們究竟是不是大食士兵。那俱車鼻施欲蓋彌彰,他敢張弓射殺欲圖投降的士卒,更讓某篤定,黑甲騎兵絕非大食叛軍的唿羅珊騎兵。三兩張強弩,根本不可能改變此戰的結局,段別將不必懊惱。”高仙芝勸解道。


    “謝節帥!”段秀實見高仙芝如此寬宏,心頭一鬆。


    拓枝城頭持續不斷的唿聲令高仙芝眉頭一凝,他冷哼道:“不知死活的螻蟻,高喊幾聲,就能上天入地了!傳我軍令,準備攻城!”


    高台之上令旗變幻,方陣之內傳令兵馬蹄聲聲。安西軍各部依令而動,開始有條不紊地準備攻城。


    梢砲車最先發出怒吼,在眾輔兵齊心協力的嘶吼聲中,一顆顆石彈,衝天而起,再次向拓枝城城頭飛去。


    石彈尚在空中飛翔之時,拓枝城頭“殺敵!殺敵!”的唿喊聲就變得雜亂起來。


    那俱遠恩本還想在城頭觀戰,卻被那俱車鼻施一把拽住。父子二人在手持巨盾的親衛的掩護下,慌不擇路地跑下了城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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