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小賤人!”施虐者看不到被虐者的掙紮求饒,火氣變得更大!


    “賤婢放肆!”門外傳來崔夫人的怒喝聲!阿伊騰格娜急忙從胡凳站起來,和梅香一起朝不施粉黛的崔夫人行了個稽首大禮。


    “伊月小娘子,不敢當!”崔夫人走進室內之後,急忙迴了阿伊騰格娜一個肅拜之禮,命人將阿伊騰格娜扶起。


    一向麵容明媚的崔夫人,看著跪倒在地的梅香氣得柳眉微蹙:“某不知梅香這個賤婢,說話居然敢如此放肆,實在是惱人!來人啊,將梅香拖出去,掌嘴二十!”


    崔夫人對梅香的放肆十分惱火,一向待下甚寬的她,也忍不住要教訓教訓滿嘴胡話的梅香。


    幾個健婦應聲而前,拖著梅香就要到屋外掌嘴。


    “娘子息怒!”阿伊騰格娜急忙再次跪倒在地,懇切地說道:“梅香姐姐一直是服侍小郎君的貼身丫鬟,某現在笨手笨腳,經常服侍不好小郎君,所以梅香姐姐常教導某如何服侍小郎君。有時候難免話說的重一些,也是梅香姐姐關心小郎君心切。況且,梅香姐姐說得也對,某確實又蠢又笨、不會服侍人。平時梅香姐姐還是特別關心奴婢的,經常替某梳洗盤發。”


    崔夫人看著戰戰兢兢若喪家之犬的阿伊騰格娜,憐惜之情頓生,彎下腰來,一把扶起阿伊騰格娜,並在她耳邊低低說道:“伊月小娘子,汝身份貴重,某是知道的。以後切不可如此自辱。”


    阿伊騰格娜聽了之後,心中一動,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為好,隻能趕忙站了起來,垂手站立在一旁。


    “某知道汝等常欺淩新來之人,對伊月小娘子也多存責備刁難之心。某今天明確告訴爾等,切莫對伊月小娘子無禮!要知道,無論是阿郎還是小郎君,都不曾視她為奴婢!今天梅香出言不遜,一定要重責……”


    “哎呦,妹妹一大早好大的火氣啊!”崔夫人的話尚未說完,就聽見後麵傳來大喇喇的諷刺聲。


    阿伊騰格娜心裏一驚,明白今天的事情要變得更加麻煩了。


    崔夫人聽聲辨人,趕忙轉過身對不陰不陽的裴夫人行肅拜之禮:“一大早就吵醒了姐姐,實在是妹妹的不是!適才梅香欺淩新來的伊月小娘子,剛好被某撞見,故略施懲戒!”


    裴夫人微微屈了一身子,算是迴了個禮:“長夜漫漫,某孤身一人,從來都醒得很早,所以也沒有什麽吵醒不吵醒的,反正某也睡不好,就來霨兒住的跨院這裏瞧瞧。倒是妹妹,有郎君的陪伴,怎麽也起得這麽早啊?”


    一路東行以來,阿伊騰格娜的唐話水平突飛猛進,現在已經能夠輕易聽懂裴夫人話裏濃濃醋意。


    她趕緊把頭低得更低一點,大軍班師迴到庭州那天發生的事,阿伊騰格娜可是牢牢記在心裏的。


    裴夫人對小郎君和自己的敵意,阿伊騰格娜感覺的明明白白,她最近甚至開始琢磨,小郎君在碎葉城外遭遇的驚馬之事,是否和裴夫人有聯係。隻是她還沒有完全弄明白小郎君家裏的人際關係,不敢深入探問。


    阿伊騰格娜從嘴碎的小丫鬟和仆婦那裏聽說過,後宅的三位夫人目前不太友善。


    其中,裴夫人為河東裴家的嫡女,出身高貴,又是正室,更生了嫡長子,性格自然高傲。


    張夫人是阿郎來北庭任西州兵馬使的時候,為了結交武威張氏而納的側室。


    武威張氏雖然也還算是隴右望族,但畢竟比不上清河張氏,更無法和河東裴氏、太原王氏相提並論,張夫人又隻是家裏的庶女,故性格溫順的很,現在膝下又隻有一女,和裴夫人之間並無利益糾葛。


    那時後宅隻有裴、張兩位夫人的時候,倒是安寧的很。有些年長仆婦說,雖然張夫人性情良順,但裴夫人依然覺得如鯁在喉。不過出身名門世家的她也懂得政治聯姻不可避免,所以曾讓阿郎對天發誓,除了張夫人之外,不得再納妾。


    不料四年前,也就是天寶四載(745年)的春天,阿郎赴長安朝拜聖人迴來之時,居然帶迴來崔夫人和年僅6歲的小郎君。


    阿郎說崔夫人是他很早之前就在長安納的側室,本來不想帶來庭州,但孩子越來越大,不在身邊的話無法親自教養,同時也該將孩子列入族譜了,所以便將母子二人帶迴了庭州。


    麵對突如其來的打擊,裴夫人勃然大怒,和阿郎大鬧了一場,據說險些演變為河東裴家和太原王氏兩大世家的全麵對抗。


    不過阿郎主意甚堅,非要將母子二人列入族譜。當時阿郎已經遷升為北庭節度使,不僅成為大唐朝堂的一方諸侯,更是東宮太子身邊的紅人。麵對潛力無限的阿郎,河東裴家反複權衡之後,隻好捏著鼻子認下了此事。


    裴夫人沒有了家族的支持,一個人再鬧也翻不起多大的風浪了,也隻能偃旗息鼓。


    但裴夫人至此之後,對阿郎甚是冷淡,對崔夫人也格外敵視,北庭節度使的內宅也從此不再安寧。


    而阿郎之後對裴夫人也格外疏遠,一個月裏大半的日子都是陪著崔夫人,對小郎君更是格外寵愛。這讓很多丫鬟頗覺得傷心,議論的時候難免感慨“男人多是負心漢,有了新人忘舊人!”


    這位新來的崔夫人,確實是花容月貌,據說也是清河崔氏的大家閨秀,但從來沒有見崔氏家族的人過來探親……


    阿伊騰格娜還在遐想間,崔夫人的話打斷了她飄到天邊的思路。


    麵對裴夫人連諷帶刺、夾槍帶棒的冷言冷語,崔夫人麵容不變,隻是恭敬地答道:“郎君一早就去前衙處理公務了,故妹妹也起得早了一些。”


    崔夫人不卑不亢的迴答,讓裴夫人感覺一拳打到了空氣之中,根本沒有達到自己預想的攻擊效果,這讓裴夫人感到莫名的難受,隻能冷哼了一聲。


    阿伊騰格娜聽到裴夫人的冷哼,恨不得把頭埋到地縫裏。她擔心裴夫人找不到攻擊對象的時候,會拿自己出氣。


    但這個世界就是這樣,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裴夫人在崔夫人這裏沒有取得戰果,就指著依然跪在地上的梅香說道:“梅香,你說說剛才是怎麽迴事,可別讓人冤枉了你!”


    本來跪在地上渾身篩糠的梅香,聽了裴夫人的話之後,眼珠轉了轉,急忙答道:“不敢隱瞞娘子,適才小郎君起床之後,奴婢前來整理房間,發現伊月這個小婢女居然還在酣睡。奴婢想著,哪有這麽做丫鬟服侍小郎君的,就叫她起床,邊幫她梳洗邊教導她幾句如何服侍小郎君。可能是奴婢說的嚴厲了些,崔娘子在門外聽到之後,誤以為奴婢在欺淩伊月,就不問青紅皂白要責罰奴婢。奴婢實在冤枉啊!”


    “梅香,起來吧。伊月,汝什麽時候起的床?!”裴夫人立刻將火力對準了阿伊騰格娜。


    “奴婢剛剛醒來……”阿伊騰格娜跪了下來,低低迴道。


    “那霨兒幾時起的?”裴夫人一問接著一問,如同層層疊疊衝擊礁石的波濤。


    “奴婢不知!”阿伊騰格娜聲音小到幾不可聞。


    “大點聲!不知道還以為堂堂北庭節度使的內宅整天吃不飽飯呢!”裴夫人對阿伊騰格娜低弱的聲音十分不滿。


    “奴婢不知道小郎君幾時起的床!”阿伊騰格娜高聲迴答道。


    “妹妹,長孫皇後的《女則》對持家之道多有論及。某不才,於閨閣之中也粗粗讀過幾篇。某記得長孫皇後說過,家國一理,貴在兼聽。妹妹怎麽能不聽一下梅香的解釋,就要責罰她呢?況且伊月也確實懶惰不堪,某也不是第一次聽人說她起得比霨兒還晚,咱們家雖然寬厚,但也斷無奴婢不服侍郎君的道理,不知妹妹認為某講得在不在理?”裴夫人又轉向了崔夫人。


    崔夫人莞爾一笑:“妹妹出身寒賤,才識自然不及姐姐萬一。妹妹也不曾認真讀過長孫皇後的《女則》,對於持家治國之事更是一竅不通,不敢和姐姐理論。不過妹妹倒是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眼見為實。適才某來看望霨兒,親眼看見梅香不斷撕扯伊月小娘子的頭發,如果此刻仔細找找的話,地毯上應該還可以找到伊月的頭發!”


    阿伊騰格娜用眼角瞄了一下,還真看到了自己那縷被梅香拽掉的頭發。看見那縷頭發的時候,阿伊騰格娜才忽然感到,自己的頭皮還在隱隱發疼。


    “像伊月這樣不堪使喚的奴婢,梅香指點一下她甚至略施懲戒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不然人人都這麽憊懶的話,家裏豈不是要亂了套了!”裴夫人緊緊抓住阿伊騰格娜“懶惰”一事,避開了崔夫人的鋒芒。


    “伊月小娘子不同於一般的奴婢……”崔夫人一開口,立刻停頓了一下,轉而改口道:“她畢竟年紀還小,正是貪睡的年紀,不能苛求!”


    雖然崔夫人已經急忙掩飾了,但裴夫人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點異樣:“不同?伊月有什麽不同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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