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動了!”大帥捋了捋長須,“六郎,通知各軍將士迅速收拾停當,隨時候命。另請各軍主將速來偏帳議事。”


    悠遠的傳令聲在軍營中迴響,安靜的大營忽然動了起來,好像一頭猛虎從沉睡中蘇醒。


    大帥迴頭一笑,“六郎,咱們走吧,如果情報無誤,破突騎施人就在今夜!王勇,勞煩你留在這裏保護霨兒。”


    杜六郎跨步走到大帥前麵掀起了帳簾。透過帳簾,但見連綿不絕的大營中火光點點,人影幢幢。而遠處的碎葉城中,也燈影綽綽,聲音嘈雜。


    此時月亮已漸漸升高,月光清冷,透著絲絲涼意。月光下碎葉城周邊卻馬嘶人沸,一場鐵和血的撞擊即將展開。


    隨著大帥和杜六郎的離開,大帳裏又安靜了下來。王勇依著大帳的支柱,在思索著什麽。


    “王勇哥哥,你剛才給父親大人說了什麽?”王霨覺得自己基本能夠適應這個幼小的身軀了,從床上半躺起來問道。


    “小郎君,你現在要好好休息。有些事,你還不需要知道。”王勇悶聲悶氣地迴答。


    “哦,”吃了個閉門羹,王霨有點小鬱悶,“要開始打仗了嗎?”


    “是,”見王霨沒有再糾纏之前的問題,王勇也就耐心地解釋,“看起來突騎施人待不住了,想趁夜攻擊我們大營,畢竟他們對守城更沒有信心。”


    “突騎施人莫非是西突厥的一支?”王霨感覺好像之前在網上看過突騎施這個詞條,隱約有點印象,就隨口問道。


    “小郎君真是聰明好學啊!”王勇臉上有了些許笑容,“西突厥共有十姓部落,突騎施是其中一支。明慶年間,西突厥臣服我大唐,高宗皇帝以懷德之心羈縻西突厥餘部,突騎施人被置於絜山都督府,歸安西都護府統屬,當時本以為西突厥氣數已盡,誰知天不亡突厥,突騎施人數十年間竟連續出了幾個豪酋,以這素葉水河穀為根基,遊牧耕作,收攏西突厥餘部和附近的胡人,一躍成為控弦十餘萬的大勢力。當時突騎施首領烏質勒深知我大唐的赫赫武功,不敢有非分之想,向長安上表遣子,也算恭謹。中宗皇帝念其心誠,敕封為懷德郡王,賜其錢糧,以突騎施人為我大唐的西境幹城。這突騎施人東征西討,在河中地區屢次挫敗大食,在吐火羅地區遏製吐蕃,控弦三十萬,成為磧西第一大國。但隨著其勢力膨脹,野心複萌,欲圖脫離我大唐羈縻體係,獨霸磧西,和大食、吐蕃也化敵為友,屢次聯合攻略我安西、北庭之地。當今聖人大怒,開元年間屢發安西、北庭之兵攻伐突騎施,其實力已大減。隻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突騎施人在素葉水地區經營多年,根基深厚,仍有殘餘勢力,但已不足為慮。倒是大食借突騎施敗亡之際,不斷東侵,其勢已至藥殺水流域,令人憂心啊!”


    “王勇哥哥知道好多啊!”王霨裝出一副天真爛漫的崇拜摸樣,心理卻暗暗想到:“大唐真是威武啊,連一個保鏢都知道這麽多天下大事,唐朝的赫赫戰功果然不是平白來的。”


    “那此戰父親大人應該沒有危險吧?”王霨的思緒迴到了眼前的大戰。雖然還不是很適應將這個魁梧的大帥當父親,但王霨知道自己的靈魂占用了人家兒子的軀體,還融合這個居然也叫做“王霨”的男孩的記憶,這個便宜老爸還是不能不認的。經過融合王霨的記憶,王霨已經知道自己現在是大唐天寶七載,也就是公元748年,自己則成為北庭節度使王正見的幼子。


    “我軍出動了五千精騎、三千弓弩手、二千陌刀手和數千輜重兵,還征召了兩萬各族散騎,軍力遠高於移拔可汗的兩萬殘兵。況且大帥英武果敢,杜判官智謀無雙,取勝隻在指掌之間。隻是不知道能否生擒移拔,獻俘京師。”


    “那這麽說就沒有什麽可擔心的了啊。”王霨聽王勇講的如此肯定,心裏也鬆了一口氣。不過轉念一想,這場戰役的危險性肯定不大,不然王正見也不會帶“王霨”這麽個黃嘴幼子過來,還準許他幾天前在附近打獵玩。


    此時,軍營中傳來了紛簇的腳步聲和馬蹄聲,好像是大隊人馬開始出營了。王霨隻在電影中看過冷兵器時代大軍出營列陣的畫麵,何曾如此真切地感受這種夜深千帳燈、沙場秋點兵的場麵。單聽聲音,已經心神動搖,眼神不住地往帳簾處瞟,又偷偷看了看王勇的表情。


    “戰事雖不需要擔心,但小郎君你可不能大意。”王勇忽然幽幽地說了一句。


    “為什麽啊?”王霨忽然感覺一陣涼意,前世烏龜流的性格使其下意識地將身體縮成一團。


    “小郎君也不必過於緊張,不過打獵驚馬之事有些蹊蹺。當時你的那匹小矮馬是大帥精心挑選的,一向脾氣溫順,按說不應該無故受驚。還有,打獵附近的樹林裏有人纏鬥,我進去之後隻發現了一些血跡,找到了個奇怪的小娘子,這件事也透著詭異。這兩件事好像都和小郎君你糾纏在一起,某擔心是有人欲對你不利,所以還請小郎君小心。”


    “那我……嗯……某應該怎麽辦?”唐朝人說話,無論身份尊卑,都愛自稱“某”,更謙虛點的是自稱“仆”,王霨一時還沒有完全適應。


    “小郎君也不需要做什麽,隻要待在大帳裏麵不出去就行了。某受娘子所托,必誓死保護小郎君。”王勇的話不高,卻像腰間的橫刀一般剛毅。


    “娘子?”王霨稍稍一愣,然後明白了王勇口中的“娘子”是唐人對主母的尊稱。仔細想了想,腦海中浮現一張略顯模糊的麵龐,透著和煦與溫暖,王霨一時也愣了。“無論何時何地,這母愛總像天上的月光,未曾改變啊!”想到這些,王霨一時沉默了。


    帳外的聲音也漸漸平息了,出征的將士應該已經開拔了,營中又恢複了平靜,隻有巡哨的刁鬥聲不時響起。


    “小郎君,乏了就歇息一會兒吧。”王勇看王霨半天沒有說話,以為是小孩子又犯困了。


    “沒事,王勇哥哥,咱們再聊會兒天吧。”王霨哪裏會有困意,剛剛穿越而來,一切還都很新鮮,需要了解和掌握的東西還都很多。


    “什麽人?”王勇忽然驚唿,像頭驚醒的豹子離開立柱,迅速拔刀在手,僅憑刀風,就熄滅了大帳裏麵的所有火燭。


    大帳不遠處的一頂小帳篷外,看守帳篷的兩個唐兵都已經倒在血泊裏。冷冷的月光和遠處的點點燈火照耀著,尚未凝結的血反映著斑斑火光和幾個迅速離開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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