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薑嬤嬤與夏荷也覺得古怪,郡主一向挺寵夏香的,別說是差點撞了個滿懷,就算是夏香真做錯了什麽事,郡主也從來不怪罪的,頂多笑罵一句,現在這是怎麽了?

    薑嬤嬤上前道:“郡主剛醒來那會兒,是老奴支使夏香去拿寧神止疼的湯藥來,她並沒有偷懶,還是說她做了什麽錯事惹惱了郡主?若是,老奴必定不會輕饒了她。”最後兩眼頗為淩利地看向夏香。

    李凰熙卻是一瞬間恢複了常態,突然懲處夏香更顯突兀,擺擺手道:“沒的事,隻是我一時醒來,記憶略有些混亂,一時怔住罷了,夏香,好好當差,本郡主自然不會虧待你。”她伸手拍拍夏香的肩膀,略有些施壓的味道。

    隻是這裏無人能聽明白她話裏的意思,這一世的夏香還沒來得及去做對不起她的事情,若她有點風吹草動,她也決不會手下留情就是了,一腳踏出門還淩利地迴頭看著那半跪在地的身板。

    夏香驚嚇出一身冷汗,後背上早已是汗濕浹背,忙道:“是,我……奴婢知道。”在李凰熙異樣的目光中,她不敢再恣意地自稱為我。

    李凰熙笑了笑,然後抬腳往前走,還有比這更重要的事要處理,薑嬤嬤在經過夏香的身邊時瞪了她一眼,低聲道:“好好想想自己的錯處,無緣無故郡主不會給臉色你看的,要記得自己是家奴的身份,別仗著郡主寵你而沒個形狀。”

    夏香心裏委屈至極,思前想後也沒有想到自己做錯哪一樁讓郡主用這樣警告的話語與她說話,癟著嘴起身,一把拉過夏荷的手到角落處,質疑道:“是不是你與薑嬤嬤在背後嚼我的舌根,所以郡主才會惱了我?”

    夏荷一把抽出自己的手,這個夏香不就仗著自己比她早進府兩年就常騎在她頭上,故意地拿著雞毛撣子東掃掃西掃掃並不理會夏香的話。

    “我問你話呢。”夏香不悅地一把奪去她手中的雞毛撣子,“我可警告你,別以為今兒個郡主說了我兩句你就可以得意了,夏荷,我與郡主的情分與你不同,郡主不會真的把我怎麽了?”

    夏荷冷笑一聲,“這不就結了,你與郡主的情分不同,又何必問我什麽?再說誰有那個閑功夫在背後放你冷箭,薑嬤嬤得高望重哪會做這掉價的事情?這府裏的主子多傭人少,我有那閑功夫還不趕緊做事去,郡主換下來的濕衣還沒洗呢,你別在這兒擋路,萬一郡主沒衣裳可換那就是你的錯了。”

    被一直瞧不起的夏荷搶白了幾句,夏香憤怒地指著她,“你!好,

    你也別得意,郡主本來就與我的情分不同,遲早有收拾你這個賤丫頭的機會。”

    夏荷輕哼一聲,將簾子挑得劈啪響,她才不會傻的與夏香打起來呢,郡主本來就待夏香親厚,是不是要痛打落水狗還有待觀察。

    與後院裏的婢女鬥嘴相比,前院裏的氣氛卻略帶傷感與緊張。

    書房之外的庭院裏麵,一個年方十八九歲的少年郎正跪在那兒,烈日炎炎照在他的身上,汗水滴到地麵都成一個小窪泉,但少年仍昂著頭注視著書房,眼裏有著不屈。

    當李凰熙的一雙墨眸看到大哥頂著炎炎烈陽跪在那兒的時候,眼裏的淚意又想要迸發,緊緊地看著他健壯的身軀,想到上一世最後見到的是他的人頭,身死異處的慘狀思及都要揪心。

    薑嬤嬤覺得今日的郡主真的有幾分不同於往日,站在幾丈之遙看著小王爺竟動不了腳,而且那張小臉上欲哭不哭,欲笑不笑,真真古怪,不禁伸手一搖,“郡主?”

    李凰熙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了,忙整了整麵容,這樣不行,才不過重生一日她就抑不住內心的傷感,若長此這樣一定會引人懷疑的,遂舉步邁向不遠處的大哥李茴,隻有她知道每一腳都重如千金。

    真的太好了,大哥還活著。

    臨近,她顫著伸手碰觸他的肩膀,不禁哽咽著嗓音道:“大哥?”

    李茴猛然迴頭,看到大妹安好無恙的樣子,眼裏的急切才消散,“凰熙醒了?傷口還疼嗎?”急忙拉著她的手就要她蹲下查看她額頭的傷口。

    李凰熙蹲下來與他直視,任由他粗礪的手指撫摸著額上並不嚴重的傷口,忍住那要掉下來的淚,抽出帕子將李茴額上的汗水抹去,“都是凰熙不好,不聽大哥的相勸,連累了大哥,不然也不會在此罰跪,我這就去求父王寬免大哥的刑罰。”說完,她起身咬著唇往書房而去。

    李茴一聽到她要進書房為他求情,忙一把拉住她的手,急切道:“凰熙,不要去,父王的心情似乎不好,凰熙莫要為我去觸父王的楣頭。”

    父王心情不好?

    李凰熙眼眸就是一沉,慢慢地將大哥攥住的手推開,綻出一抹笑來,“大哥莫要擔心,父王曆來最寵凰熙,哪會朝我發脾氣的道理?”

    李茴看她似乎心意已決,惟有道:“凰熙小心。”

    李凰熙點點頭,正要舉步進去,看到薑嬤嬤盡忠職守地跟著她,思及要與父王商議的事情不宜有第三者在場,遂道

    :“嬤嬤就在此守著,莫要進去了,我與父王有事相商,若有人來找,就讓他候著,莫讓人進去打擾了。”

    薑嬤嬤不疑有他地點點頭,然後就站在原地不動了。

    李凰熙往父王的書房門口而去,看了看四周,今兒個無人職守,眼眸微眯,然後俏臉微沉地挑簾進去,才剛邁了一步,一隻空酒瓶就向她擲來,她反應靈敏地頭一偏避過了,接著那酒瓶在她身後不遠處“哐啷”一聲,開成了一朵碎花。

    屋子裏的酒氣熏天,她皺著鼻子進去,慢慢適應了裏頭暈暗的光線,看到父王爛醉如泥地癱在圓椅內,坐沒坐姿,那素日裏最在乎的禮儀在這一刻都不複存在,對於她的到來他似乎有些著惱,搖搖晃晃地起身,“出去,聽到沒有?本王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個人,統統給我滾——”

    李凰熙沉臉上前一把將父親手中的空酒瓶拿開,臉上有著不符合她現在十三歲應有的臉色,但她已顧不上那麽多了,用著昔日大齊長公主長樂才有的語調道:“父王,你喝得太多了。”

    這一聲進耳,李盛基才迴過神來,定睛一看居然是自己的長女李凰熙,一看到那張俏似愛妻的臉,他就痛苦地恨不得殺了自己。他不是人,居然想要犧牲芳兒來換取榮華富貴,但一想到自己在此默默不得誌,一瞬的心軟又硬了起來,隻要能迴建京,這點犧牲是值得的,等芳兒迴來他會好好地補償她的。

    李凰熙一直定定地看著父親臉上的變幻,從懊惱悔恨到最後的堅定不悔不過是數息之間的事情,但這已讓她看出很多東西來,最起碼,上一世李雲熙沒有騙她,父王真的拿母妃去換取榮華富貴。

    她恨不得上前狠狠的摑醒自己這個糊塗的父王,但她不能這樣做,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父王的個性,越是逆他,他就會越反叛,要不然也不會年少時與隆禧太後對著幹,最後連累一家人發配到湖州來。

    “父王,女兒受傷之事與大哥無關,是女兒調皮貪玩不聽大哥的勸戒,還請您免了大哥的刑罰,讓他起身吧。”她輕聲道。

    李盛基聽到女兒那軟糯的聲音,突然鬆了一口氣,不過一想到這個嗣子差點害了女兒的性命,遂又帶著幾分倔脾氣地梗著脖子道:“那還是輕的,若真的害了你,父王必定要他的命。”

    李凰熙看到父親似乎恢複了幾分常態,遂拉著他的大掌道:“父王,真不關大哥的事情,您看,外頭的太陽那麽猛,若大哥有個三長兩短,傳迴建京,皇祖母必定要斥責一通。”

    李盛基一聽人提到這個強勢的母親,頓時就心裏打鼓,心思轉了轉,遂不待女兒出聲,即大聲地道,“不肖子,幸好你妹妹安然無恙,要不然父王必定不會輕饒,還不起來?要父王出去親自扶你嗎?府裏沒那些個閑錢給你延醫。”

    外頭的李茴聽聞忙磕頭,“孩兒不敢,謝父王寬勉之恩。”遂搖晃著身子準備起來,幾次欲跌倒。

    一旁的薑嬤嬤眼觀鼻,鼻觀心,似乎對於這少年的身體狀態視而不見。

    李凰熙忙踱到窗前,微推開窗看到大哥渾身汗水,膝蓋處的衣物已經磨破了,一雙膝蓋又紅又腫,未免有幾分心疼,遂朝外頭無動於衷的薑嬤嬤道:“嬤嬤,扶大哥迴去上藥。”

    薑嬤嬤悻悻然地應聲是,不太友善地一把拽著身體還沒恢複的李茴去上藥。

    李凰熙搖了搖頭,迴頭看到又打算抓起酒瓶子喝起來的父親,沉聲道:“父王,母妃呢?”

    一提到妻子孫撫芳,李盛基就暴躁起來,一把鉗住女兒的手意圖將她丟出書房去,“你母妃訪友去了,你趕緊迴去休養,莫擾了你父王的清靜。”

    李凰熙卻緊緊地釘在地上不讓父親將她趕到外頭去,不顧手疼仰著小臉看向父親,執意道:“父王,訪友?母妃到哪一家去訪友了?凰熙愚鈍,還望父王明示。”

    “小孩子家家,你哪有那麽多話要問?”李盛基不悅地道,不自覺地打了個酒呃,此刻麵對女兒他本能地心虛,所以用惡聲惡氣來掩飾。

    李凰熙趁他酒意上來手勁略有鬆動,使盡出奶的力氣在父親的腳上一踩,李盛基不防女兒還來這一手,吃痛下不自覺地鬆開了鉗製住女兒的手,惱道:“李凰熙,這是你為人子女應做的嗎?”忙想伸手將女兒再度製住。

    李凰熙卻無懼地看著他,避開父親伸過來的手,道:“父王,女兒隻問你一句話,你要不要迴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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