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總是姍姍來遲。傍晚,6點許,天邊還抹著紅霞,夕陽早就墜下去了,蓄養了一夜,準備第二日磅礴地從東方升起。

    柯之琅和卓永輝站在二樓的平台上。

    放眼望去,這裏一大片的建築物。前麵是白沙村科技園,一幢幢簇新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整齊地挨著,展示著它不平凡的地位和氣勢,醞釀著這個地方的蓬勃發展、欣欣向榮。左邊是第*中學,白色的教學樓,全掩蓋在墨綠叢中,隻有在這兒,才能看到可喜的綠色植物——花草樹木。(白沙村的每一片土地,差不多被建築所占有右邊,不遠處的公路上,車子響著刺耳的喇叭聲,囂張地掠過,留下一路的漫天飛塵。

    夏天的白晝是寧靜的,一到晚上,人們從一天的燠熱中解脫出來,一下子喧鬧起來。家家戶戶的陽台上都涼著衣物,如萬國旗飄著。

    “永輝,你該表個態啊!”

    柯之琅的心也隨著飄動著“萬國旗”一樣,隨風翻卷,她沒辦法冷靜,語氣有點淩厲。應該知道,她的祖母——一個年邁,老態龍鍾的老婦人,拄著拐杖,孤身一人顫巍巍地從老家擠車來到白沙村來了,現棲身在姑媽家。柯之琅的姑媽是嫁到白沙村,當初,柯之琅到騰榮電子有限公司打工,是表姐介紹來的。

    卓永輝木然地站著,身子一動不動,兩手垂直地擺著,這個從遙遠的地方,從一個交通不發達,經濟落後的山旮旯來的小夥子,一下子就六神無主了,他使勁地瞅著柯之琅,希望她有更好的主意。

    柯之琅有氣,不禁湧出淚水,她沒有辦法指望這個憨厚、老實,踩了別人一腳會過意不去好多天的年輕人,做出一些怎樣的壯舉,更不指望他去承擔一切的責任。真誠的相愛,在遇到挫折麵前,應該有兩個人共同手牽手奮進的。

    此刻,她覺得他是多麽的懦弱,甚至沒有給她片語的安慰和鼓舞。

    卓永輝像個孩子一樣的,也“嚶嚶”地哭了,他因為柯之琅的淚水攪著他心痛,又為自己身在異鄉為異客,力量單薄,真不知道用什麽勇氣去抵抗反對他們愛情的柯之琅的“親友團”。

    “不要哭了,你聽著——”柯之琅下定了決心,她豁出去了,她要弄清卓永輝是否真心的愛她,可否也值得她去愛。他隻要按她所說的做到了,她會不顧一切地跟他私奔。當時,為情所困的柯之琅確實有這麽一個孤注一擲的念頭,而且,相當的堅決。

    柯之琅說:“你聽著,今晚7點鍾,你到我姑媽家,你去求我奶奶,我奶奶最疼我的,求她成全我們,你懂嗎?”

    卓永輝淚眼婆娑:“為什麽?”

    “我自有道理,你一定要去啊!”

    看著卓永輝猶豫了一下,好像極勉強地點下頭,柯之琅說:“我先走了,7點鍾要準時,我等你。”

    柯之琅告別了卓永輝,走下了樓房,拐過了一條小胡同,踏上了一條水泥鋪成的街道,姑媽家就到了。

    姑媽的家境不錯,姑父是搞生意的,東奔西跑,腦袋瓜靈活,賺了不少人民幣,蓋了一棟會讓人豎拇指的三層洋樓,房子裏的裝修講究,現代化設備應有盡有。

    客廳裏坐滿了親戚,那些監護柯之琅成長、在人生的岔道一出錯,就出手拉扯的叔伯、姑姑嬸嬸,他她們看著柯之琅換了拖鞋走了進來,一個個眼裏飽含著“恨鐵不成鋼”。

    柯之琅不敢正眼瞧他們,往整個人縮進沙發的奶奶走去。

    奶奶的白發更多了,皺紋更深了,她瘦弱的模樣,讓人聯想到冰天雪地裏一根臨風瑟縮的枯木。這麽一個糟老太,為了她的小孫女,一個人從遙遠的地方顫巍巍地跑來了。簡直是——不要老命了。

    奶奶老了,柯之琅很難再與幼年時心目中那個雖說上了年齡,但精神矍鑠、雄赳赳、氣昂昂的老人相比了。

    心裏負疚,鼻子一酸,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心裏埋怨自己,都這麽大了,還要老奶奶操心。

    屋裏的人開始趁火打鐵,你一言,我一語,打開了話匣子。

    為人民教師的大伯母說:“之琅,不要怪我們,我們都是為你好,等你越長大,越懂了什麽是現實和生存,生活過來的人,如果能重新選擇的話,她會選擇麵包,放棄愛情。”

    當律師的二伯父習慣地推推鼻梁上的眼鏡:“世間沒有什麽永恆的東西,相對來說。問情為何物?現實中就根本沒有什麽人偉大到為情啊愛啊堅貞不渝。這段日子,也許你心情不好,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切都會淡化的。”

    做大買賣的姑父說的更赤裸裸:“沒有人會餓著肚皮,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去什麽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奶奶的話最真摯感人,她翕動著掉光牙的幹癟的嘴說:“我怎麽能將我的小孫女讓一個隻會說愛她的男孩子帶走,遠離親人,到一個我看不見的地方去生活,讓我如何放心。”

    柯之琅閉著眼,她知道,她所有的信心和對初戀的執著,會在親情中慢慢地崩潰、瓦解。這時,她隻有寄托卓永輝了,她多麽希望卓永輝會忽然出現在麵前,即使一句話,一個動作,也要去挽留那越離越遠的愛情,她不希望她最初的感情一下子就破產了。

    可是,這個愛情的力量太薄弱了,正一點點地熔入力量龐大的親情煉爐中了。

    柯之琅頻頻地望著廳前的掛鍾。

    當7點的鍾聲敲響,它每一聲都敲在柯之琅的心上。卓永輝沒有來,在勢力麵前,他怯步了。柯之琅的一絲生機破滅了,她垂頭喪氣地坐在奶奶旁邊的沙發上。

    柯之琅在考驗他,同時也明白,一個不負責任、不守信、沒有膽量的男孩子,是不值得托付一生,不會給她幸福的。假定日後和他在一起,再次的磨難時,她很難保證卓永輝會照顧他,那時,她已遠離親人了。

    當奶奶又一次數落柯之琅時,柯之琅吞下了又苦又澀的眼淚說:“奶奶,我聽您的話,以後再也不會和他來往了。”

    這段愛情故事的帷幕在眼淚中徐徐降臨了,這個倔強的小女孩斷言,而且將這句話常常掛在嘴邊:“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生死不渝的愛情,也許有,但在我的世界裏根本就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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