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河燦爛,蛙聲一片。


    李蒼玉和嬋娟坐在書房裏,一起讀書,練習書法。


    一盞高燭,夜光清涼如水,都映在嬋娟甜美的笑容裏。


    李蒼玉的心靈,從未有過的安寧,溫暖,和滿足。


    嬋娟說,這是她這輩子仡今為止,過得最好的一天。


    李蒼玉覺得,這句話該自己來說,才對。


    忽然一個黑影從屋頂落下來,“嘭嗵”一聲掉進了池塘裏,把所有人都驚動了。


    李蒼玉連忙跑出來一看,紅綢正從水裏爬出來。


    池塘並不深。但她仍舊很是狼狽。


    聶食娘到了池邊拉她,大聲問道:“你怎麽掉池塘裏了?”


    “我……我到屋頂看星星,不小心睡著了!”


    眾人一陣無語,又各自好笑。


    “她以前也這樣嗎?”李蒼玉笑著,問嬋娟。


    “見過幾次。”嬋娟輕笑的點頭,“她總是喜歡一個人爬到屋頂上,呆呆的看著星空,一看就是大半夜。”


    “這是什麽毛病?”李蒼玉都樂了。


    “她特別孤獨。”嬋娟小聲道,“她殺過很多人。”


    “為何要殺人?”李蒼玉問道。


    嬋娟將他拉迴書房,小聲道:“以前紅綢的父親是一名軍人,曾經跟隨裴旻大將軍在河北征戰,立了一些功勞,迴來當了一個小官。裴旻還特別喜歡紅綢,於是將她收為了關門弟子。”


    “不料,紅綢的父親被同僚陷害,被處以了極刑。紅綢當年十五歲剛剛許了人家準備成親,結果卻落得一個家破人亡,自然成親也是無望了。”


    “官差前來抄家的那一天,紅綢逃走了。她提著兩把劍,孤身一人殺進了仇人家裏,三十多個牛高馬大的院丁也沒能攔住她。最後她將仇人的頭臚割了下來,還將那戶人家所有的成年男丁全部殺了,一個沒留!”


    “然後紅綢就提著仇人的人頭迴來投案自首了。當時這件事情很轟動,很多人說紅綢是孝女,律法不該對她處以死刑,於是她才撿了一條命,和她妹妹一起配沒掖庭罰為官奴婢。紅綢這個名字,就是掖庭取的。”


    李蒼玉點了點頭,大唐對“孝”看得很重,史書上記載了大唐好些個像紅綢這樣為父報仇的例子,最後都是網開一麵沒有被處以死刑,有的甚至還受到了嘉獎。這算是大唐的一個“時代特色”,對孝道的重視,有時甚至要高於法律。


    另外大唐的“俠”風也十分濃鬱,李白的詩作“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撫衣去,深藏身與名”就是生動的寫照。


    按時下的標準來衡量的話,紅綢就是典型的“俠女”,還是頂尖的那一種!


    “原來,她也曾經有過婚約。”李蒼玉笑了一笑,那哥們兒可真勇敢!


    “她以前不是這樣的。”嬋娟小聲道,“我聽說,她曾經也是一個很開朗很熱情的單純女子。就從家中發生劇變,她的婚姻也毀了之後,又在陰暗的掖庭裏住了幾年,整個人才變成這樣的。”


    李蒼玉點了點頭,換作是我,我可能也會變成這樣!


    “我聽說,她在掖庭也殺過好幾個人,都是欺負她妹妹的宮女和宦官。後來就再也沒人敢惹她們了。”嬋娟說道,“再後來齋主將她們姐妹倆從宮裏贖買了出來,她對齋主非常的感激,從此就死心塌地的跟了齋主。齋主也把她們姐妹倆當成親人看待。我還真是沒想到,齋主會把她送給你呢!”


    “要不,我還是把她送迴去吧?”李蒼玉說道。


    “既是齋主的一番心意,紅綢本人也願意留下,那還是別了。”嬋娟笑了一笑,“你放心,我真不會吃她的醋。以後你再出去辦差,不妨把紅綢帶在身邊,多少也有個照應。”


    “嘁,


    我一個大男人,難道還需要她的保護?”李蒼玉冷笑。


    “還嘴硬。”嬋娟輕輕的刮了一下李蒼玉的鼻子,“你看看你,上次答應過我的不再受傷,這才幾天沒見,後背就傷成了那樣?”


    “小傷,不礙事。”李蒼玉嘿嘿的笑,“一點都不影響我的發揮。”


    嬋娟初時沒反應過來,後來變得一臉通紅,“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不能。”李蒼玉正色道,“和你在一起都繃著臉一本正經了,那我的生活還有什麽樂趣可言?我的人生還有什麽狗屁意義?”


    嬋娟頓時笑了,“不雅!”


    李蒼玉突然攔腰將嬋娟抱了起來。


    “討厭了,人家還要讀書……”


    “去床上讀。”李蒼玉嘿嘿笑,“我們一起認真學習,人生的另一門重要功課!”


    次日黎明李蒼玉就醒來了,嬋娟像一隻小貓兒那樣,在自己懷裏睡得很熟。他小心翼翼的挪動生怕吵醒了她,但她仍是醒了。


    “蒼玉,這麽早醒呀?”她像夢囈一樣的呢喃。


    “我得去仗院辦差了。”李蒼玉輕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好好休息,多睡一會兒。乖乖等我迴家。”


    “嗯。”她都沒有睜開眼睛,臉上的笑容甜甜的。


    李蒼玉的嘴角漾出一絲微笑,如果每天早上醒來都能看到這樣的情景,該多好!


    迅速的洗漱收拾了一番,李蒼玉牽上馬準備出門,卻在門口見到了紅綢。她抱著劍,仿佛在這裏待了很久了。


    “你在這裏幹什麽?”李蒼玉問道。


    “睡不著,出來走走。”紅綢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清,“你這地方,我住不慣。”


    “你也可以住迴齋主那裏去。”李蒼玉說道。


    “……”紅綢咬牙沉默了一陣,說道:“我若迴去,會讓齋主失望。任何讓她不開心的事情,我都不想做。”


    “這就是寧願選妓寮,也不願意迴去的原因?”


    “對。”


    “就這麽簡單?”


    “就是這麽簡單!”紅綢眨了一下眼睛,“但我留在這裏,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做。現在不會告訴你的,所以不必問。”


    “好吧,你隨意。”李蒼玉騎上了馬,“你我二人心裏都清楚,你並非真是我的奴婢,我也不是你真正的主人。齋主隻是暫時把你寄留在這裏,你願留則留願走則走,你也可以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隻有一個前提,不要傷害到我的家人。”


    “家人?”紅綢皺眉。


    “暫時還隻有嬋娟一個。”李蒼玉笑了一笑,拍馬而去。


    紅綢長籲了一口氣,“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真的隻需要睡上一夜,就能成為家人?……呸,鬼話連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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