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飯飽,李蒼玉離開了念奴家的豪宅。


    嬋娟一路相送,始終落後李蒼玉身後兩步相隨。


    雖然葡萄酒的度數不高,但喝得多了也會稍感上頭。走出豪宅大門時,李蒼玉稍感醉意的迴頭看一眼嬋娟,這姑娘霞飛雙頰美眸如弘,三分醉意給她平添了幾許嫵媚。


    “郎君一路走好。嬋娟拜送。”她款款下身施禮而拜。


    “你做的菜蠻好的。”李蒼玉笑著揮了揮手,“走了,你迴去吧!”


    門吏上前,關閉大門。


    大門在慢慢的掩合起來。


    嬋娟臉上的一抹笑容,在慢慢的綻放。


    春天已經正式統治了長安城,暖風吹得遊人醉。


    李蒼玉帶著三分醺然酒意,嘴裏哼著不著調的小曲兒,踩著輕飄飄的步子一路往前走。


    “呀,忘記打包了……”李蒼玉猛的一下想起來,不由得嗬嗬直笑,“總不至於迴去再敲門吧,多難為情?”


    “罷了,下次再來,哈哈!”


    春風未能吹得酒醒,卻把李蒼玉的心情吹到莫名的美妙,連五音不全的歌喉都肆無忌憚的放飛了開來——


    “歲月流淌,曆盡滄桑。”


    “昨日輝煌,今在何方?”


    “我思我想,亦歌亦狂!”


    “才聞歡笑,又見淚光……”


    路人紛紛側目。


    “這人是否瘋掉了?”


    “唱的什麽玩藝兒?”


    “如此擾鄰,是否報官?”


    李蒼玉好尷尬呀,連忙閉嘴落荒而逃。匆匆轉入裏坊街道時,冷不丁的旁邊突然倒下一麵牆來!


    轟然大響,差點被活埋!


    “我靠!”李蒼玉嚇了個魂不附體,瞬間酒全醒了!


    斷牆裏走幾個工匠模樣的人來,冷冷的看了李蒼玉幾眼,說了一聲,“沒死。幹活!”


    “轟——”


    又是一長截圍牆倒了下來,塵土飛揚磚石亂飛,幾乎把整條街道都給淹沒了。


    “媽的!”李蒼玉好不氣憤,“這裏坊大道,可不是你們一戶人家的!如此拆牆,是要殺人嗎?”


    話音剛落片刻,斷牆缺口處有如天降彩雲,突然出現一片五顏六色。


    待塵灰散雲李蒼玉定睛一看,竟是一群盛裝女子。


    “這裏坊大道,還就是我家的!”


    便著這一記驕蠻的女聲落地,對麵的那群女子走了過來。走在頭前的那位大約是個三十出頭的貴婦,臉蛋兒生得極是妖媚,體態更是豐碩妖嬈。一身姹紫嫣紅的宮庭盛裝,長長的裙擺由兩名侍女小心的托著。挽仙髻,貼花鈿,點朱唇,渾身上下珠光璨燦,眉宇之間盛氣淩人。


    儼然一副,女王派頭。


    李蒼玉眨了眨眼睛,宣陽坊住了很多的高官權貴,眼前這娘們兒恐怕不太好惹!


    “大膽庶人,竟敢直視虢國夫人,好不知死!”侍女發出了厲斥之聲。


    “虢國夫人,楊貴妃的三姐?!”李蒼玉微微一驚,好奇之下再度將她詳詳細細的打量最一番。


    美豔貴氣,妖冶跋扈!


    中文係的李蒼玉,第一時間用八個字來形容了一下眼前這位,在曆史上鼎鼎大名的貴婦。


    虢國夫人已經走到了李蒼玉身前五尺處,表情漠然眼神冷冽,“小子,你再看一眼,人頭落地。”


    李蒼玉嗬嗬一笑,“夫人這一身光耀萬千的打扮,不許人看,豈不浪費?”


    “大膽!”


    這一下,還有幾名帶劍的甲士從她們身後衝了出來。


    “慢著!”虢國夫人揚了一下手,上下一打量李蒼玉,嗤笑一聲,“這小子色膽包天竟無一絲懼意,倒也新鮮!”


    色膽?


    李蒼玉當場愕然,天地良心,老子對你毫無興趣,純粹隻是出於好奇才多看了幾眼!


    “小子,報上名來。”虢國夫人似笑非笑的看著李蒼玉,那神情就像是在逛動物園一樣的倍覺新奇有趣,她道:“興許我會發個善心,把你收進府裏做個小廝。”


    收你大爺!


    李蒼玉毫不猶豫的轉身一頓狂奔,如同身後有一萬頭草泥馬在追殺。


    “混帳!”侍女怒了,“來人,把他捉來!”


    “罷了,正事要緊!”虢國夫人笑著擺了擺手,“去,督促他們趕緊搬家拆院!”


    “諾!”


    一群人再度湧進了那戶宅院,將裏麵的住戶像雞鴨一樣的轟趕了出來。很快,數百名工匠一齊動手,對院內的圍牆房屋一陣乒乓打砸。


    被趕出來的住戶,每人懷裏抱著一些古琴書籍等物,呆呆的站在大街上。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的房子,被拆了個七零八落。


    一名侍女走上前來,將兩張紙片往他們身前一揚,“以後這裏就是虢國夫人的宅院了,你們不得再來。這是夫人賜給你們的田契地契,你們另行安生去吧!”


    那些住戶們拿著兩張紙片,一言不發,默默的走了。


    李蒼玉跑了一圈又繞了迴來,離得遠遠的混在了圍觀的人群裏,聽他們在議論紛紛。


    “這京兆韋氏好歹也是滿門仕宦的當世望族,竟就這樣被人強奪了祖屋?”


    “有什麽辦法,那可是虢國夫人!休說是京兆韋氏,就算是當今的皇族,誰又敢惹她?”


    “就是!我聽說上元節的時候,楊氏五宅出門夜遊,在西市和廣平公主的車駕撞到了一起,雙方都不讓路起了爭執。那楊家的家奴好不張狂,竟揮起鞭子把廣平公主抽下馬來!駙馬程昌裔上前去攙扶公主,竟也被抽打了好幾鞭。那廣平公主可是聖人的親生女兒,向來頗為得寵。楊氏一個家奴就敢揮鞭抽打公主和駙馬,這這……這可真是駭人聽聞哪!”


    李蒼玉想起來了,自己在書上也見過這樣的記載。


    其實更驚人的不是這家奴敢打皇族,而是廣平公主跑到皇帝李隆基那裏告狀之後,李隆基雖然處死了那個狗膽包天的家奴,但也把駙馬程昌裔的官給罷了,讓他永世不得再入皇宮!


    昏官斷案,各打五十大板。


    原本是受害一方的公主和駙馬,受到的懲罰反而更重!


    李蒼玉不由得輕歎一聲,心想:這楊家人看來真是要上天了!


    拆遷進行得異常迅猛,虢國夫人親自監看了一陣,打起排場乘車離去。圍觀群眾紛紛的低聲竊罵,“這楊家人,遲早要遭報應!”


    李蒼玉走了出圍觀的人群,朝東市而去。


    他一路走一邊尋思,其實楊家成為曆史上的大反派,最主要的原因,是楊家出了一個禍國殃民的奸相楊國忠。但是現在的楊國忠還沒有當上宰相權秉還不算太大,所以他暫時還壞得不太具體、不太出色。


    眼下長安的百姓對於“楊家人”的仇恨,其實有很多都是來自於虢國夫人。


    虢國夫人,她的驕奢淫逸在曆史上可是出了名的,像那天的盛裝出遊掉落滿地金釵和今天這樣的強買強賣,那都是小小的日常操作。她和同族兄弟楊國忠勾搭成奸,早已是長安公開的秘密。此外還有傳言說她和皇帝妹夫李隆基眉來眼去,還經常大半夜的跑進宮裏。


    李蒼玉更是想起,有野史說她喜歡把美男子捉到府裏,就像西遊記裏的女妖精抓小和尚去進補似的,一頓享用之後,再將其隨手扔掉。


    “剛剛真是危險,還好我跑得快!”李蒼玉心有餘悸的摸摸自己的臉,“幹嘛長得這麽好看,惹事!”


    迴到布帛行正巧是快要開店的時辰,眾人給大掌櫃留了一份豐盛的午飯。李蒼玉酒足飯飽自然是吃不下,高栝拿過來三下五除二就給舔了個精光。


    眾人無不愕然,這小子怎麽這麽能吃呢?還光吃不長個子!


    店門打開,陸續有了客人進門。李蒼玉這個大掌櫃不用守在門店櫃台邊,除非是來了貴客或是有了大筆的生意,才會親自相迎。一般的時候他都在書房裏讀書。


    大唐的書很貴,所以寒門很難出大儒。吳本立的書房裏少說也有四百卷書,這絕對算得上是一筆巨大的固定資產。不過很多書都是買來充一充門麵都還是嶄新的,就好比李蒼玉現在看的這套《漢書》。


    《漢書》用了許多生僻的古字和古詞,算是史書裏麵比較晦澀難懂的了。李蒼玉此前還沒讀過這本書,現在時常讀得咬牙恨。這要是有個博學的老師可以去請教該多好,早知道帶個百度來了。


    “把你們主人叫出來!”門店那邊突然傳來一個傲慢的女聲。


    李蒼玉冷不丁的一激靈,立刻想到了那個狗仗人勢的侍女,“大膽庶人,竟敢直視虢國夫人……”


    “女妖精,這麽邪門?!”


    陳六慌忙跑到了書房來,“大掌櫃,你趕緊出來!”


    李蒼玉一把將他擰進房來,壓低聲音道:“不做她生意,轟走!”


    “啊,為什麽?”


    “別廢話,快去!”


    陳六跑到門店那裏,聽他道:“幾位貴客實在抱歉,我們東家剛好出了遠門!”


    “叫你們東家夫人出來也可以,總之不能是你們這些跑腿的雜廝伺候。”


    “東家夫人……她病了!”


    “掌櫃總會有吧?”


    “掌櫃……他碰巧也病了!”


    “哈哈!”那些女人大笑起來,“真的是好巧啊,東家出去了,夫人和掌櫃就一起病了,哈哈哈!——我們走吧,別打擾人家的好事了!”


    “幾位好走,下次再來!……記得一定要再來啊!”


    李蒼玉在書房裏一陣咬牙撓頭,我終於知道陳六為什麽幹了這麽多年,還隻拿這麽一點工資了。


    這不就是個傻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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