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刀,已經超越了招式的限製。


    這一刀,斬出的不止是刀,更是柳扶風的命。


    不羈,熱烈,這就是他的命。


    可在那刀光之中,很是突兀地出現了一劍。這一劍,在如濤如怒的刀光之中,巋然不動。此時若是有人能夠承受那狂亂飛舞的罡氣,或許就能在刺目刀光之中,看到沐三白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沒有移動一步。但是在沐三白身邊,碎石悄然浮在了空中,那是被柳扶風的刀勢威壓所造成的。


    沐三白他靜靜站著,隻是舉劍。離劍之上,火焰洶洶。


    “這一刀,是何等有幸!”沐三白嘴角含笑,然後揮劍。


    離劍劍法之十三——破刀之式!


    這一劍,名為破刀,隻為破那把釋刀。這是沐三白專為柳扶風所創的招式。沐三白在此刻,以此招應對,以此招送別。


    天下第一所創劍法之中,有一式為對付一人所創。這就是柳扶風一人的殊榮。


    劍氣縱橫,離劍一劍刺出。


    很多人預料之中的巨響並沒有傳來,一切都顯得寂靜無聲,甚至連一絲罡氣的波動都沒有。


    漫天刀光陡然消散,天地為之一清。


    沐三白還是站在原地,他默默收劍入鞘,沒有言語。柳扶風還留在他對麵,保持著出刀的姿勢。


    但是,周圍圍觀之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及履殿之前,竟然出現了一個方圓三丈左右,深不見底的大坑。在深坑之中,有水從深處冒出,一點一點漲了上來。唯有沐三白和柳扶風腳下,是兩根孤零零的石柱。看似纖細,卻屹立不倒。


    原來,兩人的招式互拚,那些刀罡劍氣,並沒有消弭。隻是被沐三白壓製住,泄入了地下。


    “那麽,還是沐掌門勝了麽?”有人問道。


    旁邊那人捅了捅他,說道:“不一定,柳扶風還沒倒下呢。”那人說著,握緊了自己的刀。


    “咦。”有人輕咦一聲。


    因為有人竟然在此時出手。在所有人還沉浸在刀聖劍仙的對決餘韻之中時,竟然有人敢出手。


    秋泓劍一閃而逝,柳扶風的人頭淩空飛起。鮮血飆射,侵入夜空。


    全場嘩然。


    沐三白臉色劇變。


    倒在台階之上的陸離全身一震,唿吸密集如驟雨。


    “魯楚學!放肆!”沐三白厲聲暴喝,揮劍一指。一道劍氣橫衝直撞而去!


    作為柳扶風的對手,隻有他才明白,在揮出那一刀的時候,柳扶風其實已經死去。當風輕雲淡之時,站立著不肯倒下的柳扶風,已經沒有了生息。他已經成了一具死屍。


    人死仇消,柳扶風亦敵亦友,在他死去的時候,沐三白也有些唏噓。


    可是,魯楚學竟然敢在這個時候出手,割下柳扶風的人頭,以泄私憤。這對死去的柳扶風來說,是莫大的褻瀆。


    沐三白勃然大怒,暴起一劍,劍氣瞬息而至。


    魯楚學報得大仇的快慰還停留在臉上,那劍氣已經映在了他的眼眸之中。


    這一劍很快,就是簡單的一道劍氣。


    魯楚學決定以劍相迎。秋泓劍上罡氣一凝,以劍氣克劍氣。魯楚學不相信,自己天下第五的實力,會擋不住這樣一道劍氣。


    可是,他錯了,錯得很離譜。武榜第五,並不代表天下第五。但是武榜第一,確確實實是天下第一!


    沐三白暴怒之時揮出的一道劍氣,他抵擋不住!


    魯楚學倒飛而出,一口鮮血淩空噴灑。


    沐三白上前一步,眼色陰沉無比。“魯掌門,你這是在找死。”沐三白不顧古河派掌門的身份,大聲斥責魯楚學的行徑。而看他的模樣,大有殺人之意。


    但是霖越派的弟子早就圍了上來,蔡懋等人攔在魯楚學身前。他們麵對殺意凜然的沐三白,很是驚恐,甚至有些人手抖得連劍都拿不起。可是他們還是攔在他們師父麵前。


    魯楚學伸手擦去嘴角血漬,啐了一口血沫,然後看著沐三白說道:“沐掌門,柳扶風滅我霖越派,不見你古河派說上一句找死之言。今日我血債血償,你竟然說我放肆?”


    “難道我霖越派上下三百二十四口人命,在沐劍仙眼中,還抵不上一個柳扶風?”魯楚學輕蔑道,“那麽,今日我天下正道聯合有何意義?我等願以古河派為尊,可劍仙大人似乎並不把我們當迴事啊……那可是會讓人心寒的。沐掌門!”


    魯楚學最後一句沐掌門,叫得抑揚頓挫。


    勞四傑站在人群之中,目光不善。魯楚學幾句話拿捏住了大義,以此威脅沐三白。若是沐三白此時出手,那麽魯楚學的話就得到了印證,這對剛剛有聯合之意的正道勢力,無異於一個打擊,自己滅了自己的威望。


    沐三白不是傻子,雖然有些事情他懶得去想,但是並不代表他想不到。


    柳扶風在江湖之中,絕對算得上是毀譽參半。練刀的人沒有人不崇拜他,但是對於他的所作所為,很多人不敢恭維。那說句好聽的叫不羈,說句難聽的便叫亂來。


    沒有規則可以約束柳扶風,這是刀聖的自由。


    當年的霖越派滅門之案,讓柳扶風身上帶上了殺人惡魔的烙印。也讓風采過人的刀聖,帶上了一絲邪氣。


    魯楚學當年逃過一劫,對於如此刻骨仇恨,他又怎能不報?當年慘案發生之時,在柳扶風殺上古河派找沐三白對決之前。古河派當時便是天下第一大派,但是對於霖越派的慘劇,沒有任何表示,這也讓魯楚學不滿。


    今日,魯楚學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一劍斬下柳扶風的人頭。可沐三白還要出手教訓魯楚學,魯楚學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沐掌門,今日我隻是為了報我的仇。冤有頭債有主,柳扶風一脈,我定當趕盡殺絕。”魯楚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離劍的劍柄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那是因為沐三白的手緊緊握著離劍。劍刃忽赤,正是沐三白心中難忍怒意的表現。但是,沐三白還是壓服了下去,他偏頭看了一眼勞四傑。


    勞四傑對他搖了搖頭。


    沐三白長出一口氣,轉身一躍,迴到及履殿的台階之下。在這途中,他輕輕巧巧揮出一劍。原本與柳扶風最後一刀對拚留下的落腳之處,瞬息之間,化為齏粉。


    魯楚學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劍仙雖然帶著一個仙字,但是沐三白還是古河派掌門。隻要他是個凡人,不是真的仙人,那麽他總會要受到世俗的製約。在這一點上,霖越派頭號敵人柳扶風行事,反而更有超凡脫俗之感。


    “不過,你還是死了。”望著那具倒下的無頭屍體,魯楚學忍不住笑出聲來。


    大仇得報!


    不過,還不夠!


    當年柳扶風要趕盡殺絕,今日,他也要趕盡殺絕。魯楚學抬頭,望向石階之上的陸離。“走,霖越派在今天,要以血來慰藉師門之靈!”


    魯楚學一步步而上,來到江軻和韓三娘所站之處。在他們麵前,是一道刀痕,還有一個握刀的女人。


    林淩雁握著釋刀,滿眼警惕地打量著他們。


    魯楚學的目光,穿過林淩雁,落到了陸離身上。


    陸離在血泊之中瘋狂扭動。他雙目盡赤,目眥盡裂。魯楚學一劍砍下柳扶風頭顱的那一幕,被陸離完完本本看在眼中。此時的陸離,從喉嚨之中發出野獸一般的低吼。他瘋狂掙紮著,想要擠壓出身體之中的最後一絲力氣。


    他要站起來。


    他要戰鬥。


    他要殺。


    殺殺殺!


    殺死魯楚學!


    “啊啊啊啊啊啊啊!”陸離喉頭微動,又是一連串的怒吼。


    魯楚學笑道:“真的是很可笑啊,師父混的這麽慘,你這個做徒弟的,也一樣慘啊。哈哈哈哈。刀聖一脈,笑話,哈哈哈哈。”他一步步走上前,來到那道刀痕麵前。林淩雁已經舉起了刀,她不會刀法,所以握著釋刀,擺了一個水秀劍法的起手勢。


    魯楚學認得這個架勢,轉頭問韓三娘:“這是怎麽迴事?這個好像是你的徒弟吧?”


    韓三娘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柳扶風死了,她也鬆了一口氣。但是,她隻恨不是自己親自動手,讓魯楚學搶了先。


    魯楚學也不以為意,哼了一聲,說道:“我賣你東秀劍閣的麵子,這個女弟子,我不傷她,我隻要她後麵那個人的命。”


    “無妨。”韓三娘關心的是林淩雁,不是陸離。陸離害林淩雁變成這樣,她巴不得陸離去死。


    得到韓三娘的首肯,魯楚學一腳跨出,越過了那一道刀痕。


    “唰。”釋刀的刀刃化為一道刀芒,速度不快,直接砍向了魯楚學。


    魯楚學沒有料到這個女子竟然敢真的出手,他腳下一點,連忙向後退去。


    “你竟然敢對我動手?”魯楚學臉上有了幾分淩厲,“我是看在你師父的麵子上,才不想殺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林淩雁絲毫不懼,冷笑一聲說道:“我說過,誰敢越過一步。殺無赦。”她抬刀一指,掃過眼前幾人,也掃盡天下人。“管你是古河派,還是東秀劍閣,哪怕是天下所有人。我林淩雁一視同仁。”


    “今天誰想要我夫君性命,那麽請從我屍體之上跨過去,我林淩雁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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