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茱兒,你快跟我講講,那晚在秦淮河上,你是如何得救的?”


    吳茱兒聽到任夢曦這樣問她,不由一愣:“怎麽……你不知道嗎?”


    她和太史擎乘船離開應天府時,他明明告訴她,他幫她給月娘傳了話,讓月娘知道她還活著,他還說月娘覺得連累了她,不想帶她上京了,她這才放心跟著他走的,怎麽如今看來,月娘竟一副毫不知情的樣子?


    任夢曦靠在吳茱兒肩上,仰起頭不解地看著她:“我不知道啊,那晚你帶著我跳船逃生,我怕拖累了你,就推開你沉了水,等我清醒過來,人已在岸上了,卻不見你蹤影,隻當你已經……”


    她不願意提那個“死”字,頓了頓才道:“隻當你已經遭了難,沒成想你還活著,茱兒,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你為什麽要不告而別呢?”


    吳茱兒這下總算明白了,太史擎根本就是在騙她!


    怪不得下午在衙門那會兒,月娘見到她會激動地哭個不停,原來她一直都以為自己死了!


    吳茱兒一邊生的太史擎氣,一邊又心疼月娘,當下就將她是如何被太史擎所救,如何拜入了白鹿書院門下,又如何跟太史擎一起進京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任夢曦驚訝地坐了起來:“你說是白鹿書院的少主救了你?”


    吳茱兒點頭。


    任夢曦怎麽也想不到,會是太史擎救了吳茱兒。


    對於這位白鹿書院的少主,她了解的不多,因為蘭夫人的緣故,有過兩次短暫的交集。在她的印象裏,此人雖然眼高於頂,卻不乏俠義心腸,不然也不會受蘭夫人所托,試圖從曹太監手中救下她。


    然而他與茱兒分明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為何他非但救了她,還要哄騙她跟他進京呢?就因為他愛惜茱兒在樂曲上的天賦嗎?


    任夢曦總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於是狐疑道:“你與太史相公是什麽時候結識的?”


    吳茱兒猶豫了一下,將她當初迴鄉安頓阿爺阿婆時,險遭王婆子和甲二坑害,承蒙太史擎出手相助的事說了出來,隻略過了鬼大俠幫她教訓那兩個壞人的事。


    任夢曦一陣後怕,緊握住吳茱兒的手:“你之前怎麽沒有告訴我?”


    吳茱兒老實道:“曹太監身邊的六福不叫我說給你聽,怕你受驚。”


    任夢曦一聽到曹太監的名字,臉色便寒了幾分。


    之前她誤以為茱兒命喪秦淮,因此對語妍和曹太監還有應天知府宋孝輝懷恨於心,為了報複他們進宮爭寵,親手將語妍和宋孝輝送上了死路,如今茱兒“死而複生”,她固然欣喜,卻不打算放過曹太監,早晚要讓他也付出代價。


    吳茱兒見任夢曦臉色不對,誤以為她是在怪自己當初不告而別,滿懷歉疚道:“我以為你知道我沒事,所以才跟師兄走的,叫你為我傷心了這麽久,對不起。”


    任夢曦搖頭一歎:“哪裏是你對不起我,分明是我對不起你,要不是為了救我,你也不會有此一難。”


    接著又奇怪道:“既然你是跟著太史相公進的京,怎麽又同嶽東萊碰到了一處?還跟著他去刑部為雄震作證?”


    吳茱兒神色一僵,也擁著被子坐了起來,同任夢曦麵對著麵,低著頭小聲道:“師兄被牽連進了東林黨的案子,叫錦衣衛關進了詔獄,我走投無路,想到你曾跟我說過語妍的秘密,才壯著膽子去找雄震求情,見到了嶽統領,不巧雄震當天就出了事,我為了救師兄,隻能出麵替他作證,證明語妍並非他的親生女兒,給萬歲爺下毒的事與他無關。”


    任夢曦皺眉道:“僅憑隻言片語,哪裏做得了證,你不懂得審案就算了,嶽東萊也不懂嗎?真是胡鬧!”


    吳茱兒沉默下來。


    任夢曦隻當自己把話說重了,嚇到了她,緩和語氣安慰道:“你莫擔心太史相公,他畢竟是太傅獨子,就算犯了事,隻要不是死罪,東廠和錦衣衛都不敢要他的命,明日我就向萬歲求情,盡快放了他。”


    吳茱兒欲言又止。


    任夢曦這方察覺不對:“茱兒,你怎麽了?是不是還有什麽事瞞著我?”


    吳茱兒麵露苦笑,糾結再三,還是開了口:“月娘,你知不知道語妍是憑什麽冒充了雄震的女兒?”


    任夢曦遲疑道:“據我所知,她腳上有個胎記,同雄震的女兒一模一樣,你打聽這個做什麽?”


    吳茱兒緊咬著嘴唇,掀開了被子,挽起褲腿,露出了左腳腳踝處的紅色茱萸。


    任夢曦低頭一瞧,當場愣住了。


    “那個胎記,我也有一個。”


    任夢曦滿眼驚愕,難以置信地盯著那一抹殷紅,伸出手去碰觸它,用力擦拭了幾下,卻不見它褪色。


    “怎麽會?這怎麽可能?”


    當初兩人結識,就是因為茱兒跳水救了她的貓兒,事後她帶她迴幽蘭館換衣裳,曾看過她的身子,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茱兒身上應該沒有任何胎記才對!


    “這胎記是假的,是我在江寧別館時,被人一針一針刺出來的。”吳茱兒坦白道。


    任夢曦失聲問道:“是什麽人幹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我連他長什麽樣子都沒見過,隻知道他叫鬼太白,是個行走江湖的大俠。”


    任夢曦又驚又怒:“什麽大俠,我看是惡人還差不多,他這是在害你你知道嗎?除了我,你沒有給人看過這個東西吧?千萬不能被雄震知道!”


    任夢曦慌裏慌張地拉下吳茱兒的褲腿,又不放心地扭頭看了看殿內緊閉的門窗,然後按著吳茱兒的肩膀,把頭湊到她耳邊,壓低了嗓子道:


    “我下麵跟你說的話,你千萬要爛在肚子裏……雄震早就知道語妍不是他的女兒,他叫嶽東萊去應天府尋人,故意放出消息給東林黨下套,他根本就沒有什麽身上長有胎記的女兒,就連給萬歲爺下毒的事,也全是他一手設計的!以他的心狠手辣,倘若發現你有這麽個胎記,那你就危險了!你聽懂了嗎?”


    吳茱兒驚恐地瞪大了眼睛,臉上血色全無,渾身發起抖來,哭聲道:


    “晚、晚了,我已經給嶽統領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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