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東萊一個恍神的工夫,吳茱兒的身影就被路邊的人群淹沒了。


    他急忙勒馬,迴頭去找,卻不見她蹤影。


    大庭廣眾之下,嶽東萊不好節外生枝,隻能按下滿腹疑慮,跟上采選的隊伍,往皇宮的方向前進。


    再說吳茱兒摔倒之後,就被一個好心的大娘扶了起來,帶著她躲到一旁。


    “小娘子沒傷著吧?”


    “多謝,我沒事,嘶。”吳茱兒剛一抬腿,就發現崴了腳。


    “哎呀,是不是扭到啦,還走的成路嗎?”大娘關心地問道。


    吳茱兒試了試,隻覺得左腳生疼,咬著牙搖了搖頭,暗叫一聲倒黴。


    “你家住在哪裏,要是離得不遠,我可以送你迴去。”大娘十分熱心腸。


    吳茱兒抬眼打量她,隻見她約莫四十來歲,生得眉目和善,穿布裙戴荊釵,一副民婦打扮。


    “我住在……”


    吳茱兒舌頭打結,她隻記得迴王家老宅的路,卻不清楚那叫什麽地方。


    “我住在親戚家裏,離這兒可不近,得有半個時辰路程,大娘您不用管我,我慢慢走迴去就是了。”


    大娘卻不肯:“那也不算遠,還是我送你吧。”


    吳茱兒遲疑了一下,道:“那多麻煩您,不如您到路口去幫我雇一頂小轎過來?”


    她來時路上看到街口有轎夫在攬活兒,幸好身上帶了銀錢。


    吳茱兒從懷中取出一隻素淨的荷包,取出一塊碎銀子遞給大娘。


    大娘爽快地接過銀子,笑道:“小娘子忒實誠,也不怕我拿了銀子跑掉,行了,你在這裏等著,我去去就來。”


    吳茱兒笑得乖巧,目送大娘遠去。


    卻不知那好心的大娘來到了街口轉角處,東張西望,同一個賊眉鼠眼的街溜子碰了頭,指著吳茱兒的方向,竊竊私語。


    ***


    嶽東萊和曹太監的隊伍在東華門分開,嶽東萊帶著語研迴東廠複命,曹太監則送采選的民女進宮。


    到了東廠大門外,守門的太監見到嶽東萊下馬,連忙上前相迎。


    “嶽統領,您迴來了!”


    嶽東萊詢問:“廠公可在?”


    “千歲爺下詔獄去了。”


    嶽東萊點了點頭,看了看身後的馬車,稍一猶豫,便你又翻身上馬,領著馬車往西行去,穿過幾條胡同,來到詔獄入口。


    語研暈暈乎乎地被丫鬟扶下車,還沒站穩,就被獄門上那張著血盆大口的狴犴石像嚇得一個趔趄。


    “嶽、嶽大哥,這是什麽地方?你不是要帶我去見爹爹嗎?”


    “廠公就在裏麵,你跟我來,讓她們在外麵等著。”


    嶽東萊是故意的,他本可以把語研留在東廠,獨自去請雄震,可一想到眼前這個又蠢又壞的女人有可能是個假貨,他就懶得憐香惜玉。


    嶽東萊也不管她敢不敢進去,出示腰牌讓守衛放行,徑自入內。


    語研又急又怕,心想著近在眼前的榮華富貴,一咬著牙跟了進去。


    穿過狹長的走道,走下曲折的石梯,進入了燈火昏暗的地牢,潮濕黴爛的氣息撲麵而來,夾雜著腐臭的血腥味兒。


    語妍縮成一團緊貼著嶽東萊的後背,一路聽著兩旁的牢房裏傳出痛苦的呻吟聲,連頭也不敢抬,生怕看到缺胳膊少腿的犯人。


    突然,一聲淒厲的慘叫響徹地牢,把語妍嚇得魂飛魄散,抱著頭蹲在地上。


    嶽東萊也停下腳步。


    牢房盡頭,兩個錦衣衛舉著火把。


    一道高挑的人影從牢房裏走出來,穿著一身紅襴蟒袍,袍角紮在玉帶銙裏,袖口挽到了臂肘,正輕甩著一雙血淋淋的手,口中念叨著:


    “東林黨這幫臭蟲……”


    “義父。”嶽東萊躬身下拜。


    那人抬起了頭,火光一照,露出一張麵白無須,如敷脂粉的俊臉,看不出大出年紀,眯眼一笑,才顯出幾條皺紋。


    “呀,東萊迴來了。”


    此人正是叱吒朝野的閹黨魁首,雄震。


    嶽東萊恭恭敬敬道:“兒將您要找的人帶迴來了。”


    說著,往旁邊側挪了一步,露出身後的語妍。


    雄震眼睛一亮,笑容更甚,隨意地將手上的血抹在一旁的錦衣衛胸口,然後大步上前,一把將語妍從地上提起來,盯著她的臉瞧了又瞧。


    語妍仿佛被一條巨蟒盯住,渾身發涼,哆哆嗦嗦,說不出話。


    嶽東萊提醒:“義父,您要不要先看看胎記?”


    雄震一擺手:“還看什麽,這孩子和她娘年輕時候一模一樣,錯不了!況且你辦事,我還有不放心的嗎?”


    說著,將語妍攬進懷裏,朗聲大笑:“我的好女兒,這些年委屈了你,從今往後,爹爹絕不會再叫你吃一丁點苦!”


    嶽東萊欲言又止,看到雄震正在興頭上,便沒說什麽掃興的話,心想著等他查明了實情,找到那個同樣有胎記的丫頭,再稟告不遲。


    左右一個蠢女人,也壞不了大事。


    ***


    傍晚,太史擎跟隨祖父和舅舅訪友迴來,聽說吳茱兒一大早就出了門,到現在還沒迴來。


    太史擎臉色一沉,一句話也沒多說,轉身就出門找人去了。


    小鹿子邁著兩條短腿追到大門口,隻見著太史擎騎了馬跑遠。


    王祭酒不好數落兒媳,王逸之卻是難得地板起了臉,質問王夫人:


    “吳家小娘子在京師人生地不熟,你怎麽敢放她一個人出門?”


    王夫人拿手帕捂著臉,滿口自責道:“都怪我糊塗。”


    王梅君替母親說話:“這怎麽能怪母親,是她自己不許人跟著,誰知道她一個人出門是想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王逸之惱怒:“你說的什麽混賬話,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王梅君還想頂嘴,王蘭君趕緊打圓場:“父親別擔心,吳師妹又不是小孩子,不會走丟的,想必一會兒就迴來了。”


    說著,暗中拉了拉王竹君的衣袖,示意她幫腔。


    王竹君卻不想管這麻煩事,扭身去扶王祭酒:“祖父,我先送您迴房去吧。”


    王祭酒擺手:“我就在這裏等著,你們快派人去找,京師近來可不太平,萬一人出了事,我看你們怎麽跟阿擎交代。”


    王夫人偷偷撇嘴,心中不以為然:太史擎好歹是她瞧著長大的,還能為了一個外人跟他們生分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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