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嶽東萊將語妍送到了江寧別館,叮囑了曹太監一番就打馬而去,留下一縷塵煙。


    曹太監自然是好聲好氣地將語妍請進了門,親自送到後院。然而他存心討好,語妍卻愛答不理。曹太監見她這架勢,就知道這女人心眼比針尖小,恐怕是已經記恨上他了。


    他心中忐忑,吃不準她到底走了哪門子的鴻運,竟同京裏頭那一位有了牽連。料想是沾親帶故,才叫嶽東萊另眼相看。真地是個姑表堂親,要接迴京師享福,那他是萬萬招惹不起的。


    曹太監想到這一層,愈發不敢怠慢,便拿著熱臉去她的冷屁股又如何,該不要臉的時候就得不要臉。


    “娘子當心腳下,前頭就到了。”


    語妍走下遊廊,走過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複行數十步,前麵光影鬥轉柳暗花明,隻見一座兩重樓閣豎立在水邊,紅牆青瓦,丹楹刻桷,宜景觀宜宿眠,倒是一處好地方。


    語妍腳步輕快了幾分,走進樓裏,樓上樓下看了一圈,卻見裏頭應有盡有無一不周全,她有心刁難曹太監,竟挑不出什麽錯兒來。


    “這梅妝閣是整座園子裏觀景最好的地方,早晚都涼爽,夏日不愁人。小人已經派人樓裏樓外熏了一遍,不會有蚊蟲進來,娘子夜裏放心睡覺,白天可以在花園子裏遊逛,有幾處好景,可以玩賞四五日呢。”


    語妍站在二樓窗台邊,一手拉著欄杆。望著樓外綠水清波,迴頭再看看曹太監諂媚的神情,隻覺得揚眉吐氣,心情舒暢。


    “這地方還不錯,就是我一個人住空蕩了些。”嶽東萊本來是要從驛館給她帶兩個仆婦跟來伺候,被她拒絕了。


    “哪兒能叫娘子獨居,小人早安排好了丫鬟,待會兒就讓她們過來伺候。”


    語妍搖了搖扇子,低頭撥弄了一下裙擺,又道:“來時候匆忙。沒帶什麽衣物。煩勞曹寺人替我張羅罷。”


    “該當的該當的,宅裏就有好針線的女工,過了晌午差人來給娘子量體裁衣。”


    語妍又抬手摸了摸光潔的鬢角,道:“現去打釵紮金花兒。恐怕來不及穿戴。”


    “這有何難。江寧城裏的珠寶鋪子多的是。明兒就叫人拿了現成的送來,娘子隻管挑揀。”


    語妍這才抿嘴兒一笑,賞了他一個好臉。


    曹太監從梅妝閣走出來。衣領子都叫汗濕了,掏出帕子擦擦脖子,扭頭看一眼樓上人影,揉了揉笑僵的臉,心裏頭暗呸一句——


    不虧是個做皮肉買賣出身的娼子,眼皮子忒淺,換了一張皮也蓋不住那一身的窮騷味兒!


    曹太監匆匆走了,直奔月娘那去。他看出來語妍來者不善,連他都不放在眼裏頭,何況是曾經叫人掌過她嘴巴的月娘。


    他在宮裏頭待了十多年,見慣了女人家因為一點臉麵鬥得你死我活,哪裏能不防著語妍心存報複,壞了他的好事呢。


    ......


    曹太監找過來的時候,月娘正在伺候她那一把秦處士的琵琶。


    這樂器最是嬌貴,平日裏總得細心嗬護。天太幹或是天太潮都會壞了音色,需得每日用軟和的麂皮擦拭灰塵和手汗,再用鬆香研成粉末調和軸弦,方能延長壽用。


    吳茱兒也湊熱鬧,拿了她的玉龍青骨笛,用篾子纏著棉花通進笛孔裏,擦淨裏麵的水氣。月娘另教給她一個法子,讓她做一個布袋子,當成笛套,不用的時候就裝起來,放一些樟腦進去,免得叫蟲蛀了。


    曹太監一進門看見她還有閑心擺弄這些玩物,嘴裏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吳茱兒趕緊起來讓座兒,拿了杯子給他倒茶。


    月娘見他愁容滿麵,不像是有什麽好事,於是擱下了琵琶問道:“曹公公何故歎息?”


    曹太監道:“咱家是後悔沒長了前後眼,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這事兒他心裏也覺得窩囊,沒人說去,隻好趁機在月娘這裏發發牢騷。


    月娘和吳茱兒卻聽得一頭霧水。


    “公公這是何意?”


    曹太監道:“這事兒同你們也有幹係,莫說我沒有提醒你們,這陣子就老老實實待在後院兒,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才好。否則撞上什麽人,真鬧騰起來,我也難辦。”


    月娘和吳茱兒更糊塗了,隻道他是來報喪的,卻不知誰死了。


    曹太監沒再繞彎子,把話說白了:“園子裏今日住進來一位貴客,身份來曆不好講,隻告訴你們招惹不得,連我都得小心伺候,你們淨躲著吧。”


    月娘皺眉,疑問道:“公公這話奇怪,什麽樣的貴客,是男是女,怎地說的好像我們不去招惹他,他倒會來刁難我們?”


    曹太監眼神複雜地瞧了瞧她,說:“這位貴客,與你們卻是老相識。”


    吳茱兒猶自不解,月娘卻一聽就聽出來不對味兒,沉吟了一下子,臉色忽地一變。


    曹太監知她懂了,沒有說破,喝了一口茶便走。


    吳茱兒把人送出去,迴到室內就見月娘靜坐在那裏發呆,她想了一想,坐到她身邊去,琢磨道:


    “曹公公說了那位貴客同咱們相識,好叫人納悶,既是你我都認識的,聽上去又像是有過節,那還能有誰?”


    “......是語妍。”月娘摁著額頭,語氣發沉。一瞬間聯想到許多旁枝末節的事情。自從曹太監送了兩個丫鬟到她身邊,她就覺得這語妍苗頭不對,不知哪兒來的底氣,不將她這個半個主子放在眼裏。


    比方說那天從綢緞莊子迴來,她一口一個娼子。又比方說,前兩天錦衣衛闖進來抓人,她那一副古裏古怪的神情。


    就好像是早有所料,知道是福不是禍,所以她根本不怕事。


    聽到月娘說出的人名兒,吳茱兒沒覺得驚訝,她隻不解:“語妍不是叫錦衣衛帶走了嗎,前天六福子才說她迴不來了,怎地一轉眼就成了貴客?”


    月娘冷笑道:“就是她沒錯兒,你且等著瞧吧。”


    曹太監話裏有話,語妍無非是攀上了高枝兒,又同她進宮選妃的路子不一樣,不然也不能叫曹太監都低頭伏小。


    她猜不透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有一樣可以肯定——那語妍一早就知道她會有這一天揚眉吐氣的日子!


    (小劇場——


    作者:沒長腦子的肯定是炮灰。


    嶽東萊:嗬嗬,你說我嘍。


    太史擎:人貴有自知之明。)(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茱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三月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三月果並收藏紅茱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