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舒適的睡眠角度,全然沒有察覺到自己此時此刻正被注視著。

    韓睿半撐著身體,忽然有些怔忡。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了,早已不是二十剛出頭的年紀了,大半夜的卻還要來這一套。看著一個女人睡覺的樣子,他居然還會著迷般地出神。

    或許是得到了短暫的安寧,方晨不自覺地抿了抿嘴唇,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她的唇有一點幹,上麵浮現出細小的紋路,他還是忍不住吻了下去。

    親了親她,然後湊近她的耳畔說了句話。

    他的聲音太低,即使在這樣靜謐的夜裏仍顯得含糊不清。

    她或許是聽到了,又或許睡熟了根本沒聽見,眼睛仍舊緊閉著,隻有濃密的睫毛在黑暗中輕輕地顫抖了兩下。

    韓睿也不再吭聲,隻是再一次試探性地覆了上去。這一次,得到的排斥反應微乎其微。

    他不由得在黑暗中停了一下。

    她似乎終於肯接納他,雖然並沒有完全地放開迎合,但至少不會再像剛才那樣抗拒。

    最後,在他順利進入的那一刻,方晨睜開了眼睛。

    或許是因為一瞬間的刺激,她的眼神仿佛無比清醒,可是還來不及與壓在自己身上人的人對視,身體深處傳來的衝擊便令她抑製不住地低吟一聲,雙手緊緊攀上那具身體……

    隔天方晨起得很晚,醒來的時候隱約聽見外麵走廊上有來來迴迴的腳步聲。

    她一手撫著額頭,望住天花板幾秒鍾,這才揭開薄毯站起來。

    她沒有立刻出去,外麵有人,大概不是清潔用人便是韓睿的手下們,而她此時的穿著打扮實在不適合露麵。

    原本打算今天陪著蘇冬去做產檢,所以老早就向單位請假做了調休。

    方晨先確認了一下時間,然後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意外地發現外頭竟然在下雨。

    昨天還豔陽高照呢,外出采訪的時候,同組的小姑娘一邊擦著額角的汗一邊抱怨這樣的天氣根本不像秋季。

    隻是短短十幾個小時之後,天上雲層低壓,大顆的水花濺在玻璃上,聲音清脆而有力。

    或許很多的變化都隻是在一夜之間,不僅僅是天氣而已。

    方晨站在窗邊,望著不肯停歇的雨勢似乎出了神,直到房門被人推開。

    方晨還保持方才的姿勢一動不動,槍響之前她的最後一個念頭是,一定不能影響阻

    擊手的瞄準。

    所以,即使槍口離開了自己,她仍舊沒動,她怕因為自己的移動而改變jonatan的方位。

    然而這個念頭僅僅維持了半秒鍾她就後悔了。

    隻因為他將子彈射向了韓睿,而她居然沒有及時撞開jonatan,沒能第一時間阻止他對韓睿的威脅。

    一切都發生得那樣快,幾乎容不得任何人思考。

    jonatan沒有,她也沒有。

    她隻是憑著本能,選擇確保讓阻擊手一擊即中。

    而韓睿……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門口已經一湧而進十數人。

    韓睿單膝跪在地上,手掌按住胸口,刺目的鮮血已從指縫間大量湧出,滴落在滿是灰塵的水泥地上,形成觸目驚心的一攤印跡。

    子彈正中要害。

    她呆立在原地,仿佛身陷噩夢一般,挪不開腳步。

    韓睿吃力地抬起眼睛,身後的人聲和腳步聲都是他所熟悉的,jonatan側身倒在地上已是一派死寂,生命從額角上的森冷洞口裏流泄殆盡。

    當最後一絲強撐的精力和理智隨著大量的失血而被帶走之前,他看了方晨一眼。

    他的臉色蒼白,薄唇緊抿,臉上神情卻微微鬆動。

    尾聲

    那顆子彈距離以及隻差兩公分,造成體內多處大出血。

    手術進行了五六個小時才終於使得韓睿暫時脫離危險,緊接下來的,則是一連串的治療和休養過程,當然還少不了來自警方的盤問。

    謝少偉和錢軍負責處理一切麻煩的事情,而方晨的任務隻是照顧病人。

    在韓睿沒有穩定下來的那段日子裏,她幾乎整夜整夜地無法安心休息,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天韓睿說的最後一句話:“我同意交換”。

    他居然真的願意用他的性命來換取她的平安。

    這樣的他,卻在之前利用過她,傷害過她,還隱瞞了他並未記憶的真相,將她戲弄得團團轉。

    時至今日,方晨是真的有點疑惑了,這究竟是個怎樣的男人?她看不透他,恐怕一輩子都看不透。

    她一遍又一遍地假設,倘若大家交換位置,自己也會同意用命去交換?

    她愛上了他,毋庸置疑,早在遊輪爆炸他失蹤的那段時間,她就已經認清了這個事實。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也會被他這樣重視著。

    畢竟韓睿為了達到目的,曾經利用過她,也欺騙過她。

    原本她一直以為,在韓睿的眼中,隻有他自己和他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這一次,似乎一切都變了。

    等到韓睿搬迴家裏休養後,她對這件事卻隻字不提,隻是問:“為什麽要假裝失憶?”

    “這個問題是不是放在你心裏很久了?”剛剛接受完私人醫生阿青的檢查,韓睿的氣色已經恢複了很多。

    她看著他承認道:“沒錯。”

    韓睿說:“為了讓jonatan放鬆警惕,這樣我才有充分的時間去做事。”

    “這樣的解釋不成立,你為什麽要和謝少偉他們合起來,連我都騙?”

    “你真想聽原因?”眉峰微微一動,他眯起眼問。

    “想。”

    她很認真地點頭,結果他靜默了兩秒,才慢慢開口說:“我不會告訴你的。”

    “……”她氣結,轉身就要走。

    這段時間他病著,身體處在複元期,脾氣倒比以前更加古怪,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舉動,常常令她又氣又恨卻又無可奈何。

    他不是個肯合作的病人,更加不是一個肯合作的交談對象。

    可是她沒辦法和他計較,因為醫生特意叮囑過,不能刺激他,要盡量配合他的情緒才有利於康複。

    而他似乎就抓準了這一點,讓她現在有氣也無處發泄。

    謝少偉他們就在樓下抽煙喝茶,方晨決定親自去質問他。

    畢竟前一段時間當了好一陣子的傻瓜,她無法讓這件事就此作罷。

    人剛剛走到門口,身後便傳來聲音,“你等一下。”

    她迴過頭,口氣微慍,“還有什麽事?”

    “你為什麽要追究那些旁枝末節,而真正重要的事卻提都不提?”

    她不明白,狐疑道:“你指的是什麽?”

    高大修長的身影從床邊坐起,慢慢踱著腳步來到她麵前。

    他瘦了一些,五官更顯得深刻英俊,那對仿若寒星般的眼眸垂下來看著她,眼底猶有深邃的光景輕微閃動。

    他執起她的下巴,手指輕輕地在光潔的肌膚上來迴摩挲。

    “我救了你,你還沒有道謝。”

    她愣了一下,反駁的話旋即脫口而出:“我們之間有那個必要嗎?”

    “哦?”他揚了揚眉,臉上露出一抹鐃有興致的笑意。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臉色微僵,冷哼一聲才接著說:“我的意思是,我以前也救過你,一次換一次,很公平。”

    “是麽?”

    “確實是這個意思。”

    她不想再接受他充滿興趣的審視,拍開他的手就去開門,可是下一刻便被他拉住攬進懷裏。

    “你……”她吸了口氣,小心地避開他的傷處,然後才責怪地抬頭看他,“幹嗎?”

    “我不喜歡你跟我算得這麽清楚。”他低下頭,在那兩片嬌豔紅潤的嘴唇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還有,以前的事不要再提。”

    她吃痛地皺皺眉“怎麽,你心虛?”

    隻見他微微挑起唇角,語氣高傲,漫聲反問:“你覺得我會嗎?”

    這一迴,不等他再說話,他先一步用吻堵住她的嘴巴,直到感覺她逐漸脫力了才肯鬆開。

    “你的傷還沒好!流氓!”她在他懷裏氣喘籲籲地怒斥。

    “我說了,我本來就是。”

    他再一次重複條約,“以前的事都不要再提了,你說如何?”

    她的眼亮亮的,“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微微一笑,“你應該相信,我有很多方法能讓你最終屈服。”

    她下意識地咬住嘴唇拿眼角睨過去,這樣曖昧的暗示未免太過明顯了吧。

    隻聽見他繼續說:“你這麽聰明,應該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好的,對不對?”

    微微上揚的輕緩語調,分明帶著“威脅”的味道。

    確實!方晨暗自思忖,哪怕他現在還沒有完全複元,但在許多事上她仍舊不會是他的“對手”,尤其是某些方麵……

    於是她想了想,故意問:“以前的事情可以就此作罷,可是以後呢?”

    “什麽意思?”

    “如果你以後再把我當傻瓜來欺騙利用怎麽辦?”她聲明道,“我不喜歡那種感覺,而且也決不容忍類似的事情再發生一次。”

    她將雙臂環抱在胸前,態度嚴肅得就像一場正規的談判,說完便牢牢看著他的眼睛。

    這個男人,其實與她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裏。

    他這

    三十年的經曆注定使他與一般人區別開來,所以,在保證擔心的事情不會再出現之前,她無法答應他的任何要求。

    燈下的她微微仰著臉龐,因為剛洗完澡的關係,肌膚素淨通透,仿佛剝了殼的新鮮荔枝。

    她的五官一向很美,然而韓睿想,真正吸引到他的卻還是她那種特殊的氣質。

    就像她最初為了靳慧的事找上他,明明是個看似柔弱的女人,卻毫無畏懼、神采逼人,眉宇間自有一股奪人的光彩與氣勢。

    而現在,她再一次用這種姿態與他談條件。

    他覺得好笑,停了停,才不緊不慢地給她承諾,“不會再發生了。”說著,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微小的弧度,又問,“怎麽樣,滿意了麽?”

    “口說無憑!”方晨揚起眉梢。

    “那你要怎麽樣?”某人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點失去耐心了,“我要是想反悔的話,即使白紙黑字也沒有用。”

    “那倒是。”方晨想了想,既然他都肯鬆口保證了,不如順著台階下,“那就等以後慢慢觀察了再說。”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那雙明媚秀麗的眼睛終於閃爍出許久不見的光芒,在燈下耀眼宛如水晶。

    夜色低垂,寬敞明亮的一樓客廳裏,牌局正進行得如火如荼。

    有人不時抽空朝樓上瞟一眼,好奇地問:“大哥一晚上沒露麵了,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話音剛落,後腦勺上便挨了重重一記。

    錢軍收迴手,叼著煙笑罵道:“你小子管這麽多幹嗎?好好打你的牌!二萬沒人要是吧,我和了。”

    “不好意思,我先胡。”坐在錢軍上家的謝少偉慢條斯理地將牌推倒,扶了扶眼鏡,突然說,“其實我也有點好奇……”

    他仿佛不經意停頓了一下,錢軍不禁側目,問:“你好奇什麽?”

    “好奇大家什麽時候有一個嫂子?”

    謝少偉語音剛落下,便引來一幫小弟的討論。

    “真的?”

    “我想不會這麽快吧!”

    “你這說的什麽話!沒看出來方晨對咱哥有多細心嗎?”

    “就是!我也這麽覺著……”

    隱約聽見樓下眾人吵吵嚷嚷,方晨皺了皺眉問:“他們在幹嗎?”

    “不管他們。”趁她走了神,韓睿順勢攬住她的腰,將她帶至大床邊。

    “幹嗎?”她問。

    他平靜地看她一眼,“當然是睡覺。”

    “我的臥室又不在這裏……”方晨還想再說,結果下一刻便被拽到了床上。

    “從今天開始,你搬迴這個房間住。”男人一邊不容置喙地命令,一邊熄掉頂燈,同時用最好的方法封住了那張還欲申辯的嘴巴。

    厚重的窗簾外,夜色深濃,仿佛一張無形的黑色絲絨幕布向天際一路延伸。

    而今夜,注定將是整個冬季中最為溫暖的夜晚。

    (全書完)

    【後記】

    從2008年有了初步構思,到2010年6月正式完成,中間更改過三個版本,耗費了這麽長時間,而這個故事最終呈現給大家的樣子,終於讓我覺得滿意。

    其實原本是想嚐試悲劇的,所以才給韓睿與方晨這樣的角色設定。

    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中間又隔著恩怨情仇,這段感情從設局和利用開始,似乎注定不會有好結局。可是寫到後來,就像許多讀者認同的那樣,他們是真的相配。不管故事的開端如何,方晨最終還是一步步走進了韓睿的生活力。那個背景很神秘的、強大的,甚至隨時有著危機的世界,方晨身處其中卻並不讓人覺得突兀。這是很奇妙的一件事,在最開始動筆寫這個故事的時候,就連我自己都沒有預料到。

    至於男主角韓睿,我不得不老實承認,我是在用他來滿足自己青春年少時代曾有過的所有旖旎的遐想——強勢,深沉,不動神色的淩厲。這些都是我愛的特質,甚至,這個男人有著為達到目的可以犧牲掉一切的狠心。這聽起來很殘忍,所以方晨出現了。她的出現。是為了與他相配,也是為了讓他更加人性化。不論英雄還是梟雄,他們的心中總有那麽一點柔情吧,我想。

    所以故事的最後,我還是替他們安排了一個圓滿的結局。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或許就是光明與黑暗的完美交融。

    我愛這本書,甚至勝於以往任何一部作品。希望各位讀者看完之後,也能有同樣的感受。

    最後,僅以此書獻給等待愛情、或者正在追尋愛情的你,請記住,希望——永遠都在。

    【番外】

    番外--心頭血,眉心砂

    在酒吧裏等了整整一個晚上,終於見到他的那一刻,她的心不禁狠狠地緊了緊。

    身側的男人似有所覺,藍眼珠在幽暗的燈

    光下微微一動,轉過頭來看她,眼睛裏帶著一抹妖異危險的神情。

    “寶貝,放鬆點。”男人用英語在她耳邊低低地警告。

    她不語,隻是強逼著自己將目光從門口那個黑衣男子的身上移開。

    她想念他,然而此時此刻,卻又是那樣的害怕他出現。

    可他到底還是來了,應了jonatan的約,半秒不差地現身了。其實她早該想到的,他從來不畏懼什麽,也無須畏懼什麽。他幾乎已經攀立在了最高峰,在那個被人仰望的位置上,談笑間便能主宰無數生死,甚至連jonatan也要忌憚他幾分。所以,她才會淪為jonatan的棋子,一顆用來對付他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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