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無波。

    他一動,同桌帶來的八九個人也一起跟著起身,自然還包括方晨。

    “咱們兄弟倆,用這麽小的酒杯是不是太難看了?”商老大樂嗬嗬地一招手,早有人準備好了大玻璃杯遞過來。

    韓睿也沒表示異義,隻是看著酒被斟滿,伸手拿了過來,說:“祝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多謝多謝。”

    兩隻杯子輕輕碰了碰,商老大滿臉堆笑,卻似乎並不急著喝,一雙精明的眼睛牢牢盯住對麵的韓睿。

    其實,此時此刻落在韓睿身上的目光又何止這一道?

    大家似乎都在關注。

    謝少偉隻是不動聲色,錢軍卻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在那一刹那,仿佛整個宴會大廳都安靜了下來,之前的嘈雜聲猶如被隻無形的神奇的口袋統統收了進去。

    方晨下意識向四周圍看了看,有人還在喝酒吃菜,但更多的人還是將注意力放在了這兩個男人的身上。

    仿佛他們才是全場的焦點,隻要站在一起,其他人就勢必成為陪襯。

    方晨突然想起來了,原來那日在商場門口,與韓睿一起走出來的人,似乎就是眼前這位姓商的壽星。

    等她迴過神來,韓睿已經將杯子舉到唇邊,一仰頭,麵不改色地盡數飲了下去。

    商老大的眼中仿佛有莫名的光亮輕輕一閃,接著也斂住笑容,將自己杯中的白酒喝掉。

    如同之前的魔法被突然解咒,宴會廳裏又恢複了一片嗡嗡地喧鬧聲。

    過了半晌,方晨才突然開口說:“真是誇張。”

    她的聲音很低,原本以為會湮沒在嘈雜的環境中,誰知韓睿的聽覺竟然那樣靈敏,很快便停下了與謝少偉的交談,轉頭問她:“你在講什麽?”

    她板著臉說:“沒什麽。”但過了一會兒卻又忍不住冷哼一聲:“受了傷還喝酒,看來你是不想複原了。”

    眉角輕輕挑動了一下,韓睿看了看她,似乎有點驚奇,手指慢悠悠地撫著象牙白色的筷子,動作同語調一樣漫不經心,“難道你在擔心我?”

    她卻瞟他一眼,“你為什麽不理解成我希望你早點搬走?”

    其實她一直對那天他將自己推在牆上強吻的行徑耿耿於懷,於是認定這是個喜怒無常的惡劣的男人。

    她對他沒好氣,不肯給他好臉色,甚至處處挑戰他的權威和

    耐性。

    隻可惜她似乎忘了,既然他都能出門參加酒宴,那麽當初“不適合移動”的說法自然也就不成立了。

    結果他要繼續住在她的公寓裏,而她也竟然忘了問原因。

    酒席散了之後,商老大果然邀請韓睿到樓上的包間裏喝茶聊天,可是沒坐多久便又臨時起意:“我在這裏還放了幾瓶好酒,拿上來大家品嚐一下。”

    他手下接了指示很快出去,又很快迴來,果然帶迴兩瓶洋酒。

    這間vip包廂布置低調奢華,而且極為寬敞,方晨跟著韓睿坐在正中間的長沙發上,對麵一整麵牆上竟然都嵌著弧形的幽藍色菱狀玻璃,隱隱約約映出他們的倒影。

    眼見自己麵前的杯子裏也被倒上了酒,她抬眼看了看韓睿,結果他手臂一伸,直接繞過她的肩頭,突然微一用力,她整個人便順勢倚倒在他的懷裏。

    極淡的麝香味襲過鼻端,混雜著煙草的氣味和男性獨有的氣息。

    她在微怔之後下意識地掙了一下,溫涼的薄唇卻已經附在她的耳畔,聲音低低地傳過來,如同淙淙冰泉,連警告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誘惑力:“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你想幹嘛?”她隻好忍著氣,趴在他的胸前一動不動。

    偏偏光線昏暗曖昧,旁人看在眼裏,恐怕她真如一隻溫馴的小貓,正在同強勢的主人撒嬌求歡。

    兩人的姿態親昵,韓睿低聲問:“你剛才看我那一眼是什麽意思?不會喝?”

    可她發誓那隻是下意識的動作,她會喝酒,隻是不習慣洋酒罷了。

    身體僵硬地被他摟著,其實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再一次成為被注意的焦點。

    方晨突然狠狠地想,既然他要做戲,那就幹脆一次做個足夠。

    “你不是說女人不應該喝烈酒麽?”她動了動手臂,順勢就搭在韓睿的腰間。

    明知道手指再上移幾公分便是他的傷處,她狀似無意地隔著衣料輕輕來迴移動,“所以,既然我是你的女伴,你要不要替我喝呢?”

    似乎聽到一聲極輕的笑聲,伴隨著溫熱的唿吸,從頸邊掠過。

    她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半邊身體竟然都在發麻。漂亮的眉心皺起來——這種出乎意料失控的感覺可不好。

    “隻是女伴而已,你以為我會有這麽好心?”韓睿的聲音很輕柔,卻明顯正在譏笑她的無知與幼稚。

    可是下一刻,他便又轉過頭去,對那洋酒的主人講:“她不會喝酒,而且剛才也沒吃什麽東西。我看這杯酒就免了吧。”十分奇異地,一貫冷淡的語氣中竟然帶著一絲溫和的寵溺,仿佛她真的是他最寵愛的女人。

    他的話音剛落下,錢軍就已經了站起來,麵無表情地伸手將方晨麵前的酒杯移走。

    配合得十分默契,反倒更加彰顯了他對她的維護和縱容。

    果然,商老大臉上的神色微微動了動,似乎覺得不可思議,又似乎在暗自吃驚,原本拿著雪茄盒把玩的手也停下來,他轉過頭,沉著臉孔瞪了剛才倒酒的手下一眼,仿佛是在無聲地訓斥他的自作主張。

    然後他才又眯著眼睛看向方晨,笑著問:“那方小姐想喝什麽?讓他們送鮮榨果汁上來好不好?”

    “隻要不是酒,其他都可以。”靠在韓睿身邊的女人聲音軟軟地講。

    “還不快去?”商老大轉頭罵那個手下:“臭小子,一點禮貌都不懂。”

    那剃著板寸的年輕人似乎有點委屈,低著頭唯唯諾諾地走了。

    韓睿點了支煙,才淡聲說:“不怪他。”攬住方晨的那隻手滑到她的下巴上摸了摸,又偏過頭跟她講:“等下你就用飲料敬一下商老大。”

    “好的。”方晨答應得很順從,然後便從他的臂彎裏溜了出來,整理好被弄亂的頭發,說:“我去趟洗手間。”

    韓睿點頭,一旁的錢軍得到示意,也立刻站起來,不但替方晨開了門,而且跟隨在她後麵一道走出去。

    厚重的門板重新闔上之後,商老大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哈哈大笑道:“韓老弟啊,怪不得最近聽說你都沒在‘夜都’出現,平常也都難找得很,原來是因為有這位方小姐相伴,想必是沉醉在美人鄉裏了?”

    韓睿淡笑不語,既沒承認也沒否認,隻是靠在沙發裏慢條斯理地吸著煙。

    “不過話說迴來,最近道上傳聞可多了些,而且大半都是關於你的。”商老大貌似不經意地提起來。

    “哦,都有哪些?”韓睿淡淡地問,“我怎麽一點都沒聽說?”

    那雙淩厲的眼睛借著昏暗的光線細細地打量著他,“其實我也是剛從馬來西亞迴來,隻隱約聽講你受了傷。”

    見韓睿揚了揚眉,這位姓商的老頭子忽然又大笑了兩聲:“之前我還在擔心呢,不過現在看來,果然隻是謠傳。也不知道是哪個吃了熊天豹

    子膽的家夥故意傳出這種假消息來,其目的雖然還不清楚,但至少用心十分險惡。哪天把他給揪出來,也讓他好好嚐點苦頭!……”

    “大概隻是無名小輩,所以躲在背後興點風浪。商老你今天六十大壽,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動了肝火。”韓睿的麵色平靜,顯然沒把造謠生事者放在眼裏。

    他傾身舉起杯子,遙敬了一下,自己先喝掉一半。

    “也對。”商老大翹著腳,神情放鬆下來,“這酒怎麽樣?”

    “不錯。”

    “馬來西亞的朋友送的。這次我過去,倒是發現了幾個很能來錢的生意,正想著和你討論討論,看看我們倆什麽時候能夠合作一把。”

    韓睿彈了彈煙灰:“商老你就不要講笑話了。有什麽生意是你做不成的?哪裏用得著我來摻一腳?”

    “哎,話可不是這樣說……”

    方晨甫一推門進來,就發現自己似乎恰好打斷裏麵這些人的談話。

    時機有些不湊巧。不過,韓睿倒是衝她一招手,吩咐道:“過來。”

    他一個人幾乎占據了半張大沙發,慵懶地坐在那裏,即使陷在暗處仍有一種內斂而強大的氣勢,仿佛唯我獨尊的帝王。其實就連神態和語氣都很像,就這樣對她招招手,難道真將她當寵物?

    心裏不太高興,然而方晨好歹還是認得清環境的。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他要將她帶來這種場合,但是既然已經打算將這場戲碼做足了,自然不能在半途中出什麽岔子。

    倘若出了問題,恐怕他更加不會放過她。

    二十

    方晨甫一推門進來,就發現自己似乎恰好打斷裏麵這些人的談話。

    時機有些不湊巧。不過,韓睿倒是衝她一招手,吩咐道:“過來。”

    他一個人幾乎占據了半張大沙發,慵懶地坐在那裏,即使陷在暗處仍有一種內斂而強大的氣勢,仿佛唯我獨尊的帝王。其實就連神態和語氣都很像,就這樣對她招招手,難道真將她當寵物?

    心裏不太高興,然而方晨好歹還是認得清環境的。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他要將她帶來這種場合,但是既然已經打算將這場戲碼做足了,自然不能在半途中出什麽岔子。

    倘若出了問題,恐怕他更加不會放過她。

    想到這裏,她不禁有些鬱悶,似乎最近一段時間,自己常常被迫處於一種騎虎難下的局麵中,而且仿佛在做著

    惡性循環,身不由己的情況正愈演愈烈。

    於是整個晚上,她都老實地坐在韓睿的身邊,與這包間裏的其他人一樣,一言不發,隻是緘默地聽著他與那個老男人的談話。

    或者,應該稱做是暗藏機鋒的對白更為恰當。

    即使她這個外人,坐得久了也能察覺出這兩人之間的暗潮湧動。或許實際上二者根本不和,可是偏偏他們表麵上卻又那樣好,甚至可以稱兄道弟地打著哈哈,談笑風生一整晚。

    同時酒也沒少喝。

    她眼看著韓睿不動聲色地將那些烈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偶爾他會將手攬在她的肩上,又或是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把玩。起初她還本能地想要反抗,可是到了後來,當他的手掌越來越涼,甚至帶著濕冷的汗水貼合著她的肌膚,她竟然一時忘了將手抽迴來。

    光線太暗,她好幾次裝作不經意地側過頭,卻根本看不清他的臉色,隻能看見那雙如泛寒星的眼睛。

    她有點發怔,不知是因為這張臉的線條過於完美,冷肅而英俊得猶如古希臘的雕像,還是因為突然想起了什麽。

    其實她覺得韓睿一定也能察覺到她的目光。

    這樣敏銳的一個人,想當初就算受了傷坐在車子裏,失血過多到幾乎神智不清了,他居然都能揣測出她的內心活動。那麽,又更何況是現在?

    可是他對她的觀察恍若未覺,大多數的時候都隻是與那個眉骨上有猙獰刀疤的男人講著話,甚至連眼神都不會落在她身上來。

    他的聲音平靜,依舊帶著凜冽的冰涼質感。

    隻是,握著她的那隻手偶爾會略微收緊一下,仿佛微不可遏的抽搐。因為隻是小動作,除了她,再沒有第二個人會察覺。

    或許是因為疼痛,方晨想。大概是酒精令他的傷口不舒服了,也有可能是傷口根本已經裂開了。

    所以,當她每承受一份來自於他的力道的時候,她的心就不由自主地往下墜低一分。

    後來她甚至開始臆想,一會兒韓睿到底能不能支撐著自己走出去?

    倘若傷口真的崩開了怎麽辦?血跡滲出來印在衣服上,如果被別人發現了怎麽辦?

    她不知道商老大是個什麽樣的人,不過自認為還是有點危機意識的,而且得益於初中時候那些亂七八糟的書看得多了,總會不自覺地有危險鏡頭躍上腦海。

    而事實上,令她擔心這

    些的最主要原因則是,很顯然韓睿並不想讓別人發現他受了傷。他今天當著商老大的麵,以及在眾目睽睽下的一切舉動,都分明突顯了這一點。

    所以,如果功虧一簣,或許後果不會太好。而她,是不是也會跟著遭到池魚之殃?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散場,方晨隻覺得自己的手上已經覆滿了冷汗。

    韓睿將最後一根煙掐滅,這才將嘴唇附過來,以一種旁人看著極其親密的姿態,靠在她的耳邊低聲說:“扶我。”

    他的氣息溫熱,隱約帶著壓抑的隱忍,握著她的手指再次收緊。

    而她終於明白,為什麽他需要帶個女人來到這個看似完全沒有必要有女人出現的場合了。

    “我就是你的工具嗎?”手臂環住他的腰,方晨暗暗用力的同時,以極細微的聲音咬牙道。

    他沒有迴答她,隻是垂下視線,恰好看見她的頭頂,還有細碎劉海下的大半張側臉。

    其實光線這樣暗,本應該什麽都看不清楚才對,但或許是她的皮膚太好了,此時竟隱隱透出一抹象牙白色的微光,又仿佛那樣柔軟,觸手可化。

    靠得太近,她身上有淺淡的香氣,幽幽地襲過來。還有那張微微抿著的嘴唇,唇角上翹,唇色嫣紅,就像成熟了的櫻桃,泛著甜美的味道,讓人忍不住嚐一口。

    韓睿的心裏倏忽一跳,隨即便微不可見地皺起眉,竟也不知是因為起身的動作牽動了傷口,還是為了自己方才那一瞬間的怔忡失神。

    好像很久都沒有和哪個異性如此貼近,方晨每走一步,都似乎感覺到有溫緩的氣息吹拂過頭頂。

    當走到亮處的時候,她隻慶幸兩件事:一是,韓睿的自控和偽裝能力非常強大;二是,他今天仍穿著黑色的襯衫,很好的遮掩了一切。

    商老大站在車邊提議:“這兩天天氣不錯,明天去打球,怎麽樣?”

    高爾夫?方晨忍不住暗自唾棄了一下。原來混他們這一行的都這麽講究生活品質了嗎?搞得倒像是社會上成功的精英人士,在藍天綠地間瀟灑地揮舞球杆。

    結果不等韓睿迴答,她已經轉過頭,望著他提醒道:“你答應明天陪我去香港澳門玩一個星期的,不會忘了吧?”她的語氣不算太溫柔,聲音倒是很低,似乎不想讓旁人聽見,可是偏偏大家又都離得足夠近,傳進耳朵裏反倒有種恃寵而驕的意味。

    韓睿隻是笑了笑,“商老,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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