鉑吟接過毛筆,遲疑了一下。他沒有用過這種樣子的筆,拿起來姿勢很怪異。鬱折虹還是第一次看到鉑老師做某事笨拙的樣子,笑道:“是這樣拿,鉑老師你看我。”  他示意,鉑吟看著他,道:“我不會。”  鬱折虹不疑有他,想了想,道:“那你拿著,我糾正。”  鉑吟這次握筆的姿勢比剛才還別扭,鬱折虹就握著他的手糾正,兩個人動作極其親昵,指節纏繞。他耳朵紅了紅,道:“你試試看。”  鉑吟提筆在宣紙上寫了兩個字。  鬱折虹:“……”  怎麽迴事,按理說不該差到這個地步!  他心裏產生了一點懷疑,覺得可能又是鉑老師的戀愛套路,但鉑吟的眼神非常平靜正常,他隻好還是把下聯寫了兩個字,眼巴巴望著鉑吟道:“再試試?”  鉑吟跟著他旁邊寫了一遍,效果立竿見影,可以說是完美複製。鬱折虹又皺眉:“這樣太像我寫的了,沒有鉑老師你自己的風格。”  所謂字如其人,鬱折虹的字跡是有些張揚跳脫的,對於鉑吟來說就不合適了。他之前見過鉑吟寫中文,並不是這樣的。  鉑吟垂眸看著他繼續寫下兩個字,沒有告訴鬱折虹,他學習的人類筆跡都是隨意選擇字帖進行模仿的,他可以做完沒有一絲一毫的差別,寫同樣的字出來就是一模一樣。  從這個角度看,鬱折虹的睫毛很長,嘴唇微抿,眼神很專注。他的手天生就是用來握筆的,落筆有種極美的韻律感。  “好啦。”他寫完又把筆給鉑吟,眼神期冀。  鉑吟這迴停頓了很久,才慢慢下筆。  鬱折虹敏銳地發現,這一迴鉑吟的字和上次他偷眼看到的又不一樣了。一筆一劃極其標準,但筆鋒帶著點冷刻。  他挑的對聯很俗套,是“和順一門有百福,平安二字值千金”,橫批“萬象更新”。  鉑吟寫完,便在紅紙上又寫了一遍。兩次相同的字,都有細微的差別。  鬱折虹沒發覺,隻高興道:“好看,我這就去貼在外邊!”  但鉑吟卻看著自己的兩行字走神了一下他本來以為,徹底忘記練過的字帖之後他就不知道該怎麽寫字了。他連神語都寫得和母神一模一樣。  白塔簡潔高冷,但現在門上一被貼上紅紅的、隻有幾塊錢的紙之後,逼格頓降,和穿碎花襖子的女神像有異曲同工之感。  鬱折虹不知在安慰誰:“沒事,就今天要個氣氛。”  白塔:“……”  鉑吟安靜地看了會兒,說:“我想再下一場雪。”  鬱折虹點頭,於是神明話音剛落,細細的雪粒便飄了下來。  ……  白天二人是在琉璃之底過的,晚上則又迴到了欽涅斯。因為琉璃之底不能放煙花,而鬱折虹覺得錯過就會很遺憾。  鉑吟把欽涅斯開到了華國人類的城市處。  夜幕之下,霓虹閃爍,到處都是春節的紅色。這一天萬象更新,人們在地上點燃煙火,歡唿雀躍,五顏六色的火花將夜空都點亮。  沒有人看到隱形陣法之下巨大的天空城市欽涅斯。南方城市今年無雪,而在這機械之城裏大雪紛飛,有兩個人站在觀景台上,離整片天空的花火隻有咫尺之遙。  鉑吟站在高處俯瞰,夜風吹起了他的衣擺。  神族是沒有節日的,因為們的生命太漫長,“一年”對於他們來說是太過微小的單位,而一年的時間對於近乎凝固的們來說,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鬱折虹把一段鞭炮放在觀景台邊上,俯身點燃引信,然後飛快地拉著鉑吟推到十米之外。  “鉑老師,快捂住耳朵!”鬱折虹戴上毛乎乎的耳罩笑道,但話未說完鞭炮就已經炸開了,將他的聲音淹沒。鉑吟沒動作,迴頭看著他,鬱折虹便高聲說:“鉑老師,頭低下來!”  鉑吟不明所以,聽話地俯下身。  一雙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手套的觸感溫暖而柔軟。  陣法現在是單向屏蔽聲音模式,外界的聲音能夠阻礙地進入欽涅斯。幾乎是與此同時也許是什麽吉時地麵上也驟然爆發出成片的爆竹聲,劈裏啪啦,一直連綿向很遠處。  鉑吟怔住了。有一片金色的煙花倒映在鬱折虹眼中,刹那間,他眼中猶如盛放了一片火樹銀花的人間。  鬱折虹笑意盈盈,張口說了什麽。  鉑吟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不知道多少年之前,他其實也在除夕夜這一天踏出過欽涅斯,從高處看著底下的人類城市。那一天也是這樣,但他隻覺得吵鬧。  他能聽到無數的聲音,那些人類在這一天祈願、祝福,也有無數不多的爭吵聲,但總體的情緒都是積極和上揚,鮮明地展露著自己的幸福,讓他覺得無比煩躁。那一天他本來想做些什麽,但是在聽到一個聲音後莫名打消了這個念頭。  那是一個中年的人類,抱著酒瓶跌跌撞撞在巷子裏,坐在地上看煙花,喝得爛醉抱怨:“過什麽年啊,一個人有什麽好過的?”  他絕不會知道,機械之神曾聆聽過他的怨言,還因此收迴了殺意。  “一年”對於神族來說是太微小的單位,這段時間裏能發生什麽值得慶祝的事情呢?  無數的聲音傳入耳中,人間喧囂一如既往。但這一刻對於鉑吟來說是安靜的,那些喧鬧都被一雙手捂住,他隻聽到鬱折虹說:  “鉑老師新年快樂,接下來的一年我還會繼續陪著你!”  作者有話要說:還有一更正在寫。  覺得這章結尾氣氛太好了嗚嗚所以想卡在這裏!第89章 年夜飯(二更)  爆竹聲音漸漸停息了, 煙花墜落星如雨。  鬱折虹已經放下了手,分了一支小煙花給他:“鉑老師,你要放嗎?”  鉑吟一語不發地接過,仍舊覺得胸腔被鞭炮的聲音震得發麻。也有可能是因為別的什麽而發麻。鬱折虹看他莫名反應遲鈍的樣子, 好笑道:“我來幫你點?”  他輪椅轉了一下, 和鉑吟並排,先把自己的點燃了, 然後去貼鉑吟那支。火花“嘩”地從頂端竄出來時, 鉑吟還皺了下眉, 鬱折虹憋笑,感覺自己像看到一隻警惕炸毛的大白貓。  兩簇小煙花,鉑吟手裏的巋然不動, 鬱折虹的則極不安分,總是彈跳著去追逐旁邊那個。  鬱折虹興致勃勃地看著它燃盡了, 忽而聽到鉑吟低聲說:“我也會的。”  “嗯?”他歪了下頭, 鉑吟便又道,“……以後,繼續陪著你。”  鉑吟不管說什麽,總有股鄭重其事的味道。尤其是現在鞭炮聲都已經停了, 四周萬籟俱寂, 他的聲音便格外清晰。  鬱折虹的耳朵熱了下, 咳道:“那肯定呀!”  他不說話了, 盯著小煙花發呆,臉慢慢紅了, 強撐著鎮定把一把小煙花都放完了。  他其實也是第一次這樣過新年。  小的時候,鬱家的新年沒有一絲人情味;進入叛逆期後,他就開始在除夕夜離家出走, 寧願和路人一起過;而在十五歲出道畫畫之後,前世的春節,他都是一個人待在那個小工作室裏過的。  鬱家他不想去,朋友們這個時候也都已經迴家團員去了,畢竟隻是玩的好的朋友,他們不會想到鬱折虹沒地方過年。就算想到了,邀請朋友一起參與家庭聚會也不太合適。  一個人放煙花放鞭炮都是很沒意思的。鬱折虹試過一兩次之後就放棄了。  以前每年這個時候,鬱折虹都會抱著煤球一起看窗外。對於他這樣的病人來說,每年的願望都不敢許得太大,他隻是想,如果以後能活下來,希望有個人能和他一起過年,並且說“明年也陪你一起過”。  橫跨七年,兩個位麵,終於有人對他這麽說了。  “走啦,我們去吃水餃。”鬱折虹拉了拉鉑吟的袖子。  雪已經下得很厚了,雪地裏散著爆竹的紅紙片。  欽涅斯,鬱折虹的房間。  鬱折虹支起一張圓桌,在旁邊布置好光屏,調整到春晚頻道,喜氣洋洋的聲音頓時充斥整個房間。  鉑吟:“……”  這是什麽。  鬱折虹一本正經:“這樣才有氛圍。”  他把今早買的小鍋搬上來,和鉑吟兩個一人坐一邊,一齊看著裏麵的水餃。  期間煤球和小沫都湊了過來,因為這個房間裏暖和。小沫好奇地看著那些白鼓鼓的食物在水裏慢慢上浮。  鬱折虹想起什麽:“我以前那邊吃水餃,但現在在南方,好像今天應該吃湯圓。”  他翻了翻冰箱,找出一盒速凍湯圓放在一邊。  鉑吟並不知道人類還有這些講究。  水餃熟了,鬱折虹撈起來,又配了兩碗醬料。鉑吟凝視了一會兒這份奇怪的食物,又望向鬱折虹,看他怎麽吃,然後跟著學。  “鹹了。”鬱折虹齜牙,“明年我們自己包。”  這水餃是在琉璃之底買的。好鹹,怪不得那家店都沒什麽人。  鉑吟道:“好。”  鬱折虹又下了湯圓,但這次沒掌握好火候,裏麵的芝麻餡糊了一鍋,變得和小沫一樣,非常熊貓。他沉默一會兒,道:“要不要扔了?”  但鉑吟竟然自顧自撈了一碗,喝了一口,平淡道:“還行。”  鬱折虹:“……”  差點忘記鉑老師喜歡吃甜。  他在鉑吟低頭吃東西時,悄悄拍了張整體桌子的照片,放到了那個相冊裏,給這張命名:【第一次年夜飯,jpg】。  *  次日。  鬱折虹昨天晚上吃完飯,又熬夜看了好久的煙花,還一時興起飛到西北某城市去看了傳說中的“打鐵花”,一個個地迴複朋友們的消息,一直亢奮到淩晨四點。第二天就理所當然地賴床了。  快到中午,鬱折虹才閉著眼睛把自己從床上拔起來,眯著眼到處找衣服。  鉑吟道:“以後這天早點睡。”  鬱折虹立即精神起來:“不行,熬夜是守歲。”  他總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堅持。  “今天我們的習俗要穿新衣服,”鬱折虹在櫃子裏麵找了一陣,“鉑老師,我也給你準備了。”  鉑吟看著那件寬大蓬鬆的白色羽絨服,眼中流露出拒絕。但看鬱折虹也穿了件格式一樣的大紅色羽絨服,便默默穿上了。  大年初一得拜年,二人進入琉璃之底,發覺精靈們也在走街串巷,火車都比往常忙碌。  現在交通發達,鬱折虹聽說上個世紀這時會有“春運”,但一直沒看過。現在的琉璃之底車站讓他有了點那種感覺,有些神奇。  第一個拜訪的就是蕾雅祖母,鬱折虹敲了敲門,卻聽到裏麵有交談聲,而且聽起來氛圍似乎不太愉快。  他頓了頓,有腳步聲走來,還有白嘉的一聲怒吼:“大過年的到這礙什麽眼,這裏不歡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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