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折虹不知道夢裏的時間流速怎樣,他放開性子瘋玩了一陣,氣喘籲籲地宣布:“玩不動了。”  他托腮坐在機械臂搭起的橋上,看著遠處的樹,突發奇想道:“鉑老師,如果說那棵樹是……你內心中投射出的我,它代表了你的恢複程度,那麽如果加速它的生長會怎麽樣?”  按道理來說,這兩者之間的因果關係是鉑吟恢複、樹木反映,但,在這個夢裏鬱折虹同樣擁有木係靈力,他也能感覺自己可以一定程度控製花樹。  鬱折虹側頭去看鉑吟。  鉑吟道:“你可以試試。”  鬱折虹卻有些躊躇:“萬一這樣不好呢?”  鉑吟不假思索就說:“隻要是你,我的精神就不會排斥。”  鬱折虹想了一會兒,道:“那我就先……小小地試一下?”  他站起來,機械臂將他送到花樹上空。鬱折虹試探著放出一點靈力。  沙沙。  花樹搖動了一下。  似乎有用!  鬱折虹雙眼一亮,又多放出了一些靈力。那花樹搖動得更歡快了,根係開始生長、在冰層中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樹冠開始上升,宛如人高舉手臂。  他離得遠了一點,隻見花樹的根係衝破了浮冰,開始向海水裏紮根!  “!”這樣不會掉進海裏吧!鬱折虹急忙收了靈力,但花樹還在長大,很快就高聳入雲。夜遊神都被驚動了,三隻機械眼困惑地看了過來,發出類似疑問的聲音:“?”  鉑吟按了下他的肩膀,說:“沒事。”  花樹歪了一下,但卻沒有沉下去。它的根係似乎抓住了海底的什麽東西,擁有了支撐。而很快,它又開始發生變化了。  它的樹皮表麵放出淡金色的光芒,就像一隻墜落進深海的太陽。海底發出了叮叮的波動聲,海麵掀起了細細的波浪,但這些都沒有阻止花樹的生長。  鬱折虹在高處看得愣住了,借發光的樹根,他第一次看到了海底的模樣。  這片黑藍色的海,遠沒有他一開始想的那麽深邃。花樹根係攀附住的,是無數糾結的銀白金屬  它已經足夠大,但對於整片海域來說照亮的也隻是一小片。數不盡的夜遊神的屍體鋪在海底,它們表麵沒了那種淡灰色的果凍狀肉塊,隻剩下金屬的骸骨,上麵的鏽跡宛如暗紅的血。  在這一整片海底裏沉睡著的還不知道有多少夜遊神。  花樹的根係柔和地覆蓋住了它們,有一些開始破碎、化成無形的靈力,像是一小堆垃圾被淨化掉。  就這樣忙碌了一會兒,花樹終於不再生長了。它今天長得已經夠多了,也許未來有一天它能夠完全照亮海底,淨化掉這些遺跡。  鬱折虹轉頭看向鉑吟,忽而眼前一暗,意識被抽離……  *  夢醒了。  鬱折虹躺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比起前兩次,這個夢簡直太正常了,沒有一絲一毫不宜播出的畫麵。  “今天他們說,蕾雅能下床了。”  鉑吟的聲音傳來,鬱折虹一愣,隨即驚喜:“那我們今天就去看看祖母!”  鉑吟早已穿戴整齊,站在床邊。鬱折虹飛速下床、穿戴、洗漱。  他們兩個人都很默契地沒有提昨晚的夢,但氣氛都一致很好。  下了欽涅斯,他們重新進入了木係聚居的地底世界。  蕾雅的病房在前天搬到了恢複部。恢複部的建築做成了樹的形狀,樹枝上掛滿了發光的石頭,如果不仔細看,這裏和地麵上沒什麽區別。  而恢複部的病人都是即將出院的,走廊裏的氣氛十分積極。病房的布置也不再是蒼白色,而是掛著手工編織的窗簾、鋪著地毯,富有溫馨居家的氣息。  “祖母好。”  鬱折虹打了招唿,將火獺祖母贈送的書簽信物遞給蕾雅。  這位精靈族的祖母外表看起來很年輕,是個優雅的女士,有一頭銀白色的長卷發。  鬱折虹上次來的時候她還在沉睡,這是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是一雙綠眸。如果有什麽能夠暴露她的年齡,那就是這雙眼睛了,但並不是滄桑的,而是充滿了沉澱後的睿智。  她今天穿的不是病號服,而是手工的墨綠長裙。看到鬱折虹來了,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你也好,我該怎麽稱唿你?”  而後,她對鉑吟說,“鉑先生好。”  鬱折虹笑道:“我的朋友都叫我小彩虹,祖母你不介意的話也可以這麽叫?”  “小彩虹好。”蕾雅笑起來,和對鉑吟時不一樣,是長輩喊小輩的語氣,“你過來,我先給你看看。”  鬱折虹一怔,道:“祖母不是還沒恢複好嗎?不用這麽著急啦,我可以再等等的。”  “沒事,這疑難雜症放在我麵前卻看不了,我也焦心啊。”蕾雅笑說,“好孩子,不用擔心我。”  她和藥博文一樣,第一個都是先把脈。  但兩個人風格不同,蕾雅就像是在拉家常一樣,絲毫不會讓病人感到緊張。  鬱折虹的肩線從緊繃,慢慢變得放鬆下來。  把完脈,蕾雅就戴上老花眼鏡,開始看藥博文寫的病曆單。  恢複病房裏的裝修和一個家庭小客廳無異,鬱折虹都感覺不到自己是在醫院裏了。  當時藥博文檢測出,他的體內可能存在著一個神時代的靈器碎片,是個樹葉的形狀。就是這塊碎片替他維持了軀體、延續了生命,否在他早就應該在十六歲的時候死掉了。  蕾雅看完了藥博文的所有記載,忽然又按了搖鈴鍵,蘿蘿走進來,她在蘿蘿耳邊說了什麽。  少女點頭,出去。片刻後給蕾雅抱了一大堆資料迴來。  鬱折虹有點緊張,不敢說話。  鉑吟安撫道:“沒事。”接下來過了很久,蕾雅都在看那堆書。  那些書很新,上麵有很多照片,鬱折虹看到那些照片裏似乎是一些建築、石碑的遺跡,而上麵的文字連同書上的標注都是神語。  鉑吟目光微動,但沒有表露出要一起查看的意思。  終於,蕾雅闔上了書,微微皺起了眉。  鬱折虹心裏一沉,他看慣了這樣的表情,通常下麵醫生就會說“我沒法,另請高明吧”,他率先問:“祖母,我的腿可以治好嗎?”  仿佛是為了給自己膽氣,他不自覺握住了鉑吟的袖子。  出乎意料的,蕾雅說:“能治好。而且,我可以在今年春天就讓你站起來。藥我馬上就可以配。”  鬱折虹愣住了,鉑吟替他問道:“那還有什麽顧慮?”  蕾雅搖搖頭:“我隻是有些驚訝……鉑先生,小彩虹身體裏的那件‘靈器’,世上恐怕隻有我能看出來是什麽。不是因為我厲害,而是因為我的閱曆以及木係精靈的身份。”  “這樣東西鉑先生應當比我熟悉。”她抬頭說,“那不是靈器,而是一塊世界之基。”  作者有話要說:這卷小彩虹就可以擺脫輪椅啦第79章 櫻雨池  鬱折虹眼中閃過迷惑。  世界之基?這個名詞他沒有聽過。  他望向鉑吟, 但後者聞言,下顎線緊繃了一瞬又放鬆,說說了一個神語單詞。  蕾雅道:“沒錯,就是它。”  鬱折虹沒有聽懂, 但能猜到那就是“世界之基”的意思。  鉑吟低聲道:“……原來如此。”  蕾雅說:“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可以就讓它待在小彩虹先生的身體裏, 不會有妨礙的。”  鉑吟緘默。  蕾雅點點頭說:“那我開藥方了。”  兩個人好似打啞謎一般,不知彼此確認了什麽。鬱折虹有一點好奇, 但也沒有多問。  事實上, 他現在全部的身心都被蕾雅那句“能治好”給占據了。  “祖母, 真的能治好嗎?”他有點迫不及待地問,語氣裏帶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期冀和小心,“就在今年春天……?”  精靈族是邊緣種族, 而木係在所有屬性中通常被認為是“治愈”的屬性。  蕾雅作為精靈祖母,一生中已經看過許多次客人這樣的表情。有很多人四處求醫問藥, 耗費無處財力物力, 有時候最後都已經放棄了、抱著試試看吧的心態來到她這裏。其中有一些她能治,有一些不能治,而當她給出肯定答複時,客人就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她很喜歡那種雙眼被希望瞬間點亮的樣子。  “可以。”蕾雅柔聲道, 輕輕拍了下鬱折虹的手背, 溫和但十分肯定, “你一定可以恢複得和從前一樣的。”  她耐心給鬱折虹解釋, “其實有些病就是這樣子,你找過藥博文, 也一定看過很多其他醫生。這不是說他們醫術不夠高,他們中的有些也許比我還要厲害。但隻是差一點巧合,等時機都對了, 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比如這個“世界之基”,全世界恐怕隻有她能認出來。  鬱折虹還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他有一瞬間很想哭,抽了下鼻子,趕忙捂住臉道:“不好意思,我好像太激動了……”  他的病實在已經太久了。  從前的那個張揚無比、喜歡跑跑鬧鬧的少年人已經離開他的記憶太久了,他接受了坐輪椅,接受了自己的命運,甚至還學會了用打趣的態度去看待它。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當之前藥博文說配出了能夠短暫站立的藥丸、當他在夢境中奔走的時候……他都沒有特別失態。  他會開心,會笑鬧,但心底始終還是存著一份冷靜的。哪怕這些微小的改變再次被收走,他也不會如何難過。  但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不是。  他隻是壓低了自己的期待,所以有一點點好轉就是全然的開心。因為他早就不認為那是屬於自己的東西了。  當被告知,“你還可以變迴正常人”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無比渴望這句話。  他想要站起來,想要在陽光下奔跑。  “……謝謝祖母。謝謝你。”視線有些模糊,鬱折虹低頭,有水珠砸在了膝蓋上。他伸手去擦,但掉下來的水珠卻越來越多,連聲音都變得哽咽起來。  有一隻手輕輕地攬住了他,他聞到了清淺的花香。這種溫柔一下子擊垮了他,腦海中曾經無數個暗無天日的時刻,都在這一刻決堤,化為眼中的酸意。鬱折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哭聲,揪住鉑吟的衣擺,把頭埋在他胸口抽噎著說:“還有鉑、鉑老師,謝謝你……”  鉑吟無聲地揉了揉他的發頂,輕舒了口氣,不知道是笑還是歎。  鬱折虹說了好多個“謝謝”。  他想,是應該感謝的。  他從異世界來,遇到這個危險的神明,是何其的幸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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