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火蜉蝣的事讓鬱折虹有一些傷感,但現在看著這雙眼睛,他完全不可能懷疑鉑吟對他的感情。  那確實是隻有對著心愛之人才會露出的眼神。  鉑吟的情緒不會寫在臉上,但他的目光永遠追隨著鬱折虹,愛意就像冰層中的火焰,從那雙極美的藍眸裏流溢出來。  鬱折虹氣勢漸弱,一下子把臉埋進鉑吟肩上,小聲嘀嘀咕咕:“你這個不學好的神族,現在還學會‘促狹’了……”  鬱折虹聽到耳邊一聲輕笑,他貼著的胸腔微微震動。他憤憤:“不要笑我。”  他聞到鉑吟頸側淺淡的春冰尾香氣,因為靠得近,也侵染了他的衣服。鬱折虹埋了會兒臉,抬起頭,拿了鉑吟一小縷頭發開始編辮子。  他早就覺得沒了王冠之後,鉑老師頭上像是少了點裝飾一樣,編得很帶勁,還順手摘了幾朵粉粉的櫻花編進辮子裏。  這才是猛男該用的顏色!  鬱折虹滿意摸下巴。  鉑吟十分縱容他胡鬧,這一小段路刻意放慢,足足走了十幾分鍾才到火車門前。鬱折虹轉過頭,脫口道:“車廂裏好黑啊。”  離近了才能看到,火車的每一扇窗子上都覆蓋了純黑的布料,一點都不透光。在他們說話時,聲控的燈亮起,照亮了車廂。  火車內打掃得很幹淨,座椅上也沒有灰塵。鬱折虹愈發好奇了,道:“鉑老師鉑老師,把我放下來吧,我想看看。”  精靈族都居住在地下。他們一族的外表有些類似於白化病患者,陽光對他們的皮膚而言是一種刺激。並且他們體內靈力元素紊亂,會與陽光發生反應,所以,他們幾乎一生都隻能生活在黑暗中。  鬱折虹重新坐迴輪椅,從車頭咕嚕咕嚕開到車尾,突然火車一聲“滴!”的鳴笛,緩緩駛動起來,把他嚇了一跳,頭上的一小撮呆毛晃了晃。  看來這火車隻是外表很舊,內裏是改造過的,否則不會自動駕駛。  鬱折虹趴在窗子麵前掀起黑布一角往外看。  火車在櫻林中行駛,速度慢悠悠,帶起紛落的花瓣如雨。不一會兒到了那個黑暗的隧道裏,鬱折虹能很明顯地感覺到火車角度往下一傾,他的輪椅都位移了一點。  鉑吟伸手握住他的輪椅後把手,火車還在往下。等眼睛稍微適應了黑暗,鬱折虹忽然聽到鉑吟說:“看。”  周圍有嗡嗡的細微聲音,是窗戶上的黑布自動升起了。他看到窗外有些熒光,仔細去看,才發現那是數不盡的銀白色石頭。  自然界的熒光石頭一般都是綠色,這些卻散發著銀光。它們被人特意排布過,細看是一個個的圖案,而整體看就是一條在地底的銀色長河。  “這可真是……太美了。”鬱折虹目不轉睛地看著,喃喃道,似乎怕驚動了這些黑暗中的星星一般。  鉑吟道:“這些是日光靈石,上半部分在地麵之上,吸收日光,轉化為下半部分的光源。加工後也可以作為工藝品,隻需要定時充能就能持續發光。”  他這念百科一般的平板聲調把鬱折虹逗笑了,他說:“這樣啊,那我這趟迴去前得問問精靈們,能不能賣我一個。”  他的小包裏全是穿越以來收集的小東西,從彩傘鎮到淬焰口,看來這次又可以多一樣旅遊紀念品了。  火車在銀光之下行駛,大約四十分鍾後,傾斜的角度才慢慢變平,車速也緩下來。又是一聲“嘀嘀”的鳴笛,車內燈光重新亮起來,門開了。  宛如戲劇拉開帷幕,喧鬧之聲傳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熙熙攘攘的火車站。  火車站與他們乘坐的火車一樣複古,從站台環視過去,還有不少其他的火車軌道延伸向遠處。站內燈火既不太盛也不會顯得陰暗,角落、天花板等地方隨處可見雕琢過的日光靈石。  由於精靈族來自世界各地,這個火車站充滿了文化大雜燴的風格。不過,行人們的外表都高度統一  他們都有著銀白色的頭發和雪白的皮膚,眼睛是深深淺淺的綠色。  鬱折虹悄聲說:“鉑老師,你看起來能完美融入。”  而他的發色瞳色在這裏就是異類了,已經有不少人看過來幾眼。  雖然祖母蕾雅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但普通精靈對此並不知情。是以,鬱折虹和鉑吟外貌上還是做了偽裝,隻是保留了自己的發色與瞳色。  “從櫻林站過來的可不多見啊,你們得補張票。”檢票口的姐姐是東方人麵孔,明顯是個開朗性格,主動搭話道,“那個站在日光底下,所有人都不願意到那邊去工作,所以櫻林來的客人隻能後來補票先生你是來送他的嗎?如果想去水係群居地的話,你們還得買另外的票重新出發喔。”  她說的“他”,是指鉑吟。鬱折虹反應了一下才明白,檢票姐姐把鉑老師當做新返祖的精靈了,而從眼睛的藍色她判斷鉑老師是水係,好意提醒他們走錯了路。  至於鬱折虹自己,則被當成了相送的親友。  鬱折虹搖頭笑道:“不是的,我們就是想來找木係群居地的。我們想找祖母蕾雅。至於他……”  他想了想,覺得解釋起來比較麻煩,隻含糊說,“至於他,嗯,我是不會和他分開的。”  沒想到檢票姐姐卻一副了然的模樣:“這樣啊,沒事,我們這裏也有人陪著愛人留下的。”  鬱折虹:“?”姐姐你誤會了!  他補完票,卻又忍不住好奇問道,“像我這樣的多嗎?”  返祖的“病患”會來到群居地,其實大都不是有離群索居的自閉心態,而是因為留在地麵生活多有不便,群居地則有完善的生活措施,周圍也都是同類,不必接受異樣眼光。如果親友選擇一起陪伴,幾乎意味著斷掉和外界的聯係。  姐姐實話實說道:“不太多。其實大部分都會受不了在地底的生活,選擇分居兩地、或是慢慢淡了聯係的。能夠堅持的人,多是父母,愛人一隻手都能數過來,那幾個我們都知道……啊,正說著呢,那邊就來了一個白嘉!”  售票姐姐語調輕快,鬱折虹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個黑發黑眼、相貌俊秀、穿風衣的青年正朝他們走,手裏拿著一個接人的小牌牌。  “這位是來接我們的,”離開之前藥博文有說過,蕾雅會派一個叫白嘉的來接他們,鬱折虹招手道,“你好!”  青年對比了一下牌牌上的照片,眯了眯眼,隻點了點頭:“跟我來吧。”  他麵色很白,是那種常年不見光的病態蒼白。隻一個照麵,連黑眸中都是冷的。鬱折虹就敏銳地察覺出了他的冷淡,不由得捏了捏鉑吟的袖子。  行人不時朝他們看,鬱折虹感知得到,他們投注來的視線含義是不同的。看他和鉑老師,是因為他們這對組合是新人,而且鬱折虹發色突出;看白嘉,則似乎是因為……他是這裏的名人?  甚至有精靈姑娘悄悄拍照。  然而白嘉一直冷著臉,鬱折虹原本想搭話關於他的愛人、進而建立交談都找不到時機。  鉑吟也是麵無表情,但他一般不會外放出什麽明顯的情緒除了鬱折虹以外的事物他全都漠不關心。而白嘉的冷臉中卻帶著明顯的不耐煩和反感,鬱折虹不用看他心的顏色都能感覺出來。  ……這是為什麽?  鉑吟也不是傻子。他蹙起眉,眼中透出不快。  鬱折虹小幅度地拉了下鉑吟的袖子,表示安撫。  氣氛有些僵硬,白嘉帶著他們出了火車站台,進入街道。  這裏的街道除了建築物稍顯陳舊、照明是人工燈以外,和地麵上沒什麽區別。三人一路沉默著走了十幾分鍾,而後拐進一棟小樓。  小樓上寫著“旅館”二字。白嘉硬邦邦道:“你們就在這裏,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鬱折虹一愣,他們不是來治病的嗎?聽這意思怎麽不太像?  白嘉看出他的疑惑,語氣裏帶了些諷刺:“祖母暈倒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過來。”  鬱折虹隱約覺出些什麽:“祖母生病了嗎?”  “剛剛補票的時候陸瑤瑤沒和你們說吧?也是,她以為你們隻是觀光客,沒必要說。”白嘉看向鉑吟,辛辣的指向意味更濃,“就在昨天深夜,有個夜遊神襲擊了祖母,導致她受傷,到現在都還昏迷不醒。這樣,還給你們看什麽病?”第75章 鳳辛草  夜遊神……?  鬱折虹停頓了片刻, 隻能歉然說:“這不是他的本意,對不起。”  他目光真摯,白嘉反倒愣了愣。  鉑吟忽然道:“你不需要替我道歉。”  他冷冷地與白嘉對視,後者嘴角動了動, 終究還是有些畏懼, 煩躁地撇開頭,僵著臉開始帶他們開門、進旅館。  鬱折虹也默不作聲。他在心裏梳理了一遍事件經過, 突然有些懊惱。  前幾天那場大亂, 終究還是造成了一些影響的。  在此之前, 人們並不知道夜遊神出現的機理,隻好認為它們是靈氣複蘇的副產物。  普通民眾不關心這方麵的,或許想不到什麽;就算想到了, 也隻會當做一個猜想。  但更上層不一樣。鬱折虹猜,他們可能從幾十年前起就在懷疑“夜遊神”和“機械之神的精神狀態”之間的相關性了, 隻是苦於一直沒有直接證據, 畢竟他們沒法知道鉑吟的狀態怎麽樣。  直到前些天,鉑吟發瘋似的找鬱折虹,全球各地夜遊神的作祟頻率也直線上升。可以說是給了一個有力的證明。  鬱折虹記得自己曾經問過鉑吟,你知不知道夜遊神為什麽會出現。那時候他的迴答是“不知道”。  鉑吟在找到他後可謂保護得無微不至, 也沒再表現出什麽負麵情緒, 新聞上也說夜遊神在逐漸平息。然而看現在鉑老師的反應, 他應該也已經知道夜遊神就是他精神紊亂的產物了。而鬱折虹居然至今都對這個變化一無所知。  鬱折虹輕聲問白嘉道:“具體的情況, 可以告訴我們嗎?”  白嘉看了看他,說:“那隻夜遊神不小心脫離了人族的圍捕圈, 從我們聚居地的上方砸了個口子掉了下來,祖母去處理的時候,被它帶起的石塊砸中了。”  “……好在沒有被直接打中, 也算不幸中的萬幸。”  被夜遊神碰到之後將再也無法使用靈力,原本因為靈力提高的壽命也會一下子抽離,這對老人家來說更無法承受。  白嘉的神情做不得偽,他雖然不是精靈,但肯定與祖母感情很深。鬱折虹抿了抿唇,道:“白先生,我們想去探望蕾雅祖母,可以嗎?鉑老師認識一個很厲害的人類醫生,他或許願意幫我們。”  畢竟是老友出了事,他也應該告訴藥爺爺一句。  白嘉審視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動搖。但他還是忍不住諷刺了一句:“有這個心,為什麽不讓夜遊神不要作亂了?皆大歡喜多好啊?”  鬱折虹想開口,鉑吟卻打斷了他,對白嘉道:“這與他無關,你何必針對他?”  這已經是鉑吟第二次截斷了這個話題,空氣裏的氛圍變得尖銳起來,仿佛連空氣都低了幾度。白嘉火氣也上來了,道:“那我就直說了吧,分什麽你和他?現在誰不知道你們是一起的?不管祖母怎麽想,反正我不歡迎你們!”  鬱折虹都能感覺到氣溫瞬間降了好幾度,急忙拉住鉑吟袖子:“鉑老師,冷靜!實在不行我就這樣也沒事,反正已經有藥爺爺的藥方子了,我們迴去!”  鉑吟目光冷得如寒冰,他恐怕還是第一次在有人類冒犯他的時候沒有當場殺人。而白嘉還在說話,“我不怕你是什麽機械之神,有本事你”  “白嘉!你給我閉上嘴!!”  就在這危急關頭,遠處一道女聲氣勢洶洶地打斷了他的話,隨即是高跟鞋蹬蹬蹬走過來的聲音,“你在說什麽?對客人這麽無理,給我道歉!”  一位與白嘉長相相似、但周身氣場更足的女性精靈來勢如風,一把將白嘉扭到一邊,“道歉!”  “姐!我憑什麽不能說?”白嘉道,那女精靈又急又氣:“你還和我頂嘴!”  鬱折虹一愣,姐姐?白嘉不是為了愛人留在這裏的嗎?  正想著,另一個個子小小的女性精靈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拉住白嘉:“嘉嘉,你不要生氣了!奶奶醒了!”  白嘉動作一停:“什麽?”  *  十五分鍾後,病房。  這三個人在鬱折虹麵前上演了好一出兵荒馬亂,主要是白嘉和他的姐姐脾氣急躁,當場吵了好久。  鬱折虹被迫圍觀全程,也理清了人物關係。那位嬌小玲瓏的少女是白嘉的愛人,巧的是,白嘉的親姐姐白年也是返祖病人。  而少女名為蘿蘿,她的奶奶就是木係精靈的祖母,蕾雅。蕾雅曾經幫助了這對愛人很多,所以白嘉才那麽重視祖母。  此刻,五人都站在了病房外,相對無言。還好病房外的走廊人流如織、並不安靜,緩解了一絲尷尬。  鬱折虹已經把蕾雅祖母的事告訴了藥博文,那邊還沒有迴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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