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龍禦之城。


    站在船頭可以遠遠望見透明的蒼穹之淚高懸於海中巨城之上,山川河流皆於現世不同,有通曉古籍的人說,蒼穹之淚中居住著神,並非天極焉加所謂的神,而是那位剝奪美好與汙穢的存在。


    傳說也許並非虛假,顧行歌偶爾會聽默街的老人說起,曾在海上看到過蒼穹之淚中有個黑影在山崖上遠眺,不過沒人會相信他這種說法,皇都嚴令禁止民眾私自觀星和窺探蒼穹之淚,也隻有在濁海上才能隨心所欲的注視曾屬於人類又被奪去的美好。


    輕羅走出船艙,看到顧行歌正靠著船舷清理著背後的鐵箱,魔能器械一件接一件的取出,擺放在麵前像是一群等候喂食的雛鳥。


    “馬上就皇都檢測範圍了,你確定不躲避一下?”顧行歌頭也不抬地說。


    “暫時還不用,”輕羅攬裙蹲了一來,好奇地盯著那堆魔能器械,“你平日就做這些?”


    “偶爾也會練習下劍術,不過對於魔物來說,高超的劍術遠沒有絕對的力量靠譜,”顧行歌取出一截破布,擦拭著盡淵,“劍術是殺人之術,需要掌握,但沒必要時時練習。”


    “真是讓人好奇的家夥,”輕羅望著那雙布滿傷疤的手,眼眸裏閃過一絲疑惑,自言自語般說,“你究竟是什麽身份,白絳霄告訴過我關於你的事,他說你以前做海盜時就不太合群,總是一個人抱著那把武器坐在角落裏,睡覺時也離身。沒見你之前,我也會想這個怪人是不是會一臉兇相,誰看他一眼,他都會瞪迴去那種,可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讓我思考許久的形象改變了,出乎意料的溫柔,雖然有時也讓人惱怒。”


    “對一個人的印象最好別輕易定下,即便你無可避免會對一個人產生第一印象,你也需要不斷告訴自己別相信第一印象,而不是去驗證第一印象是否正確,因為很多時候你沒時間完整結果。”顧行歌將盡淵放進鐵箱裏。


    “喂喂,幹嘛一天到晚總是一副說教的樣子,”輕羅吐了吐舌頭。


    “是麽……”顧行歌淡淡地說,“從未有人說過我這些。”


    “你這種人會有朋友?”


    顧行歌去拿魔能器械的手停了一秒,他隻是低低的應了聲,不知是肯定還是否定。


    輕羅看著顧行歌動作熟練的把其餘魔能器械裝進鐵箱裏,想了想說,“魔能武器會影響使用者心智,幽龍是深淵之主,它永遠隻有一個……這個武器並不適合你。”


    “我覺得很適合,”顧行歌起身將鐵箱背在身後,低下頭看著女孩,“輕羅小姐,到家了。”


    輕羅蹲在甲板上,身前挺拔的身影宛如樹蔭遮住了陽光,她聽到海麵上響起汽笛聲。


    “你到底叫什麽名字?”她忽然問。


    “顧行歌。”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一個人給我起的。”


    船從兩座衛塔之間駛過,顧行歌轉頭望著鋼鐵巨獸般的城市,城牆上巨大的幻龍標誌仿佛被陽光鍍上了一層金色,城前的港灣裏停泊了無數船隻,既有私人武裝,也有商船,還有飄揚著幻龍旗幟的皇都戰艦。兩艘戰艦仿佛等候許久的獵手從衛塔側方駛來,魔能炮口匯聚著能量,後方港灣裏的三艘戰艦也駛了出來。


    而五艘戰艦中央,平靜的濁海上,隻有驚鴻之影二號這一艘船,孤獨的如同最後落下的葉子。


    顧行歌深吸一口氣,手指敲擊鐵箱,盡淵劍柄彈出,他忽然低下身抓住了輕羅脖子,對著港灣湧出的旗艦高舉,高聲喊:


    “想要她活命就熄滅神心爐!”


    唄握著喉嚨的女孩眼中隻是閃過一絲驚訝,她沒有半點掙紮,隻是平靜的望著逼近的戰艦。


    “還真的不該相信你,”她輕聲說,“真的準備出賣我換來苟活?”


    “活著並不苟,”顧行歌說。


    魔能艦炮逐漸熄滅,巨大戰艦停在那裏,驚鴻之影從戰艦中心穿過,一個又一個全身武裝的人從戰艦上躍下,落在驚鴻之影號上,清一色的暗紅色鎧甲,肩甲和胸鎧伸長出龍骨,製式的魔能長劍掛在腰間,幻龍徽記印刻在胸口。


    皇都龍衛,隸屬於皇室的組織,也是名義上皇族掌握的為數不多的力量,龍衛是皇宮守衛,選拔則有專門方式,但常常貴族精銳充斥,幾乎清一色都是開啟五顆魔眼,龍衛是皇都內軍,派閥林立,各個貴族都擁有一定影響力,被皇族控製的並不多,但名義上依舊被皇帝統轄。


    顧行歌明白自己沒有猜錯,果然一迴來就被各大勢力盯上了,但他並還不能確認來的是誰的人。


    他將輕羅放下,抽出盡淵架在她的脖子上,注視著緩步逼近的龍衛,“帶我去見你們的主人。”


    龍衛相互望了眼,朝後退了一步,但武器依舊未離手,驚鴻之影號在劍拔弩張的氣氛裏靠在岸上。


    “放了她,我會留你一命。”岸上有人說。


    顧行歌緩慢的架著輕羅轉過身,岸邊的船隻和碼頭站滿了手持魔能槍械的士兵,與船上相同鎧甲的龍衛圍住了船頭,說話的男人就站在龍衛前,俊朗的麵容上掛著運籌帷幄的笑意,卻讓人生不出半分厭惡,那抹就像是沐浴陽光般溫暖,男人一身白色古衣,披著赤羽大氅,腰間是一柄像是裝飾用的古劍,他站在那裏,宛如山嶽盛開出一朵白花。


    “太子殿下……”


    顧行歌認得他,以往皇帝龍體安康的時候,常常巡視帝都下城區,他也見過跟在皇都身後的這個男人,下城區的人形容太子是神翊,意為輔佐神的人,但當今皇帝卻並非神。


    “皇都私人武裝,顧行歌,”太子看著顧行歌的眼睛,“既食君祿,便為君臣,為何行不臣之舉?”


    “不臣之舉?”顧行歌劍刃切開了輕羅頸部肌膚,血絲翻出,“太子殿下,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意思麽?”


    “我需要一個理由,為何綁架公主殿下,”太子冷聲說。


    “公主?”顧行歌依舊微笑,“我可不管什麽公主不公主,賣了都是賺錢,某人應該知道的,我是個視財如命的人。”


    “那需要多少錢?”太子麵容始終未變。


    “讓你的人把魔能武器扔船上然後離開就好了,”顧行歌說。


    太子絲毫沒有猶豫,微微點頭,船上的龍衛齊刷刷的放下魔能武器,接著從船頭跳下。


    顧行歌貼著輕羅耳朵說,“公主殿下,我說過了,別太相信其他人,更何況還是握有幽龍武器的人。”


    輕羅愣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你送我來皇都的目的?”


    “要不然怎麽發這筆大財呢,”顧行歌微笑,“龍衛的魔能武器帶給我的海盜朋友們,他們應該不會拒絕。”


    “你!”輕羅死死抓著顧行歌的手臂,指甲深深的嵌入肉裏,她討厭被欺騙,更痛恨自己的愚蠢。這種人!這種握著幽龍武器的人,怎麽能夠相信呢!


    “留著力氣吧,”顧行歌又說,“你哥哥能相信的隻有你,你這麽笨,不多教你一點東西,恐怕會死的很快。”


    輕羅的臉像是被嚴霜災厄親吻般冰凍,她的手指逐漸開始顫抖,頸部的巨劍猛的抽離,顧行歌一腳將她踢開,揮劍抵擋背後如魅影的攻擊。


    一柄細劍從盡淵中穿過,刺中了顧行歌的胸膛,他重重的跪倒在地,鮮血不斷湧出,麵前的魅影伸出手指擦拭著細劍上的血液,額頭上的幻龍徽記無比醒目。


    “不堪一擊,”女人甩掉細劍劍刃上的血液,反手插入大腿處的劍匣中,走到輕羅麵前單膝跪下。


    “公主殿下,末將救駕來遲,讓殿下受驚了。”


    輕羅撐著身子站起,去看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男人並沒有死去,握住幽龍武器的手指還在微微顫動,成批的龍衛從後方湧出,將顧行歌架了下去,雙腿拖出長長的血跡。


    輕羅望著那個男人,又想起了初見時的場景,他站在柳林外,光影在臉頰上流轉,隻是這次他低垂著頭,什麽也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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