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趙青河對本派最強的殺招沒有信心,而是在他心底,始終籠罩著一層不祥之感,好似陰霾般揮之不去。


    他在害怕,害怕失敗,害怕所有的希望付之一炬,信念的動搖,以至於幽冥羅獄帶來的喜悅,也無法衝淡他內心的不安和忐忑。


    “一定要贏,一定要滅了老怪......”


    不成功則成仁,這一刻,趙青河攥著顫抖的雙拳,目不轉睛的死死盯著空中,把所有的希望,一生的抱負都壓在了最後的絕術上。


    視野中,青幽的屍焰猛的席卷到了高空,火光中閃現著一道道神秘玄奧的符文,似鎖鏈,似遊紋,縈繞四周,徐徐而動。


    燃燒著的屍焰不斷變化著形狀,如真似幻,最後定格成為一張碩大的鬼麵圖案,焰口大張,火蛇噴吐,仿若一個無底的火淵,一口將半空中的巫祖血僵吞噬在內。


    “這是幽冥炎道,一旦被吞噬入內,必將打入森羅地獄,永墮黑冥!”


    看著老怪的身軀完全被屍焰吞噬一空,趙青河忍不住激動的喊叫了起來。


    “和本派典籍上說的一樣,哈哈哈,巫祖老怪,這迴我看你還不墜入地獄?哈哈哈!”


    趙青河喜若癲狂,趴在地上又是吼叫又是大笑,扭曲的五官在屍焰的照耀下格外猙獰。


    ......


    屍焰依舊劇烈的燃燒著,巫祖血僵巨大的屍軀如同被融化一樣,此刻已經完全沒有了身影。


    地上,趙青河像條老狗似的又喘又唿,時而還會爆發出兩聲低低地笑聲,魔怔般瘋癲失常。


    也難怪,麵對如此巨大的勝利,那種狂喜如潮的心情完全可以把一個正常人刺激成瘋子。


    他沒有想到幽冥羅獄的威力居然如此強大,就連巫祖血僵這麽恐怖的存在都不是一合之敵,瞬間被滅。


    有道是螞蚱死了還蹬蹬腿,沒想到老怪連蹬腿的餘地都沒有,便嗝屁朝天,焚屍成灰,這叫一個幹淨利落。


    驚喜來得太快太猛,以至於趙青河都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狂喜的心情。


    勉強從地上支撐著站了起來,趙青河的心情一片大好,還不忘撣撣身上的灰土,理了理雜亂的頭發。


    眼角一瞟後方,此刻蕭鎮山師徒二人似乎已經到了布陣的尾聲,天地二陣陰陽互動、交相輝映,散發著褶褶陣光,煞是璀璨。


    趙青河不屑一顧的啐了一聲,“呸,什麽玩意,磨磨蹭蹭拖拖拉拉,老夫都滅了老怪,你們的陣法都還沒完成,一對王八,黑王八!”


    “對了,字碑呢?”


    忽然想起這事來,趙青河四目張望,奇怪的是,地麵上並沒有字碑的蹤跡,莫非還在老怪的肚子裏不成?


    趙青河眉頭微皺,不可能,老怪都已經化成了灰燼,字碑怎麽可能還在對方的肚子裏,除非......


    幽冥羅獄把字碑也焚燒成了粉末?


    一想到這,趙青河頓時慌張了起來,盡管理智告訴他這麽狗血的事絕對不會發生,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是真的呢?


    急人的是,趙青河隻會施法不會撤法,除非幽冥羅獄的威力自行消散,否則隻有幹瞪眼枯等的份。


    “糟了糟了,這該怎麽辦,怎麽辦?”


    趙青河急得團團轉,跛著老腿這邊走兩步,那邊踱三步,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就差蹦噠幾下。


    就在這時!


    唿......


    嗚......


    半空中風罡厲吼、厭戾駭人。


    詭譎的是,如此猛烈的風勢竟然沒有宣泄而下,相反,趙青河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吸力,牽引下,孱弱的身軀不由自主朝前邁出了兩步。


    步履之間,地麵響起了一陣異動,細小的石礫砂土如沸水蒸騰般劇烈的震動著,晃眼,一顆顆一片片騰空而起,化為土灰揚塵,在氣流的作用下,形成一股股灰色的霧帶,快速湧向了空中。


    “怎麽迴事?”


    趙青河心中大駭,急忙抬頭向上望去。


    半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氣流漩渦,可怕的巨型氣旋仿若龍吸水般極速的席卷著四外,在強大的吸力下,不僅地麵上湧來的砂霧被吞噬一空,就連幽冥羅獄也受到了極大的影響,開始了劇烈的振幅。


    不大工夫,好似惡鬼頭像的幽冥羅獄逐漸扭曲潰散,燃燒著的青幽屍焰被快速吞食,翻湧著騰騰的烈焰融入黑色的旋風中,直衝高空。


    在龍卷颶風的席卷下,幽冥羅獄潰不成軍,火光黯淡,屍焰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著,焰火中的那些蛇形遊紋不斷崩裂破碎,整個絕術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這,這不可能!”趙青河身心俱撼,發出了嘶啞的吼叫。


    片刻的時間,幽冥羅獄便被吸入了黑色的氣旋,在無數風刃的撕扯下被吹得漫天四散,化為點點幽芒消散無蹤。


    當最後一絲火苗熄滅之際,空氣中充滿了令人作嘔的惡腐臭味,趙青河雙眼無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萎靡的神色中充滿了絕望和痛苦。


    “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幽冥羅獄乃本派最強的秘術,鬼神莫測,神威蓋天,居然被這麽輕易的攻破,這不可能!”


    趙青河顫抖著雙手,十指深深摳進地麵,不多時,殷紅的血絲從指尖流出,然而趙青河卻視若枉然,呆滯著神情久久無聲......


    這時,半空中唿嘯著的風聲戛然而止,四外頓時陷入了一片死寂,若非場中還慘留著蕭敗狼藉之景,誰也無法想象,就在剛才,這裏曾發生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戰鬥。


    時間緩緩而過,半空中風停聲息、土塵散盡,詭異的是,彌漫而來的腥臭惡腐的氣味卻越來越濃。


    地上,趙青河依然跪地不起,就像喪失了鬥誌的喪家犬一樣,蜷縮著四肢瑟瑟發抖。


    一場惡戰下來,不僅擊垮了他的鬥誌,同樣擊毀了他的信念。


    信念的崩潰,使得趙青河失去了所有的依仗,唯一留下的,隻有那滿目瘡痍的內心......


    轟!


    一聲巨響炸耳傳來,巫祖血僵魁梧高大的身軀再次出現在了地麵上,腳下蛛網密布,裂痕交錯。


    此刻的老怪看上去頗為狼狽,甚至於有些淒慘,一頭血色長發幾乎焚燒殆盡,隻剩下稀稀拉拉的幾縷披散肩頭,露出了焦黑斑駁的頭骨。


    醜陋的臉上掛著焦爛的屍肉、黑筋虯結,汙血皮垢,一對冥瞳兇光大盛,滿嘴的屍牙閃爍著瘮人的寒光。


    站立在地的巫祖血僵微微活動了一下腦袋,隨後低頭看了看好似千瘡百孔般的屍軀。


    那身引以為傲的屍鎧鱗甲破破爛爛的貼附在身,下麵盡是皮肉外翻著的傷口,黑血汩汩流出,周身上下還冒著縷縷青煙,就像才從油鍋裏撈出來的一樣。


    吼......


    暴怒的屍吼聲驚天動地,巫祖血僵猛的一扇背後那對破爛的屍翼,頓時狂風乍現,風罡遊走。


    看來這一場惡鬥,巫祖血僵同樣吃了暴虧,所付傷勢比想象中的還有嚴重。


    當怒吼聲漸漸隱沒,巫祖血僵怪眼圓翻,兇戾的屍瞳直勾勾盯向了不遠處跪地不動的趙青河。


    忽地一個閃身,老怪出現在了趙青河的麵前,鐮刀般的屍爪發出了“倉倉”地摩擦聲,有種磨刀霍霍向豬羊的殘虐感。


    探出一根尖銳的指甲往下一戳,“噗......”刀鋒般的屍爪直接穿透趙青河的肩頭,隨後老怪手指微微一抬,像提死狗般挑起了對方。


    此時的趙青河麵色呆滯、目無表情,仿若一具喪失了靈魂的軀殼,任人擺布,對於傷口處撕裂般的疼痛視若無睹,就像受傷的那人跟他沒有絲毫的關係。


    木訥的表情引起了老怪強烈的不滿,獵物就該有獵物的恐懼和顫抖,掙紮和絕望,像塊石頭似的冷冰冰,如何能滿足巫祖血僵嗜血殘暴的兇性?


    挑起趙青河,老怪把那張兇獰可怕的屍臉湊了上去,張開的血盆大口中屍牙交錯,帶著濃鬱腐臭的氣息噴吐不斷。


    趙青河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


    無動於衷的態度更加激起了老怪的暴躁,在低低的吼聲中,那條駭人的屍舌卷動而出,緩緩移向了趙青河的腦袋。


    眼看舌尖就要碰觸到臉龐,突兀,趙青河猛的抬起了腦袋,散亂的眼神中精芒一現。


    “該死的畜生,想吃老夫?老夫先廢了你的口條!”


    霎時間,趙青河摸出一把青色的短劍,手起劍落,一劍斬落了老怪的舌尖。


    一尺來長的舌尖帶著噴灑的膿血掉落在地,趙青河忍受著刺耳鼓噪的屍吼聲,打算趁機發難,發動強襲,誰知......


    噗......


    一口黑色的屍血從斷開的舌頭噴在了他的臉上。


    “啊......”


    強酸洗麵般的痛楚令趙青河疼痛難忍,感覺上整張臉似乎都要被融化一般,強烈的劇痛遠遠超出了他肩頭所受的傷痛。


    失手後的趙青河忍受著巨大的痛苦,將手中的短劍往前狠狠一刺,打算刺穿老怪的屍嘴。


    然而不等短劍完全沒入屍嘴,老怪屍牙閉合,一嘴咬住了劍刃,趙青河拚盡全力推動劍柄,但手中的短劍就像生了根似的紋絲不動。


    哢嚓!


    劍刃被屍牙碎成兩截,隨著劍刃的斷裂,趙青河心中所有的不甘和憤怒在這一刻化為烏有。


    可歎他一生籌謀、嘔心瀝血,直到最後還佯裝誘敵,打算博取一線生機,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到頭來落了個功虧一簣、萬念俱灰。


    悲憤交加的趙青河老眼一濕,淚水圍著眼眶直打轉,皮肉所承受的痛苦還在其次,內心遭受的屈辱、不甘、悲傷、憤恨......


    令他痛不欲生。


    “老螞蚱,不想死的話,還不給祖公滾過來!”


    正當趙青河打算放棄抵抗,徹底喪失鬥誌的時刻,蕭鎮山洪亮的吼聲傳了過來。


    聲音入耳,如沐浴春風般令趙青河精神為之一振。


    對啊,怎麽把蕭鎮山和段虎給忘了呢?


    當初按照段虎的計劃,他的任務不過是拖延時間,好讓段虎二人施法布陣、滅殺老怪。


    都怪自己一時爭強好勇,為了貪功好勝,卻把原有的計劃忘了個一幹二淨。


    尼瑪,老話說的真對,人老蠢樹老枯,風吹葉落翹辮子,老蠢老蠢,越老越蠢!


    陡然清醒過來的趙青河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耳光子,隻是這會兒他還真的有些不好的下手。


    一來,此時他的處境危險萬分,其他不說,肩頭上的血窟窿還被老怪的指甲串著呢,跟穿糖葫蘆似的,就是糖葫蘆少了點。


    另外,就他這張被屍血侵蝕的老臉,血糊淋拉的讓人不忍直視,別說打耳光,恐怕碰一下都能劃拉下去一大塊臉皮......


    好麽,真成了沒臉沒皮的臭不要臉了。


    趙青河內心苦澀,又苦又酸又澀,這叫個啥事?


    比狗血還狗血!


    敢情自個兒拚了老命,原來是瞎忙活一場。


    現在好,雞飛蛋打不說,老命都沒了一半,最重要的是臉,呸!爛臉狗,以後咋見人?


    算咯,臉不臉的以後再說,眼目前老命最重要,半條也是命,再不逃,人死鳥朝天,蛋碎辮子翹,說出去都沒人可憐。


    想到這,趙青河抬腿一腳踢在了巫祖血僵的屍臉上,打算利用反彈的力量逃出屍口。


    但他忘了一件事......


    膀子還串在老怪的指甲上!


    天,那可是比刀刃還鋒利的屍爪,切金斷玉好比砍瓜切菜,就他這點小身板,扛得住嗎?


    等趙青河身子後撤之際,突然一股劇痛襲來,哢嚓一下,鐮刀般的屍爪齊根將他的左臂斬落下來。


    熱乎的血水像不要命似的從斷口處噴了出來,趙青河疼得慘叫一聲,無力的摔倒在地。


    抬眼一看,沒等看見自個兒身上的零碎,先看見了被他斬下的那半截屍舌。


    說人前落人後,報應來得真快。


    趙青河又是晦氣又是鬱悶,還鑽心的疼。


    老天,故意氣人是不?


    沒你這麽欺負人的!


    老夫砍斷屍舌不也是為民除害嗎?你瞎了眼還是昏了頭,為毛要連老夫一起懲罰?


    還老夫的手臂來!


    不及悲怒傷感,趙青河就地驢滾,順道不忘抄起他遺落的那條手臂,隨後......


    嘭......


    被老怪一腳踢在老臀上,趙青河平沙落雁,身子橫著就飛了出去。


    可憐,那條還沒捂熱乎的斷臂,就這麽白拉拉掉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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