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滿不知所謂的點了點頭,看在阿亮的眼中,驢眼帶出了笑意。


    小樣,不錯嘛,能明白驢爺的意思,不枉白疼你一場,如果這次幹翻了牛霸老青,驢爺請你吃香喝辣。


    有了曹滿的助陣,阿亮士氣高漲,高抬驢頭高抬蹄,一副拽天拽地的樣子來到了牛圈跟前。


    老青一看頓時不爽了起來,魁梧的牛軀緩緩站起,瞪大了牛眼在那示威著。


    驢子,別給臉不要臉,青爺叱吒風雲的時候還沒你驢崽子呢,還不退下!


    阿亮一晃驢耳,還故意打個哈欠,啥?叱吒風雲?我說這是哪年的老黃曆?都陳年爛穀子的餿事,還掛在嘴上嘚不嘚,寒磣不寒磣?


    老青牛眼再瞪,驢崽子,別給臉不要臉,真以為青爺沒火氣嗎?


    阿亮打個鼻響,去你丫的,人老黃牛老衰,還火氣呢,呸,喘氣差不多!


    我說老青,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灘上,知道啥意思嗎?就你這老蹄子老腿的貨色,驢爺一蹄子能踹死倆,信不?


    老青牛勁蹦起老高,你說什麽?


    阿亮動了驢火,說的是驢語,能聽懂不?


    老青,驢驢個呸的,你找茬?


    阿亮,牛牛個蛋的,找茬咋了?


    老青,牛爺幹死你!


    阿亮,來呀,爺等你!


    ......


    這下熱鬧了,驢子老牛隔著牛圈門開罵了起來,曹滿在一旁聽著驢唇不對牛嘴的咧咧聲,盡管聽不懂是啥意思,但能大致想象出來。


    可以啊我的驢子,隔門打嘴炮,練嘴不動手,虧曹爺還滿心期待看你怎麽作死,原來如此,去你丫丫的。


    正想著,突然阿亮一提嗓門,高亢的驢聲中就見驢子抬起後蹄猛的踢向了牛圈旁的那根柱子。


    “嘭......轟隆,嘩啦......”三聲不同的異響先後響起。


    咋迴事?


    第一聲來自於驢蹄踢柱子的爆響,第二聲是驢圈上的隔層發出的震動,至於第三聲,了不得,木板垮塌後上麵堆放的草垛一股腦砸了下來,正正把下麵的老青給埋在了裏麵。


    曹滿張嘴瞪眼,半晌說不出話來,唯一的動作就隻有他豎起的大拇指。


    牛!


    比牛霸牛,比牛氣牛,驢子,改名得了,別叫阿亮,叫阿牛如何?


    “哞,哞哞......”


    衝天的牛吼驚醒了還在愣神中的曹滿,牛霸青爺抖動身軀,將壓在身上的草垛震落下來,隨後紅著眼珠子兇光畢露的死盯著阿亮......


    “啊哦,啊哦......”


    這時阿亮的驢叫也響了起來,不過不是對著飆火的老青喊,而是衝著驚慌失措中的曹滿喊著。


    一邊喊,阿亮目光不斷偏移向一旁掛著的那根二指粗的老繩,意思很明顯,是讓曹滿拿繩套牛,好趁機下黑手悶老牛。


    問題是曹滿哪曉得它的意思,眨摸半天眼睛愣是沒反應過來。


    阿亮急火攻心,眼珠子都瞪出了紫血,我說耗子,有你這號蠢蛋嗎?既然不懂驢爺的意思,剛才你點哪門子的腦袋!


    去你耗耗的憨腚,驢爺瞎了眼找你當幫手,早知你這憨貨屁用沒有,昨兒個驢爺就該多賞你幾蹄子,讓你王八曬日曬月亮!


    此時根究過錯已然不及,牛圈裏徹底飆火的老青震開草垛後,用它那龍虎牛角撞向了堅固的圈門。


    “轟......”


    也就一下,木門便吃勁不住,被直接撞開,在一片木屑碎花中老青憤恨著衝出牛圈,可剛一動身卻發現了一個頭疼的問題。


    因為剛才牛勁使得有些過大,雖然順利的撞開了圈門,可牛角卻穿透門板死死鑲在了裏麵。


    老青一咧牛唇,腦袋用力晃晃,門板沒落可腦子有些發昏,試著往前衝兩步,沒用,再往後退兩步,還是沒用,娘咧,這該咋辦?


    該咋辦那是老青的事兒,阿亮自有著自己的事兒辦。


    趁著牛角被門板卡住,阿亮張嘴一口咬在了牛腿上,這嘴咬得可夠結實的,崩得牙口生疼,卻效果不大,連個牙印都沒留下,就幾點白印而已。


    不愧是牛霸青爺,曾經的扛把子,一身鐵骨鐵皮堪稱金剛不壞,就阿亮這牙口,愣是不能把對方咋樣。


    被咬的老青牛火上竄,抬腿就是一下,阿亮不敵,橫著驢身翻了出去。


    沒了驢子的糾纏,老青接著專心致誌的弄它牛角上的門板,左撞一下右頂一下,把個牛圈攪得是幹草亂飛,棚屋亂顫。


    吃了虧的阿亮不甘的爬了起來,甩甩腦袋再次衝了上去,這迴它可不敢再隨便下嘴,而是靈巧的圍在老青身邊,前一蹄子後一蹄子踢了個過癮。


    沒幾下,老青便有些頂不住勁兒,有道是小斧子砍大樹,一下一個口子,即便老青是蒼天老樹,多挨幾下照樣玩完。


    “哞,哞......”


    痛怒交加的老青終於徹底爆發,不管不顧的直衝向了阿亮,一頭撞上去,沒撞到阿亮,卻撞在了另一根木柱上。


    可想而知當拚盡全力的老青撞在柱子上後會引發什麽後果......


    伴隨著巨大的垮塌聲,本就搖搖欲墜的二層木棚頓時垮塌下來,再次把下方正發飆的老青淹沒在了裏麵。


    “啊哦,啊哦......”


    獲得了勝利的阿亮興奮的驢叫了起來,也許是高興勁竄了頭,就地來了個驢打滾,一邊蹭癢一邊咧嘴樂嗬著。


    一旁的曹滿幾乎看傻了眼,若非親臨現場,他真不敢相信眼中發生的一切。


    大爺的,這還是牲口嗎?


    比狐狸還滑溜,比野狼還兇狠,好在阿亮是在幹牛,否則和他幹上,就曹爺爺這點能耐,還不一下就趴下?


    事實上,曹滿早在昨兒個就被阿亮一招幹翻在地,隻是這會兒他沒細想而已。


    老青家也算倒了血黴,不對,是驢黴,好生生的牛圈屋棚就這麽不明不白的被毀了,最氣人的還是惡驢阿亮,非但沒有感到一絲愧疚,反而在地上滾了個開心,一時半會兒根本停不下來。


    旁觀者清,曹滿看著動靜鬧得太大,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剛想提醒阿亮一聲,突然間一陣躁響傳來,被壓在碎木板下方的老青抬起了它那張怒火燃燒著的大牛臉。


    俗話說,烈馬強驢瘋狂牛,馬的性子烈,輕易招惹不得,驢的脾氣強,不抽頓鞭子不聽話,牛的火氣大,又狂又瘋,一旦發飆,百獸莫敵。


    眼下的老青便是如此,掙開壓在身上的板木後,強壯的牛軀碾壓般衝了出來,所到之處好似狂風掃落葉般,擋著就飛,碰著就碎,牛勢驚天駭人。


    看著龍虎二角上還掛著殘破門板、眼珠子血紅、牛舌都歪斜在嘴邊的暴怒老青,阿亮反應最快,一蹦子從地上竄了起來,身子化為一道黑線瞬間無蹤無跡。


    曹滿反應慢點,等他想逃的時候,老青圓滾滾的牛眼正對著他鼓勁呢。


    以眼殺人!


    以往曹滿隻是聽說過這詞兒,但從未經曆過,今兒個情況特殊,被他親身體驗了一把。


    那滋味老可怕咯,血紅的大牛眼就像能投射出攝人的厲芒一般,刺在身上渾身都不帶勁,強烈的殺氣如同磨盤一樣,壓得讓人難以喘氣。


    虧得曹滿是見過大世麵的人,什麽老僵老粽耗子王蛤蟆精,不僅見過,還動過手,雖說戰績不咋地,但好歹也練就了一身過硬的抗擊打能力。


    老青的眼神是可怕,殺氣是濃烈,但對於曆經過磨難的曹滿來說,勉強扛得住,不過晃眼的工夫便恢複了正常。


    “娘嘞,風緊,扯唿!”


    恢複狀態的曹滿撒丫子就跑,即便背著沉重的生鐵鍋,這家夥也逃了個飛快。


    不逃還好,老青一肚子的牛火正愁沒處撒泄,頓時四蹄蹬開,緊跟在後就追了上去。


    粗壯的牛蹄踩塌在地麵上,每一下都能帶出強烈的震感,地麵抖動,屋舍搖晃,嚇得曹滿魂飛天外。


    你大爺,冤有頭債有主,你追著曹爺爺的屁股後麵是幾個意思?


    再來一句,爺爺屁臭,真逼急了,賞你倆煙熏屁,臭死不關爺的事兒!


    老青牛氣大噴,跑了正主,青爺拿你開刀,誰叫你跟驢子是一夥的!


    曹滿不服,球的一夥,搞清楚,爺爺隻是跟過來看個熱鬧而已,一沒動嘴二沒動手,喂!這都要搞,還有沒有王法了?


    老青牛眼殺氣一閃,喘喘,青爺就是王法!


    一人一牛前逃後攆著,所過之處雞飛狗跳豬亂竄,樹倒牆塌土塵揚,這熱鬧勁,引來了寨民,驚動了群畜,老鴉肥鳥都站在樹叉上,目不轉睛的看著土灰中你追我逃著的倆貨。


    “喂喂!看見沒?是老青,老青發飆了!”有人驚訝的喊道。


    “吵吵啥,都帶著眼呢,寨裏誰不知道牛霸老青?就它這牛氣,瞎子都能聞出味兒來。”一半大老倌神叨叨的說道。


    聲兒才落,後腦勺被人用棍子敲了一下,迴頭一看,半大老倌嘿嘿幹笑兩聲不敢出氣。


    瞎子婆歪歪嘴,沒好氣的咧咧起來,“婆子我是瞎了眼,但我咋聞不出老青是啥味呢?說說,是田裏的土腥味還是你家酸臭味?”


    瞎子婆眼瞎嘴刁心眼小,寨裏人輕易不敢招惹,何況這雙瞎眼是因為當年開荒時被碎石崩瞎的,大夥出於尊敬,即便遇到個鬧心事,都會盡量忍讓。


    “咋不出聲了?沒種就別帶把,慫蛋一個!”瞎子婆把她手裏的那根破棍往地上一杵,牛氣哄哄。


    半大老倌嘴角不自然的一抽,算咯,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身子往後挪挪,藏到了後麵。


    瞎子婆得意的輕咳兩聲問道:“說說看,是誰把咱寨子的老青惹得發牛飆了?”


    “婆婆,是耗子惹的禍。”有人答道。


    “耗子?說清楚,是鑽地溝的水耗子還是偷糧食的賊耗子,是黑皮的還是灰皮的,公的母的?”


    大夥一陣無語,這瞎婆,太能扯了吧,那是大活人不是小動物,這都啥跟啥?


    算咯,瞎子婆眼瞎,情有可原。


    “婆婆,耗子是人,就是前兒個跟虎爺來的那人。”有人提醒道。


    “哦......”瞎子婆點點頭。


    “原來是虎爺的朋友,可虎爺也真是的,他一個響當當的爺們,扯個耗子在身旁作啥?老虎配耗子,不搭調嘛!”


    幾句話,大夥唿啦摔倒一片,瞎婆就是瞎婆,放起嘴炮來能滿山跑。


    不理滿嘴跑山的瞎子婆,其他人議論了起來,有的認為曹滿膽兒也忒大了,惹誰不好,惹老青,找死不見日子。


    有人卻不這麽認為,很簡單,敢大張旗鼓的和老青幹上,那得多大的勇氣?說句不好聽的,寨裏除了虎千斤敢摸摸老青的屁股,其他人誰敢?就衝這一點,曹滿絕對是條爺們。


    有的純粹隻是看個熱鬧,可惜兜裏沒裝著瓜子,光看不夠味,否則邊看邊嗑瓜子,那多帶勁。


    “糟了,耗子有危險!”一聲驚唿引起了大夥的注意,眾人紛紛把目光投向了激烈的場地中。


    這會兒的形勢明顯對曹滿不利,在老青的牛飆下,累得他粗氣籲籲,熱汗唿唿,體力漸漸有所不支;反觀老青,牛氣熊熊,殺氣騰騰,速度絲毫不減的在後麵追著,照此下去,用不了多久曹滿就要遭殃。


    大夥看著揪心,暗中替曹滿捏了一把冷汗,誰知這時瞎子婆卻不以為然的說道:“瞎叫喚什麽,耗子不會有事的。”


    眾人一聽頓感稱奇,不約而同的齊聲問道:“為啥?”


    瞎子婆咯咯一笑,神秘的答道:“耗子人雖矬點,但功夫不錯,你們看,他奔跑的時候動若狡兔,後腳跟直打屁股蛋,這可是高手才有的能耐,盡管一時身處險境,但終歸會化險為夷的。”


    有人當場就問了,“婆婆,你不是眼瞎了嗎?咋知道耗子的後腳跟能打到屁股蛋呢?”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用疑惑的眼光看向了瞎子婆。


    瞎子婆放聲一陣大笑,“哈哈,婆婆我眼瞎但耳朵卻好使,我能聽見耗子跑動中腳跟打屁股的啪啪聲,節奏歡快有力,聲音清脆響亮,就他這腿力,看來老青是遇到對手了。”


    大夥一挑大指,好個狗耳朵,我們牆都不扶,就服你!


    可惜這番讚美的話語曹滿沒能聽見,否則他非一口老痰飛過來不可。


    瞎子婆,人瞎也就算了,別逞強說自己耳朵好使行不?你不出聲沒人當你是啞巴!


    還啪啪作響呢,啪啪你個頭的作響,那是後麵那頭老牛的尾巴在抽自個兒的牛臀好吧!


    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換你來的話,一定也會啪啪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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