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殺人夜,荒山野嶺屍骸葬。


    曹滿夠夠的體會了一把,這會兒月也黑風也猛,至於殺人,錯了,不是殺人,是被殺,被一群堪比水蛭的血蟞家族追殺,隻要被追上就能變蟞人,結果何止淒慘。


    不信?


    那邊還有兩匹馬蟞躺著呢,這會兒沒了血蟞,皮耷肉癟,跟兩具幹屍沒啥兩樣。


    逃跑中曹滿不知為何想起了段虎曾經說過的話,人生一輩子,短短數十年,不玩個心跳玩個刺激,枉來世上走一遭。


    呸呸你個大黑頭!


    曹爺爺不要心跳不要刺激,我隻想安安穩穩的過完這輩子!


    錯咯,心跳還是要的,沒心跳不成了蟞人了?


    可惡的黑臉,該死的黑心鬼!虧爺爺把心交給你,你倒好,不玩死爺爺是不舒服還是咋滴,有你這麽黑心的嗎?


    心裏千百遍的臭罵也抵不上往外翻騰著的苦水,更抵不上身後瘋狂追趕著的血蟞家族。


    曹滿不知道的是,血蟞這種兇蟲一旦認準了獵物,即便是天涯海角都不離不棄,不把獵物弄到手,絕對是不死不休。


    還有一點,獵物逃得越歡快越拚命,它們就越興奮,特別是那股恐懼和絕望的氣息,能讓整個血蟞家族為之瘋狂,因為獵物逃得時間越長,體內的血液才越鮮活,等吸允在肚子裏,那滋味?簡直堪比天下第一美味。


    可憐曹滿?摸黑亂竄,就像無頭蒼蠅一般?帶著他獨有的豬嚎聲奔馳在黑沉的天地之中......


    逃來逃去?逃去逃來,曹滿感到氣息不足、心跳如鼓?這會兒身體也虛乏了起來。


    有道是福不雙至禍不單行,這不?正氣喘如牛汗如雨漿的曹滿腳下一絆?整個人像個皮球似的在草地上翻滾了起來。


    嘿嘿,再次翻滾吧曹滿!


    滾一圈不咋地,翻兩圈扛得住,三圈四圈不算多?沒個九圈不盡興......


    翻滾的旋律在曹滿心中響起?等旋律消失的時候,曹滿渾身是草趴在地上,腦子昏沉,眼前冒著......


    不是一閃一閃的小星星,而是一隻又一隻的兇蟲血蟞。


    一隻兩隻手拉手?三隻四隻在跳舞,五隻六隻排排坐?七隻八隻流口水,小眼兇兇放光芒?小嘴尖尖要吸血,嘿喲嘿喲滾幾圈?明年又是一大家......


    毛的一大家!


    曹爺爺還沒死呢?就是死也不做蟞人!


    仗著一口老氣?曹滿艱難的從地上爬了起來?不等站穩,窸窸窣窣的躁響傳來,曹滿把手電朝身後照了照,頓時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如果說最初遇見血蟞家族的時候,對方加在一起不過皮球大小,那現在這些吸血的祖宗堆積一處足有著水缸大小,正一隻隻摩拳擦掌,密密麻麻的小眼散發著無比貪婪的寒光。


    曹滿絕望的仰天一聲長嘯,老天,爺爺不想做蟞人,我想娶小曼!


    都這會兒了,曹滿還能心係冷曼,看來愛情的力量絕對偉大,甚至可以戰勝一切,包括死亡。


    氣人的是這些血蟞一隻隻的堪比飯桶,明明才吸了兩匹大馬的血液,撐得一個個肚大腰圓,可依舊像餓死鬼一樣死纏著不放,曹滿都不敢相信對方的皮囊究竟是啥東西做的,如此韌性居然不會被撐破?


    曹滿坐在地上不打算起來,起來也沒用,一則氣息不夠,實在是跑不動,二來腿傷還在,剛才是因為驚恐交加,忘了腳傷,跑起來像兔子爹,這會兒緩了一下,才發現傷患的地方又疼又酸,根本使不上勁兒。


    不過曹滿並沒有閑著,更沒有認命,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寧願自個兒抹了脖子,也不願做蟞人。


    伸手抽出了駁殼槍,曹滿打開保險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袋,想要開槍,但鼓了幾次勇氣還是舍不得。


    怕死是肯定的,還有一點,他心裏不甘,就這麽死了,豈不白死?一點價值都沒有。


    記得打仗的時候,那些英烈們死前都會說豪情萬丈的吼一聲“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等等......


    那自己呢?難道連一隻血蟞都不弄死,就這麽的自個兒開槍見閻王?


    大爺的,曹爺爺是真爺們!要死起碼也要帶走小蟞三兩隻,虧本的買賣爺爺不做!


    當即曹滿把槍口對準了正蠢蠢欲動著的蟲球,打算臨死前蹬兩下腳丫巴,好歹死得不虧。


    不過就他這肥美的身材,論體型論重量,即便弄死幾隻血蟞,還不一樣虧本,看來這買賣,注定是要虧本。


    曹滿那管得了那麽多,就聽他尖吼著:“爺爺姓曹名滿,文城麻縣人士,人送綽號耗子......耗子爺!是真爺們一個,今兒個就算絕命老龍山,但爺爺渾身是膽渾不怕,呀呀呀,小小蟞蟲拿命來,爺爺殺一個夠本,殺兩個......”


    豪邁悲壯的話聲還未吼完,早已按耐不動的血蟞家族蜂蛹而動,仿若一個巨型蟲球快速朝曹滿碾壓下來。


    “娘嘞!”


    曹滿嚇得真魂出竅,剛才那點爺們火色瞬間蕩然無存,在一聲婆娘叫聲中,他光顧著用雙手擋在身前,手中的駁殼槍早忘到了腦後,還殺一個夠本呢,毛!


    眼瞅著蟲球就要將坐地不起的曹滿吞噬進去,關鍵時刻段虎一聲大吼傳來,“耗子,呆呆坐好了別動,虎爺來了!”


    出現的段虎一手拿著酒壺,一手點燃火機,圓鼓鼓的腮幫中灌滿了濃烈的老酒。


    隨著一口噴吐的聲響,口中老酒飛射而出,在火苗的助燃下,瞬間化為一道火蛇將正欲襲來的血蟞蟲群席卷在內。


    血蟞最怕烈火,遇火即燃,特別是這些吸食了馬血的血蟞,肚子圓滾滾的飽滿臃腫,在烈火的燃燒下,轉眼間一隻隻爆體而亡。


    爆炸聲雖然不算響亮,但架不住蟲子的數量驚人,當即場中發出了密密麻麻的炸響,飛濺出的黑色漿漿散落在地,把正抱頭縮腦著的曹滿澆了個通透。


    直到炸裂聲漸漸落下,蟲群依舊在劇烈燃燒著,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焦臭的味道。


    這時曹滿慢慢放下了遮擋著的手臂,正想開口問一聲,忽然他動了動鼻子,隨後往身上聞了聞,酸臭腥腐,就這味兒,比蛤蟆潭裏的白漿漿還難聞。


    “嘔......”


    虎嘯聲動,龍吟綿長,這頓嘔吐,吐得曹滿歡暢淋漓,把該吐的一點不剩都吐了個精光,不該吐的也毫無保留,加上鼻涕眼淚,嘖嘖,真夠悲壯啊。


    直到吐踏實了,曹滿無力的躺倒在地,誰便用手袖抹了把口鼻,本想著擦拭一下汙物,誰知手袖上沾著不少蟲漿漿,這下好,全部抹在了臉上。


    “嘔......”


    虎嘯龍吟再起,不過這迴聲響不似剛才那般透亮,聲音幹啞難聽,主要是因為肚裏沒啥可吐的東西,隻能幹嘔的緣故。


    段虎好笑的上前剛想幫著拍拍後背,可是想想還是算了,免得弄自己一手蟲漿漿,黏黏糊糊的又臭又惡心。


    “耗子,沒事吧?”見對方再次止住嘔聲,段虎問道。


    沒事?


    大爺的沒事!


    有種你試試?吐不死你!


    曹滿一肚子的火氣都想噴出來,可是礙於身上實在是沒了力氣,隻能無力的甩甩腦袋。


    “嗬嗬,沒事就好。”這就是段虎安慰人的話,比不說還讓曹滿生氣。


    喂!黑臉,曹爺爺像沒事的樣子嗎?搖頭不代表沒事,而是代表著爺爺的心情。


    啥心情?


    海了去了!


    有無奈,有委屈,有鬱悶,有生氣......


    知道這些心情咋來的嗎?都是被你這黑心黑肺的黑臉給害的!


    曹滿不想理段虎,鼓著腮幫子把後腦勺對了過去,表示最最強烈的抗議和不滿。


    段虎知道曹滿在鬧情緒,換成他的話,何止會鬧情緒,翻天都有可能。


    誰說不是呢,這事發生在誰身上都不會高興。


    不過段虎也有著自己的苦衷。


    苦衷何來?


    非他,來自於如何徹底消滅這群血蟞家族。


    血蟞這種兇蟲極難對付,如果不想辦法把蟲子都聚集在一起,想要分批消滅的話幾乎不可能。


    血蟞個頭小速度快,眨眼就能爬個沒影,一旦察覺到了危險,四散而逃,誰有本事能一隻隻的從土裏草裏揪出來?


    更何況血蟞的繁殖能力強得驚人,即便是從指頭縫裏逃出去那麽幾小隻,過不了多久就能變成一大群。


    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為了能徹底消滅兇蟲,段虎隻好為難曹滿又一次充當危險的餌料。


    當時在曹滿把所有的血蟞吸引出來後,段虎並沒有逃走,而是故意隱藏了起來,可以這麽說,曹滿逃了多長時間,段虎就暗中跟了多長時間。


    其實暗中跟隨著的段虎早就想出手了,可是讓他沒有料到的是,曹滿的體力還真不錯,即便有著腳傷,依舊可以哇哇暴叫跑出那麽大的一段距離。


    按照段虎原先的打算,隻要血蟞能聚集成蟲球,他便立刻放火滅蟲。計劃挺好,然而因為曹滿的逃竄,使得蟲群緊追不舍。曹滿不停,蟲群不停,段虎也不好找機會下手。


    後來段虎實在是等得有些不耐煩了,這才故意打出一顆小石子,把對方打倒在地,之後才得以順利出手消滅兇蟲,隻是這事曹滿一點也不知道,還以為是自己在奔跑中被什麽東西給絆了一下呢。


    至於段虎為何不一早把計劃全盤托出,而是故意遮遮掩掩蒙騙對方,說穿了他是擔心曹滿出於害怕而退縮。


    也難怪,曹滿膽小怯懦,雖然關鍵的時候會激發出爺們火色,但大多時間都是如此。


    段虎光是提出讓他做餌,他就磨磨蹭蹭半天不答應,如果真把計劃都說出來,依著曹滿的性格,免不了又將是一場舌戰拳鬥,與其費那精力,段虎直接選擇了最為簡單的法子。


    可是法子雖然簡單了,預期的結果也達成了,問題是有些不近人情,曹滿心裏會舒服才怪。


    這會兒段虎坐在曹滿身旁,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塊手帕抵了過去。


    “咋了?生氣了?”


    曹滿把頭一甩沒吭聲,不過遞來的手帕他卻沒拒絕,拿在手裏擦著臉上頭上的蟲漿漿。


    “耗子,經過這件事情,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以前我總覺得你隻能算是半個爺們,還差了那麽一點,但現在不同。”


    說到這段虎故意把嘴一閉,就等著對方開口。


    果不其然,沒幾下曹滿忍不住了,開口問道:“現在咋樣?”


    段虎笑笑,這就是曹滿,一個開朗樂觀的人,缺點多,優點也不少,看似粗糙,但粗中有細,有時還很溫柔,性子相對浮躁一些,隻要是感興趣的事情,就會沉不住氣。


    “現在我承認你是一個爺們。”段虎認真的迴道,並非敷衍,而是他真心這麽認為的。


    “真的?你真的認為我是個爺們?”一句話頓時消去了曹滿鬧騰的心情,轉而他臉色激動了起來。


    “真話,不過呢?”段虎瞅瞅樣貌狼狽的曹滿接著說道:“離著頂天立地的真爺們還差一截。”


    “啥意思?”曹滿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臉色又拉長了。


    “不理解?”段虎好笑的問道。


    “你不說我咋理解。”曹滿嘟囔一聲。


    “爺們這詞,換種說法可以稱之為英雄,你想想看,英雄是不是也分著層次?有大英雄和小英雄,有萬古流芳的真英雄,也有名盛一時普通英雄,所以說,爺們和英雄一樣,都是籠統的說法。”


    曹滿點了點頭,算是聽懂了段虎的解釋。


    “那如何能成為真爺們呢?”來了興致的曹滿問道。


    段虎搖搖頭,“這件事我們將來再說。”


    “為啥要將來再說?現在說不挺好嘛。”曹滿不解的問道。


    “因為我們已經耽誤了太多的時間,耗子,我還有事在身,而你呢?”


    段虎的話還未說完,曹滿站起身來大聲說道:“我還要去找小曼!”


    “嗬嗬,孺子可教也!”段虎笑了。


    曹滿沒笑,去你大爺的孺子可教,曹爺爺現在好歹也是個爺們,不是啥孺子!要說就說爺們可教!


    ......


    迎著山風二人再次啟程,夜空中,躲藏在烏雲身後的月亮終於露了出來,似乎帶著甜甜的笑意,用它那彎彎的月牙撒落著柔和得月光,照亮著黑暗的山川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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