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路程的漸漸縮短,日頭也慢慢偏西了下去,眼瞅著日落西山,金色的餘暉把山川染得一片金黃,這時段虎突然把韁繩一拉,停住了奔跑中的馬匹。


    “虎爺,你這是......”曹滿二人相繼拉馬停了下來。


    段虎用手一指前方連綿的山脈說道:“前麵便是老龍山。”


    “老龍山?”曹滿順勢望了過去。


    山路盡頭是一片起伏蜿蜒的山脈,形似遊龍,盤臥橫嶺,特別是正前方的這座大山,外形酷似龍首,山頂處兩座山峰屹立嶙峋,好似龍角直插對空,遠遠望去,氣勢磅礴、威嚴肅穆。


    曹滿沒來過老龍山,對這裏的環境十分陌生,不隻是他,冷曼同樣如此,唯一的記憶就是曾聽說過這裏的土匪鬧得甚兇,當年為了剿滅匪患,地方政府先後出兵數次,可收效甚微。


    “虎爺,當年的事是真的嗎?”看著龐大的山脈,曹滿忍不住問了一聲。


    在他看來,老龍山地勢複雜、山隘險要,倚仗絕壁峭崖,是一處易守難攻的天然壁壘,怪不得當年剿匪連連失利,就這種地方,想要強攻破寨,根本不可能辦到。


    然而段虎卻憑一己之力誅滅匪首、消滅匪患,連正規部隊都做不到的事情,他居然辦到了,著實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段虎沉著臉隻是微微點了點頭,一旁冷曼好奇的問道:“耗子,你說的是啥事?”


    冷曼終於開了口,曹滿自然高興,可是一聽對方的問話?他鼻子氣一哼?顯得有些不待見。


    哎喲喂!我的真愛,別問這麽白癡的問題好嗎?這話問得耗子哥臉上都臊得慌。


    “我說小曼?你不會連虎爺當年的英雄壯舉都不知道吧?那可是轟動麻縣的大事?不,就連整個文城甚至於雲疆都為之震驚?可謂是家喻戶曉,連三歲的毛娃子都知道。”曹滿很驚詫的反問道。


    冷曼一蹙眉?“我不是本地人?怎麽,不知道難道很奇怪嗎?”


    “呃,這倒是,不過當年那麽大的事?你身為龍寶局的人?不應該不知道啊?”曹滿又問道。


    “當年?你說的是哪年?”冷曼不悅了起來。


    “就是差不多二十年前的事!”曹滿強調了一句。


    冷曼聽後好懸沒氣樂了,姑奶奶二十年前還是小閨女呢,天天想著上街買糖吃,就連龍寶局是啥玩意都不知道,會知道你家虎爺的事?


    笑話!


    “臭耗子?長腦子了沒,二十年前我才多大?這些事我會知道?”冷曼一個個的白眼唰唰飛了過去。


    對哦,小曼曼不是本地人?那會兒年紀也小,不知道很正常。


    可曹滿覺得這事吧?咋說呢?


    段虎可是本地人的驕傲?又是當地人心目中的大英雄?這麽一個活招牌居然有人不知道他的事跡,豈不是給本地人打臉嘛。


    “小曼,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曹滿拉長了聲調,似有責怪的意思。


    “我咋不對了?”冷曼很生氣,當即問道。


    “二十年前你還小,也不是本地人,不知道虎爺的事跡可以理解,可現在呢?你不僅是龍寶局的人,地位還比一般人的高,身為龍寶四甲,難道你在執行任務前就不會翻翻局子裏的資料嗎?”


    聽曹滿的口氣,是在責怪對方做事不認真,馬虎大意。


    曹滿還沒說完,就見他拿出了以往治安大隊長的架勢在那指指點點了起來。


    “原來我還在縣警所的時候,遇到案子都會先查閱資料,研究案情,之後才會調查取證,如果連案情都不了解,還破什麽案子?就你這馬虎的態度,能把事辦好嗎?不是我說你,作為......”


    叨叨叨的囉嗦話還沒說完,冷曼的柳眉就豎了起來。


    去你姥姥的,一個挫貨還教訓起姑奶奶來了,就你那破警所,能跟龍寶局比嗎?


    還破案、了解案情呢?看你這肥頭豬腦的樣,會有那閑心?姑奶奶就問你一句話,字識全了沒有?


    字都沒識全還看資料,恐怕是資料看你,不是你在看資料吧!


    盡管冷曼心裏不服,但說起這件事來,還真是她有些大意了,再具體點說,是因為她的高傲和自大導致了失誤。


    當初在接到任務的時候,趙青河是大致交代了一下段虎的情況,但沒細說。


    放在平時冷曼一定會仔細翻查資料,盡量掌握段虎的情況,也好順利完成任務。


    可是冷曼呢?一來看不起段虎,不就一個土旮旯裏蹦出來的土老鱉嘛,有啥大不了的?就這種貨色,人土樣子土,說話土做事也土,土到一家子去了,有啥大不了的?


    二來,冷曼是龍寶局的人,最看不起也最仇視民間的倒鬥藝人,不為啥,她是龍寶局的人,行動辦事名正言順,光明正大;而民盜呢?都是些土雞瓦狗,自私自利的貨色。


    自古官取民盜勢同水火,還不是因為搶飯碗鬧的,如果民盜太猖狂,官家人還吃什麽?喝湯的資格都沒有。


    故而不僅僅隻是冷曼一人,幾乎所有龍寶局的人都看不起民間的倒鬥藝人。


    至於段虎的資料,冷曼不是沒看,而是隻了解了一下近期的情況,做到心中有數而已,那些陳年爛穀子的事,她才沒空多搭理呢。


    讓冷曼沒有想到的事,自己的失誤竟然被曹滿不經意間給識破了,對她這位向來做事謹慎的精英來說,無異於啪啪打臉,還是最狠的那種。


    好在經過死人潭的事情後,冷曼不至於對曹滿仇視,否則依著她原來的性子,曹滿十條命都能被她給滅了。


    即便如此,冷曼也受不了對方的打擊,就見她眼中厲色一閃,手中的馬鞭就舉了起來。


    正在這時,忽然段虎把頭對向了她,目光有些低沉,低沉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複雜之色。


    “啥,啥事?”看著有些不善的眼神,本能反應下冷曼暗中戒備了起來。


    “老四,接下來你如何打算?”段虎沉聲問道,語氣似乎又迴到了剛接觸那會兒。


    一聽這話,冷曼頓時明白了,對方是在試探她,看她如何決定之後的選擇。


    可以這麽說,是敵是友全在她接下來的決定中。


    曹滿聽著糊塗,“虎爺,這還用問嗎?小曼自然是跟著......”


    話未說完,曹滿也明白了過來,當即慌張了起來。


    “小曼,你可要想清楚,龍寶局是什麽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獄!洪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可千萬不能再陷進去了,聽我一句勸,棄暗投明,和我們在一起好嗎?”曹滿焦急的勸說著。


    冷曼低著腦袋沒有出聲,急得曹滿小汗直冒,剛想再勸幾句,卻被段虎攔了下來。


    “曹耗子,是去是留,老四有她自己的打算,你就不用再勸了。”段虎說道。


    “可是......”


    曹滿長歎一聲,臉色黯淡了下來。


    段虎說的沒錯,這是冷曼自己的決定,是去是留跟其他人沒有任何的關係,出於尊重也好,試探也罷,全在乎於冷曼自己。


    曹滿心裏糾結萬分,他生怕對方會離開他,真要變成那樣,他咋辦?


    為了愛情跟著冷曼離開?


    不會,萬萬不會,於情於理他都不會這麽做,可是......


    看著冷曼複雜糾結的神色,曹滿心中瘋狂的呐喊著:“小曼,我的真愛,哥哥用最溫暖的懷抱在等著你呢,隻要你肯過來,這輩子我都會愛你,永永遠遠都會愛你!迴來吧我的真愛,哥哥期待著你迴來......”


    然而......


    半晌過後冷曼開了口,“虎爺,我是龍寶局的人,這輩子都不會改變,你和耗子的好意我心領了......”


    說完,冷曼把頭轉了過去。


    曹滿瞬間凍結,神色凝固在了臉上,此時他的內心就像墜入了冰窖中一樣,寒冷刺骨。


    段虎閉上了眼睛,心裏歎息一聲,看來也隻能這樣了。


    “不行,我不準你離開!”曹滿突如其來的一聲暴吼,嚇得冷曼一個激靈,好懸沒從馬上掉下去。


    “死耗子,瞎吼什麽呢......”


    惱怒的冷曼把頭一轉,正想動怒,卻看見曹滿已經淚流滿麵。


    “你,你哭什麽?”說話間,冷曼心裏也不舒服了起來。


    “小曼,如果你是因為煩我才離開的話,我發誓今後再也不煩你了,求求你,別走好嗎?”曹滿哭了個稀裏嘩啦。


    “不是因為這個緣故。”


    “那是因為什麽?是因為舍不得龍寶局嗎?那地方有什麽好的,沒人情更沒人性,你看看我,再看看虎爺,還有寒大叔、阿妹以及老龍寨的人,誰不是以誠待人,為了對方可以掏出自己的心窩子?”曹滿哭喊著。


    “你別煩我,我的事不用你管!”冷曼吼了一聲,但眼眸卻微微有些發紅。


    “不管你?難道看你一步步陷入泥潭不可自拔嗎?看你為了爭奪權利迷失人性嗎?看你一次次闖入死人墳,把命葬送在裏麵嗎?小曼,你是我喜歡的人,我為什麽不能管?我就要管!”失去了冷靜的曹滿也吼了起來。


    “喜歡我?你也不瞅瞅自己啥模樣?一窮二白又胖又挫,你是能給我金山銀山,還是能讓我榮華富貴?沒有,你一樣都做不到!和你在一起隻會一輩子受苦受累,無瓦遮頭、家徒四壁,一輩子喝西北風!”


    冷曼用尖銳的叫聲把話說完後,揚起馬鞭用力朝馬屁股上狠抽一下,身下的高頭大馬可吃不住勁兒,疼得四蹄邁開,一溜煙飛奔了出去......


    “小曼,小曼......”


    曹滿難受得眼淚水直冒,這一刻他的心情就像臘月裏的寒冬,天地蕭瑟、萬裏冰封。


    段虎歎了一口氣,用手拍拍對方的肩頭。


    “虎爺,你說小曼真的是因為嫌棄我窮才不願留下的嗎?”曹滿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問道。


    段虎搖搖頭,“應該不是,我想她離開肯定是有著自己的苦衷。”


    “苦衷?啥苦衷?”


    段虎沉默不語,不是不想迴答,而是咋迴答?


    虎爺是能掐會算呢還是會未卜先知?說句大實話,虎爺又不是冷曼肚子裏的蛔蟲,咋知道對方的苦衷?


    “耗子,是爺們流血流汗不流淚,堅強點,不就是個女人嘛,將來虎爺再給你找更好的。”


    段虎還能咋勸?隻能這麽勸唄。


    “不,我就要小曼,我是真心喜歡她。”曹滿擦擦眼淚,抹抹鼻涕不悔改的說道。


    段虎聽著好笑,沒看出耗子還是個專情的人,不一條道跑到黑看來是不會死心了。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人家老四又不喜歡你,就你這單相思,隻會害苦你自己。”段虎說道。


    “我不管,反正我喜歡她,何況喜歡一個人有錯嗎?”曹滿抽著大鼻涕迴道。


    “好,不錯,是個專情的爺們,我祝願你相思成雙,鴛鴦成對。”段虎說道。


    “承你吉言,謝謝。”曹滿很認真的說了聲。


    我去,謝你個球!真聽不出虎爺說的是反話嗎?


    耗子啊耗子,你這不叫專情,叫情癡,白癡的癡貨!不盡快斬斷三千煩惱絲,將來還有更大的苦頭等著你吃呢!


    “走吧耗子。”說了一聲,段虎騎馬起身。


    “小曼,耗子哥人窮誌不短,雖然我不能給你榮華富貴,但我有一顆真誠待你的心,這輩子我絕不負你,等著我,耗子哥說到做到!”


    馬鞭一揮,曹滿駕馬啟程,追著段虎飛奔了下去......


    老龍山下,荒蕪廢棄的寨牆上布滿了發枯的藤蔓,寨門早已破損不堪,粗大的木樁散落在地,腐朽而又枯敗,遠遠看去就像一位垂死的老者,正用用它那無聲的淒苦低訴著歲月的滄桑。


    冷曼下馬來到寨口,牽著韁繩低頭有一腳沒一腳的踢著地上的碎石,惆悵的臉上,眸子裏還十分濕潤,帶著淡淡的還未褪盡的紅潤,似乎像是哭過了一樣。


    一向堅強的她竟然會哭?


    是因為曹滿的話太過刻薄,還是因為對方的真誠打動了她,又或是她舍不得離開大家,離開老龍寨?


    其實冷曼自己也說不清楚,隻是感到心裏酸澀難受,就像是失去了什麽一樣,又像是有種朦朧而迷茫得東西,她想要抓在手裏卻又抓不到。


    苦澀惆悵的情緒正如這滿地的碎石子,渺小卻又真實存在,數量多得讓人心煩,怎麽踢都踢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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