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老龍寨空氣格外清新,聞著融合了草木的清香,欣賞著層層的青巒,聽著鳥兒的鳴唱,溫暖的陽光灑落在身,何等的愜意,令人精神氣爽,心情大好。


    然而此時的曹滿臉色卻陰沉似水,就像布滿了黑雲似的。


    打從進入老龍寨開始,他就沒遇到過一件稱心的事情,掉糞坑嗆糞水不說,還被人稱作糞球......


    這些也就算了,曹滿心寬體胖,懶得和人計較,而且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嘴長在其他人身上,他想管也管不了,何必自尋煩惱呢?


    問題在於這身死人衣服算怎麽迴事?這件事讓曹滿抵觸很大。


    倒不是嫌棄大誌哥和小誌哥的衣服,相反,兩兄弟為了救大夥英勇獻身,如此壯舉,每每想起曹滿都佩服不已。


    可是不能因為敬佩就亂來吧?


    隨便把對方的遺物穿在身上,合身不合身放在其次,主要是這合適嗎?


    人家弟兄倆為了救人慷慨就義,說句難聽點的話,前腳才上黃泉路,道都沒有走熟,後腳就被人抄家翻箱,於情於理都不合適。


    最可氣的是還被他稀裏糊塗的穿在了身上,這不明擺著是對二人大不敬嘛。


    真要是惹怒了兄弟二人的在天之靈,寒了他們的心,萬一來個什麽夜半托夢,迴魂尋仇的話,曹滿可吃罪不起。


    放以前,他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否則當初他也不敢從屍骨洞中偷出冥眼。


    今時不同往日,經曆了一係列的事情後,要說曹滿最相信的,就是鬼神之說,要是誰敢在他麵前說這世上沒有什麽鬼魂老僵,他非大嘴巴抽對方不可。


    當然了,抽人的時候他肯定要先掂量一下,分分對象,毛娃子、慫包蛋他不怕,但是悍婦蠻漢之類的狠角他可不敢動手,這叫有自知之明。


    “唉,這叫個什麽事,什麽事!”看著自己這身滑稽樣,曹滿百般不是滋味。


    想脫下不穿,可他總不能天天裹著個糙布人前晃蕩,有傷風化,非被人當成變態遭到暴揍不可。


    不脫,總感到心裏瘮得慌,左思右想,怎麽也拿不定主意。


    “我說虎爺,你究竟什麽時候醒來?我現在可真有些頂不住了,你再這麽昏睡下去,耗子我非被玩死不可。”


    曹滿哭喪著臉,對著床上昏迷的段虎在那長籲短歎著。


    “耗子哥,你在這幹什麽呢?不知道病人需要多休息嗎?”這時虎千斤從外麵走了進來,有些不滿的責怪道。


    “我說阿妹,我就在這牢騷兩句,怎麽打擾虎爺休息了?何況他又沒醒,也許說幾句話能把他喚醒了呢?”曹滿振振有詞的辯解道。


    “你還說,去,外麵呆著去,以後沒事別進來。”虎千斤眼珠一瞪,直接把他攆出了裏屋。


    “得,現在我倒成了個外人,真是好人沒好報。”曹滿咧咧嘴,發悶的走了出去。


    一屁股坐在草席上,曹滿左右看看,發發呆,又掰了掰腳趾頭,順便揪了根草叼在嘴裏麵。


    “幹什麽好呢?”曹滿抓著頭想到。


    正有些百無聊賴的時候,寒嶽從堂屋外露了個腦袋進來,一見他閑的發慌,老頭臉上一笑。


    “耗子,你這麽閑著也不是個事,不如活動一下筋骨,對你的身體也有好處。”


    “活動筋骨?那好啊!”


    曹滿想都沒想,順嘴打哇哇,絲毫沒留意到老頭那絲不太正經的笑容。


    “嗬嗬,農家人一天到晚都是活,這樣,你帶著阿亮去山裏砍些柴如何?順便溜溜那頭驢子,省得那家夥不安生,沒事隻會一個勁兒的叫喚。”寒嶽說道。


    “什麽?溜那牲口......”曹滿把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一樣。


    對他來說,砍柴算不了什麽,但是加上溜驢,他說什麽也不答應。


    此驢非彼驢,就阿亮那頭會耍流氓的兇驢,他可是吃了不止一次的虧。


    “怎麽,一點小事你也不願意做嗎?”老頭把臉一沉,語氣有些生硬。


    “不是不願意,而是......”


    曹滿剛想解釋一下,寒嶽直接打斷道:“老話說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你在我這又吃又喝又住的,要是連點小忙都不願去做的話......”


    聽著老頭故意拉成了語調,言下之意曹滿如何聽不出來。


    “得嘞,寒大叔,再說可就傷感情了,不就是溜驢嘛,我去還不行嗎?”


    “嗬嗬,孺子可教也!”寒嶽滿意的點了點頭,順手拿了把柴刀給他。


    曹滿歪了歪嘴,接過柴刀,晃著又些發飄的衣服出了門。


    “可惡的糟老倌,騙我穿死人衣服,還讓我去溜那頭牲口,你等著,我非砍來幾棵老樁,把你家的兇驢壓趴下不可!”


    氣唿唿的走到驢圈,曹滿趾高氣昂的把柴刀往肩上一扛,斜眼瞅了瞅阿亮,不等來上幾句狠話,阿亮已經翻著驢眼發出了一陣嘲笑般的驢叫。


    “臭驢,連你這畜生也敢嘲笑曹爺,我非抽你一頓,讓你長點教訓不可!”


    曹滿火往上撞,抄起一根竹條就想抽對方幾下。


    不過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阿亮絕非省油的燈,身為一頭被家養的野驢,那性子可野著呢,平日裏除了虎千斤和寒嶽能收拾下它來,換個旁人,隻有被它欺負的份,曹滿也不例外。


    這邊曹滿才把竹條舉過頭頂,那邊阿亮轉身把屁股對朝了圈門,後蹄一抬,“啪”的一下,圈門形同虛設,直接被驢蹄踢開。


    曹滿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便被圈門砸在了身上,一頭栽倒在地。


    等他哼哧兩聲站起來的時候,再看阿亮,已經出了驢圈,正在不遠處的地上打滾蹭癢,耀武揚威的樣,怎麽看怎麽氣人。


    “你這臭驢,敢踢你家曹爺我要剁了你的驢蹄!”曹滿怒不可遏,揮著柴刀就衝了上去。


    阿亮一個懶驢打滾起了身,晃了晃驢耳,四蹄一蹬,撒了歡似的朝院外跑去。


    來到外麵,生怕曹滿不搭理它,故意叫喚兩聲,見對方殺氣騰騰的衝來,這才接著向前跑去。


    堂屋裏,寒嶽滿臉的笑容遮掩不住,忍不住笑顫幾下,好懸閃了老腰。


    “阿爹,你怎麽能這樣?阿亮的脾氣你不是不知道,單靠耗子哥,他能應付得了嗎?”


    不知何時,虎千斤從內屋走了出來,臉色不悅的說道。


    寒嶽手捂老腰,一本正經的說道:“這兩天事多,又要照顧段虎,又要幫著去處理大小誌兩兄弟的喪事,反正耗子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讓他做,活動一下筋骨也是好的。”


    說完老頭就想溜出堂屋,卻發現虎千斤眼眸發紅,一副含淚欲哭的模樣。


    寒嶽輕歎一聲,輕拍了一下虎千斤的肩頭安慰道:“阿妹,別難過了,人死不能複生,看開點吧。”


    “阿爹,大誌哥和小誌哥什麽時候可以下葬?”虎千斤難過的問道。


    “快的話明天就可以,雖然是個衣冠塚,但起碼有個落腳的地方,不用在外麵做孤魂野鬼,可以化為英魂守護著這片故土......”


    說到後麵,老頭神色黯淡了下去。


    “阿妹,我已經答應寨老,下葬的時候弄一頭豬和幾隻雞過去,也算盡點人事,待會兒你去後院看看,把需要的東西準備一下。”說完老頭便出了門。


    “大誌哥,小誌哥......”


    眼淚悄無聲息的從虎千斤的臉頰上滑落。


    ......


    “死驢,臭驢,你給我站住!”


    曹滿的吼叫聲驚動了整個老龍寨的人,大夥不明白的湊到一起在那觀看著,半晌過後,一個個笑得前俯後仰,嘴巴合不攏一處。


    街道上,曹滿手舉柴刀像陣風似的在阿亮的屁股後麵狂追著,身上的衣服被吹得又脹又鼓,還“唿唿”帶著風聲。


    每跑幾下,要麽褲腳耷拉下來,要麽手袖甩了出去,要麽腰帶鬆了一點,忙得曹滿又是拉褲腳,又是擼袖子,還時不時提提褲子。


    盡管樣子有些狼狽,不過速度卻不慢,緊追著兇驢阿亮,繞著老龍寨的土路來迴跑了沒有三圈,也足有五圈之多。


    “喂,你說糞球能追上阿亮嗎?”人群中有人議論了起來。


    “拉倒吧,阿亮可是寨裏出了名的兇驢惡驢,你我都不見得能討到好處,何況一個糞球?”


    “嘿,嘿,趕快看,糞球又要摔了......”


    “哈哈哈,我說的沒錯吧?這家夥就是個活寶,專門來給我們取樂的!”


    “哈哈哈......”


    大夥放聲一陣大笑。


    ......


    這已經不是曹滿第一次摔跤了,不是他不小心,而是身上的行頭實在是不給力。


    衣服還好點,就是跑起來阻力稍大了些,但是褲子不一樣,稍有不慎,褲腳一旦落地,踩上去就能摔。


    從追阿亮到現在,時間不長,但曹滿至少摔了三、四跤,跤跤到肉,摔得那叫一個實在,要不是寨子裏的路是土路,換成縣城裏的青石板路,非摔他個鼻青臉腫、青紅紫脹不可。


    即便如此,這會兒曹滿也有些頂不住勁兒了。


    從地上坐起來後,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揉了揉摔疼的地方,哼哧兩聲,惡狠狠的盯著依舊撒歡的阿亮。


    “惡驢,仗著自己有四個蹄子,跑得快算什麽本事,有種我們單挑!”


    一句話,樂得大夥肚子都疼。


    不過隨後大夥又停下了笑聲,大眼小眼同時瞪得溜圓,等待著下一刻的精彩時分到來。


    不遠處,阿亮歡撒了兩圈後,竟然真的停了下來,晃晃腦袋又甩甩耳朵,邁著蹄子朝曹滿走了過來。


    似乎是答應了曹滿的挑戰,阿亮不緩不急的走著,不過那雙翻白的驢眼,怎麽看,怎麽是一副鄙視的眼神。


    “呸!”


    曹滿站了起來,拉拉褲腿,又擼擼袖子,還提了一下褲子,係緊褲腰帶後往自己的手掌吐了口吐沫,搓動兩下把柴刀攥緊在手中。


    “別說曹爺欺負你,今兒個我給你放點驢血,好讓你知道驢就該有個驢樣,別拽得跟個螃蟹似的,到哪都橫著走!”


    “哇呀呀......”


    鼓著勁兒大吼兩聲,曹滿提著柴刀就衝了上去。


    阿亮驢耳一豎,驢眼緊盯著那把還算鋒利的柴刀,身子往旁邊一閃,讓過了曹滿的攻擊。


    曹滿一刀走空,不及調整動作,忽然發現腳下懸空,“撲通”一下摔進了地上的土坑中。


    土坑不大,也不深,但足以摔得曹滿腰酸背疼,連手裏的柴刀都不知道掉到什麽地方去了。


    這時阿亮獲勝般的響起了驢叫,難聽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彰顯著決鬥的勝利。


    “我和你拚了!”


    曹滿一蹦子跳出了土坑,抬腿對著阿亮的驢臀就是一腳。


    突如其來的一下還真讓阿亮沒有料到,一腳踢在屁股上雖然不怎麽疼,但身為野驢的自尊卻受到了侵犯。


    阿亮驢眼一瞪,不等曹滿站穩身形,鼻子一哼氣,後蹄飛踢出去,“哐”地一下,把曹滿像個皮球般崩飛。


    在地上連滾了幾圈的曹滿還沒弄明白是怎麽迴事,阿亮便衝到近前,驢嘴一張,咬在了他的膀子上。


    “哎呦,你這惡驢敢咬人?”


    “撒嘴,給我撒嘴!”


    曹滿吃痛一聲,輪起老拳朝對方驢腦袋上招唿了過去。


    “嘣嘣”幾下,阿亮沒事,倒把他的拳頭打得生疼,這還不說,阿亮的驢嘴依舊狠狠地咬著他的膀子。


    曹滿也來了火氣,仗著自己的坨大,雙腿夾住阿亮的脖子,利用板豬肉的重量,直接壓了上去。


    還別說,他這招狗熊壓樹還真管用,幾下就把阿亮的驢腦袋給壓在了地上。


    “你大爺的,你咬我,我還不會咬你嗎?”


    顧不上對方一身的驢腥味,發了狠的曹滿張嘴就咬在了驢耳朵上。


    這一下阿亮可有些吃痛不起,驢身往地上就勢一滾,翻身便把曹滿壓在了身下。


    “哎呦,我的娘!壓死我了!”


    曹滿被壓得肚腸都快癟了,情急之下手刨腳蹬,又是用嘴咬,又是用頭撞。


    阿亮也不遜色,又翻又咬還帶踢人,下手毫不含糊。


    一時間,人驢廝殺一處,鬥得酣暢淋漓,殺了個難解難分。


    圍觀的人幾乎都看傻了眼,起初還有人在那哄笑取樂,到了後來,竟然隱約分成了兩派,有替阿亮鼓勁的,有為曹滿叫好的。


    助威聲吼,喝彩聲起,把個老龍寨吵得熱鬧無比,喧囂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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