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旁,火聲劈啪,帶著火星順著升起的煙霧盤旋繚繞,油脂四溢的豬肉在焰火的炙烤下,漸漸變成了金黃色,散發出了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從進入大殿開始,曹滿就像頭饑餓的野狼一般,雙眼精光四射的盯著烤肉,哈喇子可勁的流,擦都不擦,就這麽直勾勾,光溜溜的狠狠盯著。


    可氣的是還要敷藥穿衣,這一耽誤,曹滿的肚皮幾乎炸開了鍋,怒嚷著能吞天。


    到了開吃的時候,曹滿行如狂風,動若猛虎,低著腦袋又吃又啃,吃了個滿嘴流油,啃了個蛤蟆鼓腮。


    好一會兒的時間,曹滿都沒有抬起頭來,光顧著悶啃,看得虎千斤小嘴大張,好一個餓死鬼投胎!


    “耗子哥,吃慢點,別噎著。”


    曹滿不理,低頭啃,吧唧吧唧......


    “耗子,阿妹烤肉的手藝如何?”


    曹滿也不理,悶頭下嘴,哼哧哼哧......


    “喝酒不?”


    “喝油茶嗎?”


    ......


    曹滿通通不理,現在的他,滿腦子就一件事,啃肉!


    說話?


    多浪費時間。


    喝酒?


    酒量淺,萬一醉了咋啃肉?


    油茶?


    不喝,堅決不喝!


    剛兒灌進肚子的泥水還沒消化幹淨,再喝,有地兒裝肉嗎?


    阿亮趴在一旁,吧嗒了一下嘴皮,不愧是小胖砣,真能吃,感覺比亮哥都能吃,生命力也強,跟打不死的小強哥有的一比,換成亮哥,指不定現在就喝點稀湯,啃嘴冒尖的嫩草芽,濃點糙點的都下不去嘴。


    能吃是福,可啥時候能吃飽呢?


    瞅著曹滿鼓起的草包肚,阿亮開始懷念起軟綿綿的枕頭......


    終於,曹滿不吃了,撐得太飽,肉嗝一個接著一個。


    滿意的拍了拍圓鼓鼓的肚皮,曹滿找酒喝。


    剛喝了一口,段虎抬手把酒葫蘆搶了過來。


    曹滿迴味著嘴裏的酒香,老大不樂意,“虎爺,不是你讓我喝酒嘛,才整了一小口,你咋就搶走了呢?”


    段虎沒理他,拿起葫蘆灌了幾口小鍋酒後,撕下一香嫩可口的烤肉,吃了個香。


    虎千斤笑了笑,輕聲細語的說道:“耗子哥,貪杯誤事,難道你忘了白天的教訓?害得黑虎哥背了你大半天......”


    曹滿幹笑一聲,也怪自個兒不爭氣,酒膽不大,酒量更慫,不喝還好,喝多了不吐就醉,醉得能斷片。


    這麽多年來,他也想著提高一點酒量,可嚐試多次,酒量依舊,該吐吐,該醉醉,一成不變。


    “對了,山豬肉哪來的?”


    虎千斤一陣好笑,不愧是地道的吃貨,吃完了才想起問一聲。


    “山豬是黑虎哥剛打來的,新鮮著呢。”


    “才打來的?”曹滿摸摸腦袋。


    現在他還一腦子的漿糊,別說山豬肉,就是他撞煞的事都記不起來。


    “阿妹,冒昧問一句,我到底是咋啦?還有,你和阿亮怎麽都受了傷,莫非有敵人嗎?”曹滿把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


    虎千斤剛要說話,段虎先開了口,“我想問你,你腦子裏記住的最後一件事情是什麽?”


    曹滿抱著腦袋這頓想,半晌過後,想起來了,“我記得當時尿急,就跑到外麵去小解了一下。”


    “後來呢?”


    “後來......”


    曹滿再次抱著腦袋一陣想,想了好一會兒,他嘿嘿一笑,“忘了。”


    尼瑪!


    段虎好懸氣樂了,虎千斤也一陣發悶,問了等於沒問,不如不問。


    ......


    等虎千斤忙著去醃肉的時候,段虎大致把經過說了一遍,關於某些美妙的畫麵,他隻字未提,免得曹滿傷心又難受。


    阿亮湊著腦袋想開口,最後無奈的把一肚子話都憋了迴去,它就一牲口,隻會口吐驢言,人話?


    那玩意它不會。


    曹滿默不作聲的聽著,臉色很是複雜,驚愕,害怕,慌亂,憤怒......


    “虎爺,我真的是撞煞了嗎?”


    “你說呢?”段虎喝了口酒,身旁阿亮驢瞪曹滿,等著聽信兒。


    曹滿歎口氣,內疚的說道:“沒想到會發生這麽可怕的事情,還好有虎爺你在,否則阿妹要是出了意外......”


    說到這,曹滿一陣的後怕,不隻是他,段虎同樣有些後怕,如果當時晚來一步,後果將不堪設想。


    阿亮氣惱的打一鼻響,自打段虎開始講述經過,它就豎著倆驢耳聽著,仔細的聽著,可聽到最後,除了幾個含糊其辭的糙詞,它所有英勇的事跡都被一筆帶過,比陪襯還不如。


    等曹滿開了口,阿亮在想,亮哥這身傷勢都是你弄出來的,起碼也該致歉一聲吧?


    可是呢?


    啥都沒有,比個屁都不如,好歹放屁還帶響兒,它呢?悶屁臭人,誰都嫌棄。


    啊哦!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阿亮扯吼叫喚一聲,表達著強烈的不滿。


    下一刻,段虎抬手一揮,阿亮腦袋一偏,疼得驢水直冒,還被虎千斤不高興的拉到了一邊,低低訓斥幾句。


    阿亮......


    當牲口好欺負是不?


    亮哥不服,亮哥......


    似乎察覺到了段虎犀利的目光,阿亮縮脖,轉身去遛彎。


    沒了阿亮的打擾,段虎繼續說道“耗子,你再仔細想想,當時有沒有遇到什麽蹊蹺的地方?”


    曹滿搖頭,“我真想不起來了。”


    段虎皺眉,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曹滿撞煞這件事很詭異也很意外,而且這件事還是在他裏外檢查無誤的情況下發生的,對此,段虎感到十分的費解。


    看著篝火中攢動著的火苗,段虎又想到了虎千斤提起的慘案,現在看來,走貨的幾個苗族小夥同樣是因為撞煞而遇的難,至於後來虎千斤阿爹以及那些寨子裏的那些獵人,遇險的原因也在於此。


    憑著多年的經驗判斷,段虎斷定隱藏在荒廟裏的陰煞一定十分邪惡,否則不可能這麽短的時間裏完全控製人的思想,把活生生的一個人變成嗜血兇殘的怪物。


    思考中,段虎的沉默使得氣氛也冷清了下來,一時間,破殿中除了撒氣遛彎的阿亮噠噠著蹄子走了個歡,曹滿和虎千斤都沉默不語。


    “阿妹,醃豬肉呢?”沉默不是曹滿的性格,很快他找到了新的樂子。


    “嘖嘖,你這手藝真是嘛沒話說,香味十足。”看著虎千斤醃製的豬肉,曹滿一個勁兒的誇著。


    虎千斤嫣然一笑,“其實我們寨子裏的人誰都會這些手藝,每當有新鮮的野味或是自己家宰了牲口,當頓吃不完的必須要醃製起來......”


    “牛肉醃成幹巴,豬肉做成火腿、臘肉或是掛在灶房的火頭上用煙熏,時間一長變成了煙熏肉,味道也十分的好吃,還有臘腸、血腸、泡肝......這些都特別好吃。”


    “如果不是因為這些從祖輩傳下來的手藝,對我們這些貧苦的老百姓來說,想吃到點肉還真不容易。”


    虎千斤的話透著一股子樸實純真的氣息,就像她說的那樣,正是因為祖祖輩輩的勤勞和汗水,才會凝聚成為寶貴的智慧,讓他們能夠在艱苦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這些話以往聽在曹滿的耳朵裏就跟透明的空氣一樣,那時的他錦衣華服、頓頓山珍海味,雖然不能說是大富大貴,但是有常家撐腰,小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


    現在不同,再度恢複身份的他,沒了以往的驕縱和輕狂,有的隻是謙卑的心情和感受。


    一時間曹滿感慨良多,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阿亮,幾個意思?”


    好好的感觸被不識趣的阿亮生生打斷,看著對他又拱又蹭的驢子,曹滿臉子發冷。


    “咯咯,耗子哥,我看阿亮是喜歡上你了。”


    曹滿嘴角一抽,做人要不要做得這麽失敗?


    何況,自個兒一純爺們,又不是牲口,更不是母驢,被頭公驢子喜歡上了......


    尼瑪,老子是人,不是兔兒爺!


    不玩搓球那一套!


    嘚兒,噗!


    鼻響帶著熱風灌進曹滿的耳朵眼裏,頃刻間雞皮疙瘩露頭亂竄。


    曹滿怒起心頭,抬巴掌就是一下,不算重,卻把驢子給打懵了。


    咋迴事?


    亮哥委曲求全的獻殷勤,無非是想蹭個軟枕頭靠一下,至於上來就是一巴掌嗎?


    小胖砣,耗子!


    欺驢太甚,幹!


    阿亮怒了,驢火說來就來,要不是虎千斤在中間攔著,倆貨非打在一起不可。


    架沒打成,但曹滿阿亮一個不服一個。


    阿亮眯著驢眼,耗子,亮哥的驢眼賊亮,盯著你呢!


    曹滿雙眼溜圓,你給老子等著,盯不死你!


    虎千斤很是無奈,看著一對強貨懟眼,是該擔心呢,還是該擔心呢?


    好複雜哦!


    懟了半晌,曹滿敗下陣來,他終於知道了,牲口可以長時間不眨眼,跟牲口懟眼,那是自找沒趣。


    迴到段虎身旁,見對方還在沉思,曹滿吧唧了兩下嘴巴小聲問道:“虎爺,好半天的時間了,你想到什麽了沒有?”


    “有點眉目,但不太確定。”


    段虎拍了拍曹滿的肩膀說道,“走,帶我去看看你出事的地方,免得在這連驢子驢子都瞧不起你。”


    曹滿氣噗,要不要說得這麽直白?


    黑臉,你壞蛋,專戳人家的痛處。


    出了破殿,曹滿東張西望,摩挲著下巴一臉的茫然。


    “幹啥呢?”


    “呃,我好像忘記地方了。”曹滿難為情的說道。


    段虎氣不打一處來,“我去,撇條的地兒都忘了?”


    曹滿一陣惡寒,說話能不能別這麽糙?


    忘了,斯文話他聽不懂,還是糙話好,盡管有些不堪入耳,但是直白明了,一聽就懂。


    “你再好好想想,是在哪塊地兒拉的屎?”段虎催問道。


    “好像不是拉屎,隻是解小手。”曹滿弱弱的迴道。


    “管你撇條放水,還是放屁打嗝,虎爺要的是位置,其他少說!”段虎來了火氣。


    得,自討苦吃......


    曹滿識趣的閉了嘴。


    月色淡淡,月光柔柔,朧朧夜色,曹滿踮腳,踮了個利索。


    “人抖財薄,樹抖葉落,找到地方了沒有?”段虎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


    “好像記起來了點兒......”


    “哪兒?”


    曹滿一指正前方,段虎放眼看去,是一處被青藤爬滿的圓形香爐,香爐非銅非鐵,而是用漢白玉打造而成的,看石麵上斑駁的汙痕和一條條細小的裂紋,早已荒廢了不知多年的歲月。


    “你沒記錯?”


    段虎問了一聲,這個香爐他檢查過,除了滿是滄桑又破又舊之外,沒什麽特別的地方。


    曹滿眯眼認真的打量了好一會兒,最後肯定的說道:“沒記錯,就是這兒,記得當時阿妹不準我在大殿方便,說什麽會褻瀆神佛,當時我憋得慌,於是一路小跑,正好發現這個香爐,又高又大還遮風,於是便.......”


    “喂!虎爺,還沒講完呢?”


    曹滿的囉嗦話,多一句段虎都不想聽,他就想著上前再徹底的檢查一下,看是否遺漏了什麽。


    誰知才走了幾步,曹滿追了上來,“虎爺,我就問你一件事,是不是在佛祖的堂口隨意方便,真的會遭到報應?否則我怎麽會撞煞呢?”


    段虎輕哼一聲,“你遭的不是報應,而是蠱煞,跟佛祖一點兒邊都不沾。”


    蠱煞?


    曹滿臉皮一抖,“那是啥玩意?”


    段虎臉色一沉,“那可是難得的邪惡玩意,不僅邪惡,還十分的陰毒,能讓你迷失心智,能讓你神魂俱滅,變成一隻無主的屍傀,嗜血的怪物......”


    幾句話,曹滿不僅臉蛋顫抖,心肝脾肺腎,沒一處不抖的。


    “虎爺,你別嚇我,蠱煞真有你說得那麽可怕?”


    “嚇你?別忘了剛才的遭遇,對了,你聽阿妹提起過她阿爹的事嗎?”


    “沒,難得也遇到了蠱煞?”曹滿膽怯的問道。


    段虎點點頭,把經過簡要的說了一遍。


    聽完,曹滿咽口老沫子,“那個......虎爺,您先忙,我迴去看看阿妹。”


    說完就走,段虎大手一探,薅住了他的衣領,“不急,這事因你而起,就要因你而終,來,我們一起檢查一下。”


    “我......”


    曹滿欲哭無淚,早知如此,他寧願把好奇的邪念掐死在肚子裏,也不會張嘴亂哇哇,瞅瞅,哇出事了吧?


    “虎爺,要不天亮了再檢查如何?”曹滿打算做最後的掙紮。


    “等不及了。”


    “那......不如一把火燒了如何?反正都是害人的玩意。”


    “不能燒。”段虎堅決的說道。


    “為啥?”曹滿一萬個不理解。


    “很簡單,因為我們身上還有任務。”一句話,曹滿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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