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小縣城冷清無比,街上幾乎見不到人影,忙了一天的人們早早迴了家,生活雖然艱辛,但家永遠溫馨,一家人其樂融融,過著屬於他們的小日子。


    曹滿站在街頭,瞅著空蕩清冷的大街,街道還是那個街道,人還是那個人,卻少了昨日的意氣風發,多了今夜的悲涼苦澀。


    迴首往兮,山珍海味,燈紅酒綠,花天酒地,神仙羨慕。


    再看今宵,孤苦伶仃,風蕭水寒、壯士悲哉,牲口不如。


    好大的懸殊,一個在天,是昨天,一個在地,不,是深淵。


    曹滿鼻子一抽,難受的又想嗚哇哇。


    這叫應景。


    都說睹物最思人,觀景惹惆悵,心中思緒似江河,嘩啦啦一去不複返,空留苦心人。


    苦哇!


    “怎麽不走了?”段虎迴頭問道。


    “我想我媳婦了,我的心裏好難受。”曹滿泛紅了雙眼。


    段虎搖搖頭,活著的時候你不想,死了才想,晚啦!


    “肚子不餓了?”


    “餓。”


    “是想吃大餐還是想你家婆娘?你可想好了,二選一。”


    “想吃大餐。”


    曹滿是真的想他的梅兒,可肚皮不接受,饑餓和悲痛大戰,最後饑餓勝了,索性就依了肚皮。


    “那還處杵著幹嘛?麻溜的走。”


    與其勸人,不如善誘,效果立竿見影。


    什麽是命?


    這就是命!再哭再悲再難受,可總要活著。


    如何活著?


    吃唄,吃飽了就能活,半飽也能活,活著才能接著悲苦接著哀痛,接著彌補自己遺憾。


    “虎爺,你說的大餐究竟在哪?都半天的時間了,咋還不到?”曹滿餓得心慌腿軟腳發麻,真扛不住了。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急啥?”


    這句話是沒說錯,但用在此刻的曹滿身上卻有些牽強,別說熱豆腐,就是火豆腐他都能吞了。


    段虎加快了腳步,曹滿跟在後麵可勁兒的追,真成尾巴狗了。


    出了大街又轉到了一個小胡同,再出了胡同又來到另外一條小巷子


    走著走著,曹滿遲疑了起來,周圍的環境好眼熟,似乎是


    “虎爺,你說吃大餐的地方,該不會指的是你家吧?”


    “喲!看出來啦,不錯嘛。”


    曹滿甩一白眼,咋說話來著?老子好歹也是治安大隊長,呃,曾經整個兒縣城,閉著眼也能走出個四五六來。


    “你家有大餐?”


    曹滿有些不相信,其實在哪吃他不在乎,關鍵是大餐,這玩意有致命的誘惑,也是他一路走來的動力。


    美好的憧憬豈能被任意糟蹋?


    “不僅有大餐,還有地方能讓你貓一夜。”段虎說道。


    看來是真的,曹滿放下了心來,想想還真不錯,有吃有喝還有睡的地方,黑臉這條粗腿真沒抱錯。


    遞了個感激的眼神過去,可段虎沒理,正忙著趕路呢,曹滿收迴目光又問道:“虎爺,你說的大餐是些什麽好吃的?”


    “少囉嗦,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說完段虎緊走兩步,上了個小坡,來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院門沒鎖,半敞著,他也沒在意,推開木門直接走了進去。


    院裏光線昏暗,月光點點灑落院中,勉強還能看清四周,這點光線對段虎來說已經足夠,但是對曹滿來說卻是模糊不清。


    啪嘰!


    剛一進院門,沒看清腳下的曹滿就被門檻絆了,一個飛狗撲食,直接從門外撲到了院裏。


    摔得真夠結實的,五體投地。


    段虎急忙上前,伸手攙扶起了曹滿,還幫著他輕拍了一下身上的土灰。


    曹滿一陣感動,誰說黑臉沒人性,誰又說黑臉不近人情?瞅瞅,多好的一個黑大頭。


    “耗子,心意到了就成,盡管我老段家是書香門第,但那已經是往事了,你一進門就施禮叩拜,還是最虔誠的五體投地,禮數重了。”


    啥?


    曹滿牛瞪圓眼。


    我他娘的是在施禮叩拜嗎?


    老子那是摔了好麽!


    信不,老子這身五體,能碎了你老段家的地,五體碎地!


    黑臉,不是好人,十足的壞人。


    曹滿咧嘴一陣吸溜溜,摔得真疼,疼得那一瞬間他連饑餓都忘了。


    “虎爺,你家的門檻怎麽修那麽高,這不明擺著坑人嘛。”曹滿發表了自己的主觀意見,可不是嘛,否則他咋摔了?


    “不修高點,沒人叩拜,老段家好歹也是書香門第。”


    啥?


    曹滿再瞪牛眼,敢情是你這黑臉搞的鬼哇,損人利己,心裏過得去嗎?


    黑臉,損貨,十足的損貨!


    “是爺們就別矯情,我們平民老百姓家的門檻再高,比得過大戶人家的高嗎?忘了,你連家都沒了,哪來的門檻,可憐啊,嘖嘖”段虎咂咂嘴,真有同情心。


    傷口撒鹽是吧?


    相互傷害是吧?


    老子


    老子不是爺們,是娘子漢,是奶們!


    “喲,小眼夠兇的,不餓啦?”


    對哦,吃食還沒著落呢,對肚皮不仁就是對自己不義。


    曹滿當即認慫,現在的他,肚皮管著。


    “虎爺,我餓。”這聲嗲的,段虎想揍人。


    “走,跟我去灶房,虎爺弄頓群英薈萃給你吃。”


    群英薈萃!


    好美麗的名字,光用聽的,就能勾出內心蠢蠢欲動的食欲。


    曹滿笑了個燦爛,總算沒白忙一場,有口福咯!


    進了灶房,段虎把灶房的油燈點燃,用手一指地上的柴火:“偷懶沒吃食,生火。”


    “好嘞!”


    曹滿爽快的答應一聲,為了神聖向往的群英薈萃,幹活?毛毛雨。


    把柴火往土灶裏一放,拿著鬆香點燃後開始燒火,不過等他轉頭的時候,卻發現段虎蹲在角落裏不知在翻騰著什麽東西,好奇之下,他湊近看了那麽一眼。


    就見在段虎的身前放著一個破口袋,裏麵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著什麽東西,等段虎笑眯眯的翻出了兩個圓不隆冬的“家夥”,曹滿仔細一看,一個紅皮,一個黃皮


    紅薯和洋芋!


    瞬間,一股不好的預感彌漫心田。


    “虎爺,不是要做群英薈萃嗎?你拿洋芋和紅薯做啥?”


    “做啥?做群英薈萃!”段虎霸氣的說道。


    曹滿,氣噗!


    群英薈萃?


    這就是群英薈萃!


    明明是牲口吃的玩意,臥槽,真把自己當牲口還是本來就是牲口?


    說好的信任呢?說好的大餐呢?


    沒良心的黑臉,不帶這麽騙人的。


    “虎爺,你沒開玩笑吧?”曹滿氣憋憋的問道。


    “沒開玩笑。”段虎一本正經的解釋著,“吃洋芋長子弟,吃紅薯滿山跑,這兩樣東西可是寶貝,一起烤了吃就叫群英薈萃。”


    曹滿心裏像日了狗。


    怪不得驢子騾子馬喜歡吃,吃了能跑,滿山跑。


    不過黑臉,你確定吃了洋芋長子弟嗎?就不怕變長臉?


    沒看見驢子騾子馬三個小夥伴,臉子一個比一個長嗎?


    人不知自醜,馬不知臉長,吃洋芋?


    我,嗬!


    曹滿幽怨的盯著段虎,黑幽幽,怨濃濃,他要好好看看這位騙人不眨眼的黑貨,究竟會不會臉紅。


    沒紅,還是挺黑。


    怒火終於爆發了,能不爆發嗎?本來是要吃大餐,還有個美麗的名字,群英薈萃!


    現在,黃皮的是洋芋,紅皮的是紅薯,美好的憧憬被殘忍的撕碎,是個人都會爆發。


    “我不吃牲口的口糧,我要吃大餐,真正的”


    就爆發了兩聲,本以為是高峰,誰知已經結束。


    感受著頭頂噴來得兩股熱氣,再大的怨氣怒火都能散了。


    “愛吃吃,不吃滾!”


    人在屋簷下,怎敢不低頭?


    好麽,我吃。


    曹滿委屈的迴到了土灶旁繼續生火,期間偷著迴頭瞄了一眼,段虎還在那兇巴巴著,抽搭一聲鼻氣,曹滿小聲著碎碎念。


    “屁的群英薈萃,大洋芋加大紅薯,加一塊也就兩樣,配得起群英二字嗎?薈萃你大爺”


    “瞎掰啥呢?”段虎抱著一兜洋芋紅薯走了過來。


    “沒什麽,就是嫌火燒得太慢。”


    段虎打眼一看,好麽,這是生火嗎?整個灶眼都被堵得死死的,縫隙都沒有,滅火還差不多。


    一通雷火,曹滿老實了,重新開始生火


    火終於燒起來了,就是煙子大了點,濃滾滾挺嗆人。


    曹滿拿著吹火的竹筒可勁兒的吹,吹一口火勢猛一頭,再吹一口,火勢唿唿而起,再來


    咳咳


    被嗆到了,嗆得好厲害,肺葉子都能咳碎了。


    “虎爺,咳,太嗆了,你來幫把手,讓我出去透口氣,咳咳,虎爺,虎”


    虎你大爺,身後哪還有段虎的身影。


    曹滿抽著鼻涕摸著眼淚,聞著辣眼的煙霧,看著地上的群英薈萃,又悲涼又苦逼


    夜深人靜,曹滿精神抖擻的看著土灶,興致勃勃大眼珠子散發著饑渴、貪婪的目光。


    紅薯,洋芋,群英薈萃!


    真香,香噴噴的香,真饞人,饞哈哈的饞,未曾開吃,口水淹了一地。


    曹滿撐大鼻孔狠狠吸了一口,露出了懷念的表情。


    歲月無常,時過近遷,想當年最喜愛最珍惜的美味,卻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忘懷,甚至於厭惡反感,而今重頭再來,這絲迴憶再次被勾勒出來,感慨萬千。


    人,不能忘本,因為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打迴原形,隻有不忘初心,才能繼往開來。


    真奇妙,幾個洋芋紅薯竟然能帶給他滿滿的感悟,隻可惜這份感悟卻被進屋的段虎給打破。


    “群英薈萃好了沒有?”段虎端著碗水走了進來。


    曹滿無奈,多糙的黑漢,就知道吃。


    “外焦裏嫩,應該差不多了。”曹滿一抹嘴角的哈喇子,笑了個燦爛。


    “喝水。”段虎把碗遞了過去。


    咕咚咚


    涼水下肚,真舒坦,隻是


    曹滿吧唧了一下味道,又看看碗底,還聞了聞。


    奇怪了,味兒咋有些不對?帶點鹹味,還有點騷


    “虎爺,你從哪打來得水?味道有些不對。”


    “不錯,味覺沒退化,嗅覺也挺靈。”段虎答非所問著迴道。


    “你在水裏加了料?”


    “腦子也不笨。”


    曹滿


    能好好聊天不?


    忘了,黑臉能把天聊死。


    “想知道這是什麽水?”段虎神秘兮兮的問道。


    咋迴答?


    這個問題讓曹滿很是苦惱,好在不用迴答,段虎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這叫純陽造化水,是我專門熬的湯藥,用來清理你體內殘留的屍毒。”


    熬的?


    曹滿雙眉微聳,“虎爺,熬出來的湯藥一般來說藥味濃鬱湯色烏黑,可這碗純陽造化水,怎麽看都像是一碗清水呢?”


    “哪那麽多廢話,還不是怕你嫌味濃,多加點清水調稀了一點,又不是第一次”段虎及時閉了嘴。


    第一次?


    曹滿雙眉再聳,這裏麵,看來有道道啊。


    純陽造化水咋來的?


    一泡純陽老尿撒出來的,不用熬製,拿水勾兌一下就成,如果不嫌味兒衝尿臊,直接喝也行。


    曹滿不是第一次喝,就上迴,他自己還拿著瓢可勁兒的灌


    不過這麽做的原因,絕對不是為了拿曹滿開心,而是真有清除屍毒的作用。


    段虎有著純陽之體,也就是童子身,又練有玄功護體,尿裏的乾坤自不必說。


    他擔心說出實話,曹滿喝不喝是一迴事,就是喝了,非嗚哇哇著吐到姥姥家不可。


    有時候,善意的謊言也是必要的。


    話多錯多,解釋就是掩飾,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解釋。


    “快吃,晚了可就不鮮美了。”


    一句話,曹滿忘了什麽是純陽造化水,隻記得群英薈萃了。


    掏出一個大洋芋,曹滿拿在手裏又吹又晃著,想要下嘴,但燙得不行,急得他吹胡瞪眼。


    “虎爺,你咋不吃?”好不容易可以下嘴了,卻發現段虎沒動。


    “我忘了家裏還有豆瓣醬和鹵腐,你等著,我給你拿來。”


    找到借口的段虎走出了灶房,稍後,屋外響起了一陣開懷大笑。


    “豆瓣醬和鹵腐而已,至於高興成這樣?”


    曹滿嫌棄的搖搖頭,黑臉的心思他不懂,猜也猜不到。


    不大工夫,段虎抱著兩個小壇走了進來,每個小壇的壇口都有菜葉包著,是為了防止壇裏的醬料氣味揮發。


    把小壇往地上一放,段虎又摸出了一個水碗,“耗子,剛才我想了一下,光是一碗純陽造化水還不夠清除你體內的餘毒,必須再喝一碗,而且這碗的藥性更濃,保你喝下後藥到病除。”


    “真的?”


    曹滿把目光投向了那碗顏色有些發黃的純陽造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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