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轉星移,光陰荏苒,不知不覺中,時間流程於二十世紀的九十年代。

    在這又是一個十年之間____

    煥然的人生路途,真可畏經曆了許許多多的歲月蹉跎,走過了她人生最為艱辛與磨難的時段。

    自從滿譽跟隨他的親生母親走了之後,煥然的父母,終日裏,因思念滿譽心切,日積月累,憂鬱成疾,先後病倒在床,時隔幾年光景,他們便相繼離開人世。

    那年煥然與王偉相戀到兩個月時,王偉開始踏上出國留學的狂潮路上,很快拿到了綠卡,到美國深造去了。他在國外需要所有的費用,都是由煥然為他支付____不僅花掉了當年翠竹留下的兩萬元錢,就連她所有工資,也都一並投入到了他的身上。

    煥然在用一顆淳樸的少女情懷,癡癡等待盼望著她的心上人早日迴歸故裏。她在寂寥中等待,在希冀中盼望……

    八年後,煥然做夢也想不到,一片癡心,等來盼來的結果,竟是一句十分簡潔的兩個字:“分手。”

    對這突如其來的打擊,象旋風一樣,卷走了她所有對未來的希望與夢想____似一陣橫掃一切的狂瀾襲過____將她洗劫一空。

    她被重重擊毀擊垮,一病就是兩個月。病好後的煥然,從此變成一塊冰冷的石頭。她為八年來的付出,在傷與痛中感受,在情與愛中體會,在得與失中容忍,在憂與怨中放棄。她要學會勇敢,學會對失去的不痛哭。她開始和時間傾訴,與寂寞談心。勇氣像海綿,吸幹了她一切的淚。於是煥然不哭,她憑著一股倔強和剛強的韌勁兒,重新在掙紮中站立起來……

    她屹立挺拔於天地之間____

    麵臨國營廠家的倒閉,私有企業的增多。“下崗”,是人們茶餘飯後的主要話題。

    煥然毫無例外,由於單位倒閉,全部員工通通下崗迴家,她在時代高速度前進的大浪潮中被徹底淘汰。從此,她的生活變得更加灰暗無光。

    當了半年無業遊民的她,無論命運有多麽殘酷,人生有多麽不公,但人總還是要生存、要活著,日子還要一天天過下去。就這樣,在堅強毅力中,學著勇敢麵對生活中一浪接一浪迎她而來的所有挫敗。她不止一次的警告自己,幾乎每天都在警戒自己說:“不許消極,不許倒下,要挺,要扛,要撐____世上沒有翻不過去的高山大河____”

    為了生存,就要另謀生機,她來到市郊的一家水泥廠,在這裏作出售水泥業務。每個月能拿到400元的工資,對這樣的收入,她已經很滿足了。

    遠離市區的喧嘩,在這裏平平靜靜地過生活,這對她而言,無疑不是一件好事情。

    她熱愛這裏的山巒,熱愛這裏的小溪,更熱愛這裏的人們和所有的一切。吃在食堂,住在宿舍,日子逐漸在平淡有趣中度過,時間在慢慢地為她療傷,撫慰她以往的傷痛。

    深秋之後,水泥廠的生意已經成了淡季,工廠停工。煥然因此而放假迴家休息。若再想工作,就要等到轉年的四月末與五月初了。

    十年後的煥然,已經是三十幾歲的老姑娘。但她仍然容顏依舊、美麗尤存,隻是多了幾分女性特有的成熟之美。

    煥然家從前住的那套老房子,早已經拆遷改建成高大的居民樓房區,她屬迴遷戶,現住在三單元402室。

    從水泥廠迴家後,她沒有急於出去找工作做,而是想利用這段空暇時間來療養一下自己身心,重新整理情緒,調治心態。幾天下樓一次,到超市買些菜、食、物、用品之外,其餘的時間,則是靠看電視來打發。日子雖然過的踽踽獨行,單調乏味,倒也有不少自娛自樂情趣在其中。

    隨著第一場大雪的撲降,冬天正式來臨。

    麵對冬雪的世界,煥然的心,一下子被室外銀白色的厚厚的雪花吸引了去____索性穿上大衣,帶上帽子圍巾,來到樓下,踏雪觀光,她想遊蕩一番飛雪冬景的風彩。

    從未有過的輕鬆,蕩於心田……雙腳沒有節奏,目光漫無目的……她在感受中感受,在品味中品味著這冬日賜予的美好。

    走累了,坐下來歇歇。走餓了,到快餐店裏買上一碗牛肉熱麵吃下。隻影單行的煥然,就這麽走了近一天的工夫……

    突聽有喜鵲在頭上“喳喳”叫得歡悅____

    煥然尋聲望去,原來臨近的樹上有喜鵲的巢穴。俗語說:喜鵲叫,喜事到。

    煥然默然一陣子,望向它們,似有點感慨,又多一些自嘲地自言自語道:“是聽到喜鵲叫,自有喜事到嗎?……嗬嗬,我對這個詞太感到陌生了。命運很久不在顧念我,早已經不再關注我的得與失、苦與樂了,又何來的喜事呀……多喘的生活讓我忘掉開心和喜悅是什麽樣的味道,所以我不敢奢望祈求什麽……不過,聽到你們這悅耳的叫聲,還是給我帶來了許多開心,謝謝……冬天來了,你們為什麽還沒有走呢?還不離開這裏?是因為離不開你們的巢嗎?走吧,春天再迴來。”

    直到精疲力竭,煥然才拖著疲憊的雙腿,迴到樓下,要準備爬這,在她看來似乎難於登天的樓梯了。

    如果有人現在問她:“最想要的是什麽?”她會不加思索地迴答說:“床。”此時此刻的她,最需要,最渴望的就是那張能給她休息,給她舒適,給她希冀的床。床可以讓她舒服地躺在上麵,床能為她卸下一身疲憊,床能帶她進入奇異的夢鄉,床能使她步入雲海天堂……好留戀她的那張可愛的床啊……

    煥然好容易從雲裏霧裏走上了樓梯,來到自家門前,她懶洋洋拿出鑰匙打開房門。

    就在她推開房門準備入室的一瞬間,突有一聲“姐!”的清脆悅耳唿喚聲,響徹四周,打破她心頭寧靜,整個人不由震住!她的身子頃然一抖,人一時愣在那裏……

    這聲音讓煥然吃驚不小,停住腳的她,慢慢轉身迴頭看時;滿譽就象似從天而降的一般,人已經站立在她麵前。

    煥然看見滿譽,眼睛一亮!狂喜中驚唿一聲:“滿譽____!”便伸展雙臂,將他緊緊抱住。

    “姐____!”滿譽在同一時刻,他親親地擁抱住煥然。

    姐弟抱在一起,久久不肯放鬆。

    煥然激動得熱淚盈眶,她有淚有笑地說道:“你好嗎?你讓姐姐想的好苦啊……”

    滿譽流下歡喜的淚花,鬆開姐姐,“我也想你呀姐。”

    “來,快進屋裏來,外麵冷。”煥然忙把滿譽拉進客廳裏,望著滿譽:“讓姐姐好好瞧瞧你……長大了,長高了,聲音變了,現在的滿譽,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是個青年人了……相貌比兒時還要漂亮,更加帥氣……好氣派!好陽光!即帥,又酷,又透明!姐姐快認不出你了。”

    麵前的滿譽,果然一表人才,一副白晰幹淨的麵堂,濃眉毛,大眼睛,鼻直口秀;人不胖不瘦,英俊健壯;雖然身體呈現出青年人的樣式,但從他俊俏的麵容上看,卻是一張永遠都張揚青春色彩、俏麗不老的娃娃臉。

    煥然驚讚不已:“相貌堂堂的小弟,風華正茂,才華出眾,生相又是如此的俊美,該是作演員的材料,想必在學校讀書時,一定有許多女孩子寫情書追你吧?”

    “哪裏……姐是在拿我說笑了。”

    “姐是認真的,因為你的模樣,在姐看來,完全屬於偶像派中的大男生,當然就是女孩子們心目中的崇拜者,追求的目標了。迴答我,是否有過?”

    “姐,你的話太為難我了。坦白地說,是有過,而且很多。”滿譽在煥然麵前不敢說謊,一切如實地迴答著她。

    “遇上投緣的沒有?女友一定是校花!對不?”煥然歡喜著笑望她心愛的小弟弟。

    “追我的人是不少,可是,在我眼裏,卻覺得她們都太假了,是虛榮心和滿足欲驅使她們放縱自己的行為才這麽做的。我不喜歡。”

    “嗬!你還挺挑剔!”煥然這時做個手勢,“來坐下,坐在姐身邊來。”

    “姐,你一點也沒改變,還是當年的樣子,依然那麽年輕漂亮,和我記憶中的形象一模一樣。唯一改變的,是你身上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魅力和能壓倒人的氣質。”滿譽親親地坐在煥然身邊,流露出他為之讚歎的表情,樣子親切幽雅。

    “乖巧的小嘴巴,真會說話,說的姐姐很開心。女人最怕的就是老。可是,歲月不饒人,時光摧人老。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然規律,誰都無法阻止逃避,姐也不例外。”

    “你真的非常非常年輕。我的話裏絕對沒有誇張成分。在陌生人眼中,姐姐不過是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在我眼裏,姐你永遠都是最年輕,最美麗的好姐姐。”

    “貧嘴。不過……姐還真希望自己是一棵永遠不老的長青樹。若那樣的話,你就不會看到姐姐有人老珠黃的時候了,展現你麵前的,永遠是年輕的姐姐。”

    “會的。我要發明一種‘再青春’的係列產品,可以美容,可以食療,讓姐姐青春永駐,一生不老。”

    “謝謝你有這份心思,我可要拭目以待了。給姐講講,這些年你過的怎麽樣?心情好嗎?在南方的花花世界裏,一定生活得很開心吧?聽翠竹阿姨說,你在美國讀大學期間,非常賣力,十分長進。我知道了,別提多開心呢。”

    “起初迴去時,一點都不好。想你,想爸想媽。在學校裏,同學們說話我聽不懂,沒有語言上的交流溝通,很寂寞,也孤獨。那時候,不知我有多麽想念你們,每到想念你們的時候,都要跑迴房間裏去哭。當時,母親一心思投入到工廠裏麵去,根本沒有時間和我在一起。我唯一能得安慰的,就是臨走時,你送給我的小轎車模型。我把所有心裏話都向它傾訴,它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是我最喜歡,最愛戴的玩具。從那一刻起,我下決心要好好讀書,將來做大事業,掙多多的錢,買一輛屬於我的轎車,親自開著它來看姐姐和爸爸媽媽。慢慢的,一切走向常規____讀完高中後,又去美國讀了四年大學。還好,如今迴來暫留在‘外企’做翻譯工作,同時,並為許多廠家譯寫一些文件及說明書之類。總之,我做的事很雜,別人不要做的事我都想做。這樣做,無非是想多掙些錢來好孝敬姐姐你。”

    煥然聽著看著,心情隨著他的講訴,時悲時喜____得知滿譽竟是如此不一般的好小夥子,又這樣有孝心重感情,讓她為之慶賀,為之歡喜,更為之感動:

    “姐姐看到你來的信件中,說你什麽都好,一切都好的讓我放心,沒想到,你卻是在孤獨寂寞中成長的。”

    “最開心,最幸福,最快樂的時光有啊!就是和姐姐和爸媽生活在一起的那些好日子!”滿譽張揚起青春燦爛的笑臉,象似在煥然麵前撒嬌一樣。

    “姐姐欽佩你的倔強和你的剛強,用你頑強的信念,終於走向成功的道路。你讓我感動。”

    “到美國後,一心隻為要有好成績,便與所有關心我的人終止了聯係,目的隻想給你們一個格外的驚喜。現在想想才知道,我當時的想法和作法真傻,都是錯的。而這一切已經無法挽迴……在這點上,你會怪我嗎?”滿譽情緒又開始低落下去。

    “不怪。為什麽要怪?大家都認為你生活好了,學習條件優越了,就一切都放心了。……隻要你好,你活的開心踏實,我們就不那麽惦記了。但牽掛你的心,是常有的。”

    “可是,爸媽……我再也見不到了,他們會不會說我是個狼崽子呢?現在迴想起來,那種想法有多麽幼稚傻氣,是我一件大錯特錯的事情。在當時,我一心隻想有所成就再迴來看望你們,再解釋清楚。____其實,在我內心深處,每時每刻都在掛記你們,每天躺下來休息時,都在思念你們。有多少次夢裏迴到家鄉,和你們朝夕相伴……可是……一切都晚了,來不及了,爸媽並沒有等我迴來這一天……”滿譽潸然淚下。

    “你是怎麽知道爸媽去世消息的?”煥然有些驚訝。因為她沒有對誰說起過,就是怕他知道難過分心,影響學業。

    滿譽並沒馬上作解釋。

    煥然看他沉默不語,泫然流涕的模樣,讓她好心疼他,隨即把他帶進爸媽房間。

    這房間裏儉樸整潔,牆上懸掛著兩位老人黑白相片。

    “他們是在四年前先後病逝的。”

    “為什麽你不告訴我呢?”

    “為了不想攪亂你已經穩定的生活。就像你把不順意的一麵隱藏起來不告訴我們一樣。我們都是在撿好聽的事說給對方聽。”

    滿譽默哀於兩位老人遺像前,他的心很沉重,思念的淚水不停在流:

    “爸,媽,兒子滿譽對不住你們二老。滿譽以為等我長大了,有發展了,有成就時再來看望你們,敬上我一份孝子之心……但這一切都成了我無法彌補的過失,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真的錯了……原諒我吧……爸爸,媽媽,兒子滿譽在這裏給您二老跪下磕頭了。”說罷,雙膝跪下去,重重的在地上,扣響三個頭。“請您二老饒恕兒子,饒恕我的錯,願你們在天之靈,能夠聽到兒子祈求的聲音。安息吧,請你們不要牽掛姐姐,我會照顧好她的,我保證。”

    煥然拽起滿譽:

    “別難過了,爸媽已經聽到你的聲音,也是他們開心瞑目時候了。多少年來,爸媽因想你,思念你,日積月累,思兒成疾……臨死的時候,還一直念叨著你的名字,隻想要最後能看到你一眼,但沒能實現這一願望____別想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活著的,我們還要好好的活下去____你想吃什麽?姐來燒給你吃好嗎?”煥然打破僵局,為換種氣氛,她笑著問滿譽。

    “姐,我這次來,是隨同參觀團來的,馬上我還要迴去,因為有外國人在,我得陪在他們身邊做隨時翻譯。暫時他們在賓館裏稍做休息,我是請假迴家裏來的,如果不是見到王伯,還真不知道咱家搬到哪裏去了。以為我找不到你了。”

    “如果真的找不到姐姐了,你還會找我嗎?”煥然打趣地問他。

    “就算是讓我踏遍萬水千山,找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到,隻有看見你,才能安心,放心。”滿譽一臉的認真相。

    “謝謝你滿譽,姐為你的話感動,沒白疼愛你一場。既然你的時間這麽緊迫,也好,我們就說會話吧。你每天都要陪他們喝酒是嗎?記得千萬要少喝,酒大會傷身體的。”

    “記住了姐。”

    “要好好工作,時間緊了,就不要急著來看我,姐怕影響你的威信,我這裏一切都很好,你也看到了,沒什麽可掛牽的。工作是首要,這一切都是你用努力換來的成果,得來不易,要珍惜它。”

    “嗯,我記住了。”

    “嗬嗬,姐姐總是婆婆媽媽的,你不會煩吧?”

    “不會呀!都是出於姐姐對我的關心才要囑咐的嘛。其實,我身邊什麽都有,唯獨欠缺的,就是少了姐姐的婆婆媽媽。我喜歡聽,我愛聽。____姐,你等著我,我先迴去,等陪同他們吃完晚飯後,把他們送迴賓館休息沒事了,我再抽時間來看你。今晚,我準備留在姐這裏陪你睡。”

    “太好了!隻要他們許可你出來,姐馬上給你鋪被子。十年了,我們是有好多話要說,怕是一夜都說不完。”

    “那好,我這就馬上迴去。姐,如果天太晚了,那是證明我出不來,就不要等下去了。這次我們會留守幾天,隻要有時間,我就會來看你的。”

    “好的,姐等著你。”

    滿譽擁抱了煥然,在他走出門時,留戀著迴眸再次看望一眼煥然,囑咐道:

    “把門鎖好吧,保重姐姐,我走了。”

    “一路走好,小心路上車子!”煥然仍然把他當成孩子一樣叮嚀著。“知道了姐。一旦抽出時間,我立刻就迴來看你!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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