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東郊別苑,陣雨初歇。曲水溪畔,雨花亭裏,美人喂歎。

    曲水溪取意於王羲之“曲水流觴”之佳話,這所別苑也因此命名為“曲水別苑”。溪水自半山腰流下,彎彎曲曲貫穿整座別苑,溪畔用石砌成岸,人可坐在石上觀溪。曲水溪在別苑的中段較寬處,岸旁設一涼亭,雨天坐在亭中可觀賞溪麵飛濺的雨花,故曰“雨花亭”。

    太妃因病後身體一直不太好,難耐城中的炎熱和汙濁,便在藍錫的陪同下移駕別苑修養,瀾宇則每隔三四日便來探望一次。這還是藍錫第一次來這所別苑,見園內景致清幽甚是喜歡。

    今夜一陣疾風暴雨後,萬籟俱寂,雲隱月現,分外清明。藍錫獨自到雨花亭賞月,斜倚闌幹,看天上水中月色。藍錫知道瀾宇常在別苑會友,或許不久前,這條溪水旁就曾匯集京中名士,舉杯同邀月,暢飲續文章。想象瀾宇於群豪中英姿颯爽逸興遄飛的樣子,藍錫自心裏湧起一股自豪,而一想到他即使在聖駕前亦可揮灑自如,談笑自若,在自己麵前竟偶然會有些拘謹,禁不住笑起來。

    一陣風過,殘雨滴落,揉碎一池月色。

    藍錫對現在的生活很滿足,能時常看到瀾宇,感受他眉目間露出的關切。其實,隻要能感覺得到他在附近唿吸著,心裏就十分安定了。然而太妃的話仍時時她在耳邊迴響,讓她感到害怕,但是她不相信瀾宇會難麽絕情。

    “喜歡這裏嗎?”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藍錫迴過神才發現不知什麽時候瀾宇已經站到了自己身邊,但她卻沒有覺得意外,隻是他的聲音溫和而多情,讓她覺得他真的很在意她喜不喜歡這裏,藍錫輕聲說到:“喜歡”,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瀾宇在她身旁坐下,抬起頭看著她道:“陪我坐一會兒吧。”自從上次大殿中的一吻,他們很久沒有單獨相處過,每次見麵都多少有些尷尬,今日他忽然如此,藍錫竟覺得很緊張,不知要坐到哪裏了。一陣難堪的猶豫之後,她竟鬼使神差般挪到這個六角亭的另一邊坐下了。瀾宇尷尬的笑了笑:“你坐這麽遠,怎麽說話呢?”見藍錫要站起來,他抬手製止了她,自己卻慢慢站起身走了過去,坐在了離她一臂之遙的地方。

    “你不會怕我吧?上次的事……對不起……我……”提起那天的事,瀾宇感覺有些緊張,但眼睛卻一直盯著藍錫,臉上泛起微微的紅潮。

    “不……別……”藍錫本就怕他提起那事,又被他看得有些心慌,更不知怎樣迴答才好了。

    接著又是一陣沉默,瀾宇終於移開了眼睛,看了看月色下如明鏡一般的溪水,歎了口氣。很久之後才開始說話,避開了剛才的話題:“上次一場大病之後,母親身體大不如前了,我真希望她不要有什麽事才好。”藍錫知道他是在為這幾天太妃又受風寒感到憂慮,便安慰道:“母親今日起色好多了,也進了不少飲食,想來沒有大礙。身體總要慢慢調養的,王爺不必太擔心。”

    瀾宇微微笑了笑:“你說話總是能寬人心。沁墨的事,多虧有你,還沒謝謝你呢。”

    說來說去,話題又繞迴到半年前的那一天,藍錫不希望再繼續尷尬下去了,便看著瀾宇大方地笑了笑道:“舉手之勞而已。”

    瀾宇也笑開了,“有時會覺得你有點豪氣,如果你不是女兒身,說不定我們會是好朋友!”

    藍錫笑問:“女兒身,就不可以作朋友了嗎?”話一出口,藍錫就後悔了。朋友?他們是夫妻呀,何況瀾宇曾說過他喜歡她。一想到這兒,藍錫立刻覺得自己的臉像火燒一樣,忙低下頭。

    這次是藍錫不希望再繼續談下去了,再這麽下去,不知自己會怎樣失態。她慌忙站起身,道:“王爺,已經不早了,我想迴去休息了。”

    瀾宇看著她,沉默了片刻,遲疑著說道:“好。”

    藍錫聽後心裏竟是難耐的失落,但還是向他行了禮準備離開,然而剛轉過身就聽到他說:“藍錫……讓我抱抱你,好嗎?”隨著一陣驚訝和猛烈的心跳,藍錫感覺到身後一股溫熱的氣息在靠近她,她慢慢的轉過身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緊緊抱住了。她感覺到那個抱著她的身體輕輕地顫抖著,緊張得心快要跳出胸膛。藍錫試著平複自己的唿吸,將緊繃的身體放輕鬆,頭枕著他的肩膀,手臂環在他的腰間。她覺得自己被抱得更緊了,似乎要被揉進他的身體裏,而他撫著自己頭發的手卻輕柔的像陣陣春風。

    終於沒有了激情過後突然的放手,藍錫第一次得到了一個完完整整的擁抱,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哭,但還是控製不住,淚水浸濕了他肩上的衣服。

    月已西沉,溪麵不再明亮,斑駁的樹影漸漸模糊。

    雨花亭中一對緊緊偎依的身影慢慢地分開了,餘溫還停留在彼此的身體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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