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蒼是燕國薊都人,不遠萬裏,趕來稷下求學,在這臨淄城無親無故。今天能順利進入學宮,他很是愉悅,想出來慶祝一番,可惜沒有朋友相伴,孤芳自賞,索然無味。


    他忽然想起,白天在戰台上,自己跟一身蔥花味的青年洛陽搭訕過,對方曾提起,家裏經營聽風樓,生意紅火熱鬧。於是,他便有了好去處,想來這裏蹭飯,跟洛陽共同慶祝。


    他哪知道,洛陽由薑凜音假扮,聽風樓儼然變成賊窩子,此刻正在進行一朝苦戰,而且步入最後關頭。


    他打聽到聽風樓的地址,興匆匆走近前,卻發現已淪為廢墟,不由大吃一驚。當他調轉視線,看清不遠處楊崢的麵容時,更是驚唿出來。


    “楊兄,你這是怎麽了!”


    白天冬試時,張蒼對兩個人深有印象,一是薑凜音,一是楊崢,很不巧,這倆人都在這裏,隻不過,薑凜音恢複女子容貌,張蒼認不出來而已。


    兩人聞言,同時轉身看向張蒼,表情都變得精彩。


    楊崢對張蒼也有很深的印象。白天,此人舉止張揚灑脫,全然不受現場的嚴肅氣氛影響,還在他替田甜選擇流派時,出言調侃過,因此,他一眼就辨認出來。


    “張兄,快救我!”


    薑凜音不僅記得張蒼,甚至猜到他出現在這裏,多半是來找自己。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怎麽也沒想到,會是自己結下的因緣,壞了自己的好事!


    不過,幸虧她沒有以洛陽的麵容現身,臨時倉促出手,否則,她全盤的機會都將泡湯。


    張蒼的反應極敏捷,還沒等楊崢開口,就已經意識到,這是一副死鬥的場麵,楊崢的狀況兇險,於是二話不說,徑直攻向前方的薑凜音。


    他既然來齊國求學,就該站在學宮的立場上行事。而楊崢既是客卿,又跟他有一麵之緣,他不能見死不救,更不可能幫陌生的薑凜音。


    眼見張蒼來勢洶洶,實力不俗,薑凜音萬分惱怒,懊悔不該結識此人,更懊悔剛才出現短暫的遲疑。


    現在,她身受重傷,一時沒法擊退張蒼,如果再被他纏住,難以脫身,那麽,她不僅無法殺死楊崢,等到官兵趕來,她還會身陷囹圄,把性命搭進去。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她猛然跺腳,閃開張蒼的淩厲攻擊,飄然掠向旁邊的那條街巷,消失在黑影裏。


    張蒼見狀,正欲前去追殺,被楊崢顫聲喝止,“張兄,救人要緊……”


    楊崢驚險地死裏逃生,再也支撐不住,一下子跌倒在地,隻覺頭暈目眩,快要昏迷過去。


    張蒼連忙跑迴來,想把他背在肩上,送迴家醫治,然而,楊崢緊緊攥住他的衣襟,迷迷糊糊地道:“我沒事……韓……李……荀……”


    他本來是想說,韓非和李斯身中劇毒,狀況遠比他自己更兇險,必須立即送到荀子那裏,請聖人出手醫治,或許還有救。可惜,他傷勢太重,耗光所有力氣,來不及交代整句話。


    說完這六個字,他再也撐不住沉重的眼皮,癱軟暈厥過去。


    張蒼欲哭無淚,焦急地道:“大哥,你就算是留遺言,也好歹說句完整的話!什麽韓立勳?我特麽哪知道,誰是韓立勳!”


    他試了試楊崢的脈搏,發現性命無礙,隻是身體太過虛弱,以致昏倒,這才鬆了口氣。他不知楊崢住在哪裏,隻能決定先背迴學宮。


    剛跑到巷口,田爽和田甜匆匆趕來。


    傍晚,楊崢帶著韓李出來喝酒,田甜待在家裏百無聊賴,便讓爺爺陪著自己,出來逛逛熱鬧繁華的都城。剛才在街上,她聽路人議論,聽風樓有人打起來了,便意識到不妙。


    韓非以前就住在聽風樓,楊崢也在此處揚名,這兩人出來喝酒,很可能就是去了那裏,不排除打架的


    就是他們。


    於是,田家老少迅速趕到這邊,恰好碰上張蒼。


    田甜迎上去,見楊崢已昏迷不醒,小臉煞白,驚慌地問道:“這是怎麽了?”


    張蒼認得她,說道:“我來到這裏時,看見有個少女正想殺楊兄,就趕走刺客,把他救下來。”


    他將楊崢從背部移下,轉交給田爽,補充道:“對了,他在昏迷前,對我說了六個字,我沒事,韓立勳,我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田爽皺眉,替楊崢把脈後,鬆了口氣,安慰田甜,“問題不大,沒有致命傷。隻要靜養些時日,就能痊愈。”


    那名黑衣刺客,隻是暫時冰凍住楊崢的半邊身軀。而薑凜音造成的傷害,在於令他雪上加霜,體力嚴重透支,遭受猛烈衝擊,並沒有傷及根本。


    “韓立勳?”


    田甜微微一怔,琢磨著張蒼的話意,陡然打了個激靈,“他出門時,是跟韓非和李斯一起,怎麽不見他們的蹤影!”


    她猜出了這句話的關鍵,迅速跑到轟塌的聽風樓,在廢墟邊緣分別找到韓非和李斯。這兩人口吐白沫,臉色烏黑如炭,中毒的症狀再明顯不過。


    田甜見狀,立即說道:“快,把他倆也背迴去!”


    田家祖孫加張蒼,剛好是三個人背三個人。跑出巷子後,田爽反應過來,說道:“我明白了,韓李荀,最後那個荀,指的是荀聖。楊崢的意思是,這倆人中毒已深,得請聖人出馬!”


    三人本來是朝家裏跑,想通這層後,立即改往學宮方向狂奔。


    不得不說,多虧楊崢急中生智,在動身離開前,先讓韓李二人服下自己的鮮血,暫時壓製住毒素擴散。要不然,這會兒功夫,兩人早已死透了,就算是聖人施救,也無能為力。


    他們連夜闖進學宮,不顧護衛們的阻撓,毅然衝向後山。


    夜已深,荀子正在盤膝打坐,聽到外麵喧嘩,於是起身,將這三名急診病號接進屋裏。


    溫青和蕭白也被驚擾到,陸續走進來,看著眾人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毫無疑問,荀聖師徒的道行高深,神念感知也非常強大,能輕易洞察整個臨淄城的動靜。然而,這就跟夏天開空調一樣,神念感知不可能24小時內都開啟,隻有在想用時才會釋放出來。


    開空調需要耗電,強者也是人,長時間使用神念,也會消耗精力。如非必要,沒人會吃飽了撐的,持續進行毫無意義的感知。


    這樣就能理解,他們為何對聽風樓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荀子眉頭皺起,昏暗燈光下,老臉顯得格外滄桑。他走到韓非身旁,捏著脈搏片刻,霜眉一挑,額頭的皺紋更深幾分。


    “你們都出去吧!有什麽話,等明天再說!”


    他知道,自己今夜有的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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